韓一嘯嘴角露出淡淡一絲冷笑,也不分辨什麼,只是搖了搖頭,緩緩地道:“韓某的本意並不是要滅亡某個種族,而是要將這梵天六界融爲一體,讓這個世界再也不分什麼仙佛冥妖魔,大家都是人,不是嗎?”
戚戰怔了一下,雙眸爆出炯炯神光深深地望進韓一嘯的深邃的魔眼中,帶着些須的訝意。以他的超凡睿智也沒想到韓一嘯想要征服梵天的目的會是這樣。他面帶深思之色,過了許久,點了點頭道:“韓兄言之有理,不過……”他頓了頓,看了韓一嘯一眼,接着道:“不過以韓兄的這種方式要想達到六界大同,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六界的分離由來已久,關係更是盤根錯節,錯綜複雜,以這種強硬的鐵血方式試圖改變現狀只會激起六界之間更多的矛盾和仇恨,這豈不與韓兄六界大同的思想背道而馳?”
韓一嘯面不改色,似乎早料到戚戰會有此一問,淡淡的道:“六界之所以分崩離析到現在,衆生無罪,有罪的只是少數的當權者。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凡界外,權力都集中在修行者的手中,修行者之間的恩怨情仇也被無情地加在了無辜百姓的身上,而修行者的數量比之芸芸衆生來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在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們眼中根本就沒什麼種族之分,自從六界大通後,各界的往來日益頻繁,各界的百姓也相處和睦,如若沒有了那些當權的修行者的干擾,想必這天下會太平許多。”
戚戰眉頭一挑,露出驚訝的神色,看着韓一嘯雄偉如山的體魄,動容道:“韓兄的見解果然獨到。”
韓一嘯佈滿龍紋的詭異俊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正待說話時,突然心中一動,臉色的笑容也瞬間僵硬了下來。他似有感應的擡起了頭,向着遠方天際詫異地望去。
與此同時,戚戰也擡起了頭,望着那個相同的方向。
眼見兩位頂尖高手同時生出感應,衆人也都滿腹疑惑地順着他們的視線看去。只見天空中的某一處有一道耀眼的白光閃爍不停,時而光芒大盛,時而暗淡無光。衆人在驚詫之餘,不由生出了強烈的好奇心,紛紛詢問打探着這道白光的由來。
只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知道那白光從何而來,隨着那道白光越閃越急,他們眼中的疑惑有增無減。
然而,在戚戰和韓一嘯兩人的臉上卻有着同樣的表情——眉頭緊皺,只是從他們的表情中卻看不出什麼疑惑,有的只是一種凝重。
“這麼快!”韓一嘯動了動嘴脣,目光從天際收了回來,落在了戚戰飽經滄桑的臉上。
戚戰也回過頭來看着韓一嘯,兩人四目交匯,卻是相顧無言。
良久,戚戰纔對着韓一嘯開口說道:“他要出現了,韓兄有何打算?”他的語氣裡似有一絲金屬般的沉重,聽得衆仙將心生不安。
韓一嘯沉默了片刻,期間又向那道白光望了幾眼,微笑道:“韓某倒是有一種預感。”
“什麼預感?”戚戰同樣微笑以對。
韓一嘯望着遠方的天空,目光倏地變得銳利無比,緩緩地道:“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你我兩人將是友非敵。”
戚戰聞言發出一聲長笑,道:“好一句是友非敵,但願韓兄不要忘了今日之言。老夫要回一趟仙京,韓兄,我們就此別過。”
韓一嘯面帶微笑,伸手一擺,淡淡的道:“戚兄請便!”
戚戰轉過身來,看了衆仙將幾眼,目光落在紫帝的臉上,徐徐的道:“紫薇大帝,你且率領衆將跟隨老夫一同回仙京。”
紫帝微微一愣,隨即好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恭敬地道:“一切依前輩所言!”
戚戰神色淡然,轉頭看了韓一嘯一眼,一馬當先地飄然而去。
紫帝對着馬上行和鍾克剛吩咐了幾句,便也率領着其他的金將跟着戚戰去了。
韓一嘯漠然地看着衆仙潮水般地隱匿在陰山之後,一言不發。
敖龍面帶不解之色地問道:“陛下,這……”
韓一嘯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打斷道:“不必多言。敖兄,曹兄,你們帶着我們的人馬到附近的城鎮安營紮寨,沒有韓某的命令不得攻打陰山。釋天,你帶着你的人隨我回魔宮。”
敖龍和曹桓相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接下來,在韓一嘯的注視下,除帝釋天軍團的其他魔軍有條不紊地拔寨而去,敖龍、曹桓兩人也相繼告退。
帝釋天望着戚戰消失的方向,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韓一嘯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釋天,又在想念燕兒了?”
帝釋天微微一怔,隨即老臉一紅,輕輕地點了點頭,又象是想到了什麼,連忙道:“陛下,剛纔那道白光是光明神復出時發出的聖神之光,也是他召喚光明聖劍的信號。”
韓一嘯目注長空,天際那頭的白光業已消失,湛藍的天空,雪白的雲彩,一切都在風雨猖狂之後還復自然的本色。他轉頭看了帝釋天一眼,魔眼中爆出一絲精芒,面帶一抹訝色,油然道:“光明聖劍……?只怕要讓他老人家失望了。”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看着帝釋天,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似呢喃,似嘆息:“光明神此番復出必將再掀一番風浪,這原本就風雨飄搖的梵天將會變得越來越熱鬧……你明白嗎?”
帝釋天看着韓一嘯那雙深邃如九幽地獄的魔眼愣愣地點了點頭,從這位不可一世的魔族首領的口中,他聽不出絲毫的恐懼,甚至擔憂,有的似乎只是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噙在他的嘴邊。
“陛下,戚戰一向是獨來獨往,此番又爲何忽然帶領着羣仙返回仙京呢?”沉默了片刻,也許是爲了舒緩一下待在韓一嘯身邊的那種沉抑氣氛,帝釋天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韓一嘯眼中魔光一閃,淡淡地道:“戚戰是個聰明人,凡是聰明人都有些非凡的手段。你當他不想除掉我韓一嘯嗎?……不,其實他很想除掉韓某人,就如同我韓一嘯想除掉他戚戰一樣,不然他戚戰也不會大老遠地跑到這陰山來和我一決高下。只是當他發覺以他戚戰之能尚不能將我韓某置於死地時,他纔會擡出光明神復出一事,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一來保存了實力,二來也維護了體面,他戚戰依舊是不可動搖的天下第一高手。不過,光明神的復出非同小可,任何人都不敢等閒視之。而光明神要想重掌梵天,憑他一己之力是決然辦不到的,除非他能培養出一批黨羽。當年光明神統治梵天時,仙佛兩族就充當着兩面派的角色,一方面參加了滅神軍團,高舉滅神旗幟,另一方面又暗地裡與光明神保持着一種若即若離的曖mei關係,要不然憑藉當年滅神軍團的實力,光明神早就被驅逐出梵天了。如今光明神意圖東山再起,自然要拉攏仙佛兩界,他戚戰如果此時不回仙京,我韓一嘯敢肯定不出一月仙京就會成爲光明神的老巢。”
帝釋天聽得目瞪口呆,哪想到光明磊落如戚戰者還有這番不爲人知的城府心計,心想那些看來站在修行巔峰的絕頂高手個個都爲名所困,即便連戚戰也不例外。他原本是光明神的天神禁衛,對光明神瞭解得遠比其他人要多,沉吟了片刻,道:“陛下所言極是。光明神昔日統治梵天時,共修建了四座神殿,分別是光明神殿、天幻神殿、奇宇神殿和古風神殿,其中天幻神殿就位於仙界境內,也是四大神殿中最大的神殿,光明神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天幻神殿中。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不知那天幻神殿不知是否被滅神軍團毀滅。”
韓一嘯目光一凝,看了帝釋天一眼,淡淡地道:“肯定還在。光明神是何等人物,他的宮殿必定有無數機關禁制,滅神軍團根本別說靠近,只怕連神殿在哪都不知道。”
帝釋天苦笑道:“只怕是這樣了。就連我也不知道天幻神殿在何處,只知道光明神隱退前的一千年是在光明神殿中度過的,而我也是在那一千年間被訓練成天神禁衛。而且……”說到這裡,他突然止住了話頭,眼裡露出凝重之色。
韓一嘯微感驚訝,看着帝釋天問道:“而且什麼?”
帝釋天嚥了口唾沫,滿嘴苦澀地道:“而且據我所知,象我這樣的天神禁衛在每個神殿中都有。光明神殿是四大神殿中最晚建成的一個,由此推斷,其他三大神殿,尤其是天幻神殿,必定有數量更多,修爲更高的天神禁衛,他們或許也只是被光明神封印了,一旦光明神將他們解禁出來,只怕會是一支極其可怕的力量。”
韓一嘯聞言明顯吃了一驚,臉色大變,沉聲道:“此話當真?”
帝釋天無奈地點了點頭。
“看來我們都低估了光明神。”韓一嘯的面色忽地沉靜下來,半晌對着帝釋天,卻更象是對着自己,微嘆道:“如此看來,浩劫一說果然不假。”
帝釋天默然地看着仰首皺眉的韓一嘯,忽然象是想到了什麼,將目光投往西方的天空,心裡嘆道:“大人啊,你究竟在何方?”
西天靈山。
一輪紅日,千縷霞光,萬丈火焰。
轟聲爆響,火舌肆天。西天靈山上的大火已經燒了三天三夜了,期間經歷了幾場瓢潑大雨,卻沒有減少半分的火勢,滾滾洪流依舊沖天怒舞,遙遙望去,如巨鯨噴水,玉柱擎天。
在那萬頃火海之上,楊天行依舊默默地站在空中,雙手負背,仰頭望着那輪如血的紅日,目光裡透出一股悲傷之意。在他腦後,那隻鳳凰沐浴在火光之中更顯得煌煌生輝,光焰萬丈。這一人一鳳就這麼度過了三天的時光,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在楊天行的身周,無數的燃燈法身密密匝匝,組成了一個金色的光圈就楊天行環繞其內,卻也是三天沒有動靜。
魔帝無聊地趴在不遠處的一朵黑雲上,一個又一個地接連打着哈欠,他實在搞不懂這個新認的年輕師尊是怎麼了,三天都未曾動彈一下,莫非是化作了雕像?這三天裡,他顯得非常無奈,無論他如何的大喊大叫,楊天行象是變聾子了一般無動於衷,想要靠近也是枉然,因爲從那些燃燈佛祖法身上射出的佛光就象是無數根利箭一樣,只要他稍一靠攏,就感覺渾身如被針扎,痛苦難當。
正當他考慮着要不要獨自離去時,前方忽然傳來一記沉喝:“鳳羽天翔!”
這一記沉喝來得如此突兀,猶如悶鍾乍響,駭得魔帝跳將了起來。他惶恐地尋聲張望過去,立時被眼前的一幕場景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沉寂了三日之久的楊天行象是突然活過來了一般,雙手在虛空中神奇地划動,身體也跟着擺現出不同的怪異姿勢。他的手划動的速度極慢,象是在水缸中攪動一般,每一記虛劃都有一道紫金的光痕出現,而且經久不逝。再看他的臉色,依舊是平淡如水,面帶憂鬱,目透悲傷,偶爾有精光閃起。更令魔帝深感詫異的是,楊天行身後的一大片天空裡突然騰起了熊熊的紫金火焰。在那團如海的火焰中,一個栩栩如生的巨大鳳凰圖騰赫然而現,卻並不是那隻被楊天行重生的鳳凰。
那熊熊的火焰如同波濤一般此起彼伏,壯闊波瀾,在火焰之中,那隻巨大的鳳凰圖騰顯得異常的兇猛,血紅的鳳眼中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張開欲飛的碩大羽翼、尖利粗壯的勾狀鳳爪,無不透着一股強悍之意。相比之下,蕭夜月的本身鳳凰卻顯得溫順了許多,那隻鳳凰圖騰一現,她象是受了驚嚇一般遠遠地飛了開去,看着那個圖騰目透恐懼之色。
隨着楊天行的手越劃越急,紫金光痕也越來越多。這些光痕互相交織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個鳳凰狀的圖案,濯濯生輝,璀璨奪目。
奇怪的是,就在楊天行一有異動的那一剎那,燃燈佛祖的諸多法身也開始運轉起來,而且越圍越緊,無數的佛光從那些法身身上條條射出,在楊天行的上空交織成一張金色的巨網,再加上他周身的一圈金光,似要將楊天行困入這天羅地網之中。
蒼穹中,落日下,盛放的佛光裡,突然響起了迴盪的奇異的吟咒聲,如滿天神佛低唱,那來自遠古的深沉梵音無比震撼地充斥於天地之間,如此的震人心魄,就連楊天行身後的那層火海也變得異常的躁動不安。熊熊的火焰不斷地飛躥而出,意圖突破金光的圈禁,卻無一不是徒勞無功。
魔帝看得心驚膽戰,心想那如來佛祖的金剛咒原來這麼厲害,自己師尊身後的那團紫金火海固然氣焰洶洶,被那金網一罩,似乎又被壓下了許多。
鳳—羽—天—翔,待楊天行口中的最後那個翔字剛一落音,目透憂色的魔帝便見得一大蓬極其刺眼的光芒從楊天行的手中炸將開來。魔帝猝不及妨,當即雙目一陣刺痛,接着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就在同時,他耳邊傳來一聲高亢之極的鳳鳴,聽得他全身熱血沸騰,禁不住也要大喊出聲。
遠處風雷陣陣,激響四起,過了片刻後又重歸靜謐。
半柱香的時間過後,終於適應了光亮的魔帝迫不及待地重新睜目看去,卻只看到了一身白袍的楊天行默然地立在空中,仰首望着那輪紅日,目光悲切,似乎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只是,在他身周卻已沒有了燃燈法身的影子,那紫金的火海和那神奇詭異的鳳凰圖騰也消失不見。只有那隻鳳凰又飛回了他的身邊,緊緊的和他偎依在一起。
魔帝微感失望,駕起雲頭飛到楊天行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叫道:“師尊!”
楊天行聞聲回過頭來看着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這三天讓你久等了。”
魔帝嚇了一跳,連忙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決然之色,大聲道:“別說是三天,就算是三年弟子也會等下去。”
楊天行微微一愣,隨即笑着搖了搖頭,重新將目光投往天空,不再說話。
魔帝看得一陣苦笑,生怕自己這個師尊真的再讓他等個三年,想了想,便又喚道:“師尊!”
楊天行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
魔帝嚥了口唾沫,眼中射出一絲光亮,遲疑着道:“剛纔您老人家使出的那個鳳羽天翔是什麼功法?”
“鳳羽天翔麼?”楊天行低低地呢喃了一聲,目中透出緬懷之意,淡淡的道:“這是我這三天來新創的一式功法。”
魔帝睜大了眼睛,哪想到這三天的時間裡楊天行竟然是在修煉功法,而且是在被燃燈法身圍困的環境中。想到此處,他不由肅然起敬,對這位年輕師尊的畏懼又多了幾分。“鳳羽天翔?難道是師尊因爲懷念夜月姑娘所創的一式功法?哎,一定是了,想不到師尊他這麼癡情……”魔帝看着楊天行悲傷的背影這般想道。
日已落日,滿空的餘輝漸漸消弭。
楊天行看了身下業已化作廢墟的靈山一眼,輕嘆一聲,轉過身來,對着魔帝說道:“我們走吧。”
魔帝大喜,正欲舉步時,卻又似想到了什麼,轉頭道:“師尊,我們去哪裡?”
楊天行凌空虛步,從魔帝身邊走過,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