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陛下!”李隆武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聞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巨大的聲浪鼓盪開去,震得整個戰場都在顫抖。心驚肉跳之下,他赫然發覺所有的魔軍黑壓壓地跪了一地,遠遠看去,但見黑色的人潮漫無邊際,就連那些剛纔還在運功抵擋神氣入侵心脈的魔將們也都面帶喜色地跪在了地上,剛纔的吶喊聲竟是一百多萬魔兵同時發出的參拜魔皇韓一嘯的聲音。聲音裡無不透出無比的振奮和崇敬之意,他從中聽出了心悅誠服的意味,心中頓感震撼:韓一嘯在魔界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無與倫比,幾乎所有的魔界百姓和軍隊都對這位開創魔界統一盛世的絕代強者表現出了近乎愚昧的忠誠,這是當今的仙帝和佛祖拍馬也趕不上的。魔界是一個崇尚英雄的國度,魔界也從不缺乏英雄,幾萬年來綿綿不休的羣雄紛爭造就了一大批深具影響力的梟雄,但從沒有出現過一個人象韓一嘯這般集力量與智慧於一身,集雄才與偉略,集傲魄與英俊爲一體。
韓一嘯淡淡的掃蕩了一眼狀若修羅地獄的戰場,輕輕的擡了擡手,一股沛然之極的強大魔力自地表升起,所有的魔界士兵竟然被這股柔和的大力託着站了起來,更不可思議的是敖龍、曹桓、毒娘子等敗在李隆武之下受了重傷的魔將們一接觸到那股魔力都感覺到是如遇甘霖一般,全身上下大小傷口迅速的癒合,李隆武的金星神氣眨眼就被驅除出了體外,功力也在瞬間恢復到了六七成的水平。
李隆武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番變化,心中的震撼當真無以復加,如此驚世駭俗的魔功放眼於天下誰與爭鋒,即使是天刀戚戰親來,恐怕也奈何不了他韓一嘯。他突然感覺眼前的這個黑衣白髮人如同一座雄偉的高山,任何人也無法將其撼動,如果與他作對就好比以卵擊石,沒有哪怕一絲的勝算。這種奇怪的感覺在他心中一閃即過,但帶給他的影響卻是深遠的,他看着韓一嘯,心中竟然生出了幾分敬畏交加之意。
韓一嘯親自駕臨戰場,如同在所有的仙界士兵頭上澆了一盆涼水,剛纔還越殺越勇的狂熱戰意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弭殆盡,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和顫慄,同時又隱隱有種興奮的感覺。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韓一嘯乃是萬年難出的蓋代魔神,如今在梵天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無論誰提起韓一嘯這個名字時,都懷着一種敬畏交集的心態,其中又以敬的成分居多,而如今他們自覺何其有幸竟然能一睹魔皇的絕代風采,想想即使在若干年後自己老去,在遲暮於牀榻之餘仍可以自豪地對自己的子孫後輩們說:“當年我就是在躍馬場與魔皇韓一嘯有過一面之緣……”
李隆武在空中抱了抱拳,以一種十分複雜的心情說道:“仙界西方軍團統帥李隆武拜見魔皇前輩。”這是一種基本的不成文的禮儀,李隆武出身仙京世家,自然知道這其中的規矩。不論韓一嘯是敵是友,光就他魔界皇帝的尊貴身份,就值得他這麼做,況且在他的內心裡,尊稱韓一嘯一聲前輩,實乃心甘情願。
韓一嘯默然無語,卓立在戰場的中心,衣袂迎風怒舞,便若一座沒人能逾越的高山。他魔芒閃現的眼神深邃如無盡的夜空,彷彿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休想有任何一點事物能瞞過他,躲過他。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李隆武眉宇間的那顆金星上,微微一笑,毫不掩飾他對李隆武的欣賞,只是他說出的話卻傲然依舊:“很好!金星轉世!今日韓某暫且放你和你的部下回去,捎個口信給戚戰或衛青,說我韓一嘯在陰山恭候大駕!”
李隆武內心大駭,韓一嘯的話擺明了就沒將他這個新科神仙放在眼裡,這點他倒還不大介意,令他震驚的是韓一嘯竟然當着數十萬仙界將士的面御口金言地向仙界最負盛名的兩大高手發出了挑戰,這猶如一個無形的枷鎖,又如一個暗藏殺機的魔咒,戚戰和衛青這兩人中必有一人出來和韓一嘯決鬥,因爲他知道以戚戰和衛青的身份是絕對不會置韓一嘯的挑戰而不顧,更或許他們兩人早就期盼着與韓一嘯一戰,甚至連他自己,又或天下人都期盼着這場仙魔兩界的巔峰之戰。只是,李隆武深知這場決戰的重要性,對仙魔兩界都意義非凡,仙界一旦落敗,將失去整個大好山河,面臨的即將是亡界之恨;而韓一嘯若敗,則將永遠失去君臨天下的機會。
然而,李隆武看着韓一嘯,靈魂深處卻生出了另一種狂熱大膽的情緒,如烈火般炙烤着他,讓他激動得難以呼吸。他手中的破月神劍在顫抖,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天色越發黯淡,層層的黑雲越壓越低,似要將那天也拉下來,與大地重歸於好。有風飄越戰場,而且越來越強烈,空氣中肆虐着濃重的血腥味,令聞者作嘔。天地間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雜音,偌大的一個躍馬場陳列着千軍萬馬,卻異樣的安靜,有的只是無聲的對峙和難言的肅穆,暗無光線的空間被某種不知明的力量劃開,一方爲魔,一方爲仙!
在那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北斗真君怔怔的看着韓一嘯,臉上露出少有的凝重之色。他還是首次見到韓一嘯本人,平時素聞韓一嘯黑衣白髮,長相英俊,今日一見,果真是黑如墨,白如雪,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在他的身上卻彰顯出一種別具特色的奇異美感。以他的修爲,看韓一嘯就如同看一灣深不可測的潭水,這是他活了五萬八千年從未有過的怪事。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魔界強大的根源所在。他還感應到了李隆武蠢蠢欲動的戰意,對此他只得嘆息一聲。
李隆武畢竟是年青一代的高手,血氣方剛,骨子裡仍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傲勁,面對絕世強者韓一嘯,他非但沒有畏懼,反而生出一個與之一戰的大膽念頭,一來看看這個傳言中的魔君是否真有挑戰戚戰的資格,二來也檢驗一下自己金星神氣的威力,順便藉此一戰讓今後的修神之路少走些彎路。總之,一句話,他明白這既是一次機遇,又是一次挑戰,而他自己看重的就是機遇,他隱隱覺得與韓一嘯一戰就使得自己受益匪淺。
破月神劍開始迸發出璀璨無比的銀光,李隆武將一身的金星神氣提升至出道以來的最高點,步罡踏斗,掐決施法,數息之間,從破月神劍上發出十二道光柱衝上雲霄,然後,局面忽然發生了變化。天上濃密的雲氣往旁快速移開,露出了點點星空,中天十二顆主星閃閃連輝,迸發出一道道耀眼星芒。
韓一嘯面色不改,依舊微笑自若,只是那眼中的魔光卻又深沉了幾分,眉宇間的那條似若游龍的黑氣開始閃現。
李隆武躍上半空,仗劍狂舞,丹田起伏之間,沛然浩瀚的九天星辰源力不斷的被他吸入體內,然後經過無數道疊加壓縮灌入劍中。破月神劍上銀光流轉,越來越亮,漸漸發出萬道光芒,刺人眼目。待到劍刃劇顫,元氣再無可能注入的時候,李隆武這才大喝一聲,破月神劍脫手而出,像是有生命的異物,化作曳墜的流星朝着韓一嘯電射而去……
北斗真君見狀喃喃地感嘆道:“不愧是金星轉世,竟然可以直接改天換夜,攝取主星的星辰源力,與歷代仙帝修煉的天道經中的太乙精氣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有人都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呆呆的看着,渾然忘卻了周圍的一切事物,沉浸在神級高手無邊的神通之中。
韓一嘯心中微感驚訝,似乎沒想到李隆武會有這麼大的神通,不過這等狂猛的攻勢落在韓一嘯這等高手的眼中卻驚不起半點的波瀾,相反在他英俊無匹的臉上露出一絲讓人回味無窮的笑意,看在周圍旁觀人的眼裡頓時引起無限的遐想,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大人好笑地看着小孩子射來的紙飛機……
他在笑什麼?李隆武心裡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就在破月神劍夾着膨脹到極點的九天星辰源力距離韓一嘯僅有一丈之遙時,韓一嘯雄偉的身軀突然憑空消失了,緊接着在黑暗的虛空中出現一道若有若無的虛影,一隻裹在黑色袖袍中的手掌伸了出來。
那手掌看上去如白玉凝脂一般,晶瑩剔透,富有光澤,線條古樸,充滿着莫名的力量。它雖然沒有發出任何光亮,但是在這一片昏暗的空間中,卻彷彿散發出無限光芒,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死死的系在它的身上。按理說,在這黑暗的世界,是不應該看得到它的,但是在隱隱期待的李隆武眼中,在諸多關注着此時此刻的人眼裡,這手上的一切卻是清晰可見到刻骨銘心的地步,就連手上的一根汗毛這樣的細微之處都歷歷在目,纖毫畢現。一時間,在所有人的眼裡,這個世界彷彿消失了一般,整個天地之中,就只剩下那隻手掌虛懸在半空之中。
那手伸出兩根修長纖瘦的手指,在空中劃過一道古樸玄奧的弧線,悠悠然地以一個優雅得不帶一絲煙火氣的動作,輕描淡寫的搭在破月神劍的劍尖上,那無堅不摧的劍尖,立刻便如馴服的寵物一般,乖乖的停在空中,劍柄之處尚能看見那恍如討好般搖尾乞憐的顫抖。
如此詭異得不可思議的一幕落在觀戰的數百萬士兵眼裡,無論敵我皆是驚愕莫名。而原本期待這浩蕩一劍能夠帶來驚喜的李隆武,則意外的發現,那雙手的主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半空中的雲間正用他那一雙魔光幽幽的深邃眸子,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臉的曬意。
下一刻,破月神劍似乎受了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竟然倒飛而回,朝着滿臉驚愕的李隆武射去。
在一片驚呼聲中,李隆武霎時反應過來,眼見破月神劍的來勢似乎比去勢更猛,當下不敢大意,如臨大敵,將全部的神氣運於掌心之間,小心翼翼的探手抓去。沒有想像中的震懾衝力,破月仙劍如同一片隨風飄蕩的柳葉輕輕的落入掌心間,不帶起絲毫的漣漪。
李隆武呆呆的看着毫髮無損的神劍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他這才明白自己的實力與韓一嘯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自己竭盡全力的一擊竟然被如此輕易的擋下,而且對方顯然還是手下留了情,沒有刻意爲難他,否則以韓一嘯的絕世魔功,自己想要生離這躍馬場難比登天。
震撼在士兵中蔓延,如同瘟疫的傳播。不少人不約而同的倒吸了口涼氣,只覺得手足冰冷,呼吸遲滯,看向韓一嘯的目光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之色。
十二顆主星再度被濃密的黑雲淹沒,璀璨的星光如同曇花一現。
“太荒唐了,這種事……哪有可能啊?”不遠處的魔兵嘴裡象塞了一顆鴨蛋似的,含糊不清地喃喃念道。
旁邊早就長身而起的北斗真君沒有理會魔兵的呢喃,卻是暗地裡鬆了口氣,心道:“還好韓一嘯沒有動殺念,否則就算是我出手相救,李隆武也難逃一死。想不到韓一嘯比傳言中還要可怕,他的魔功簡直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境界,即便是當年的妖皇赤月空怕也沒有他這般厲害,普天之下恐怕再沒有能剋制住他的人。”他卻不知道妖皇赤月空在昨天晚上已經敗在了韓一嘯的手中;而韓一嘯用來對付李隆武的這一招正是魔相八式中的“魔撲”。
韓一嘯姿態閒適的重新從雲霧中現出雄偉如山的身軀,雙手依舊負背,似乎從未曾出手過。他饒有興致地看着呆若木雞的李隆武,怡然道:“普天之下能有資格和我韓一嘯動手的人實屬鳳毛麟角,李將軍雖敗猶榮。”
聽到韓一嘯傲氣十足的話語,李隆武微微苦笑,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韓一嘯的確有這個資格說這番話,苦澀地道:“多謝陛下手下留情!”
韓一嘯搖了搖頭,道:“如果不是念你還算個人物,今日韓某勢必叫你血濺當場。你且回去轉告仙帝,就說我韓一嘯終有一天要兵臨凌霄城,他這個仙帝做不長久了。”
李隆武聞言心中一震,只覺渾身不舒服,象被無數螞蟻噬咬,激起一股熱流涌上心頭,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脫口反駁道:“我看未必,我仙界尚有千萬英勇將士,無數熱血百姓,他們都將在存亡之秋爲仙族拋頭顱、灑熱血,陛下要想奪我大好河山無異於癡人說夢。”
韓一嘯悶哼一聲,面容倏忽間變得冷酷無比,雙目魔光大勝,盯着李隆武冷冷地道:“將士無能,百姓愚昧,這就是仙界當今的現狀。韓某倒想看看貴界拿什麼來阻擋我魔界的百萬雄師。”
李隆武被韓一嘯的目光一照,頓時如入冰窖,那股森冷冰寒的魔意似乎在無形間侵入了他的身體,讓他極爲難受。韓一嘯的話讓他心悸無比,心中原本就彌化不開的不祥之意越發的清晰濃烈。思前想後,經此一役,仙界這頭龐大的病虎只會越來越衰落,獠牙不鋒,虎爪不利,早已失去了王者之氣,更爲可嘆的是仙界的統治者們顯然還未意識到這個危機的局面,兀自沉浸在梵天第一界的美譽中。而反觀魔界,兵強馬壯,高手如雲,大一統後在魔界公主的治理下政局穩定,國泰民安,王氣初顯,昔日的蕭條早已成了過往雲煙。
想到這,他無言的悲嘆一聲,收起破月神劍和青靈珠,朝着韓一嘯遙遙一拜,率領着殘餘的二十萬仙軍往北而去。
一百餘萬魔軍目送着仙軍離去,沒有一個人阻攔。
那個角落裡,北斗真君正與魔兵做着最後的告別。
魔兵淚眼汪汪的看着北斗真君,不捨地道:“前輩,你要走了麼?”
北斗真君點了點頭,乾笑道:“老弟,別這麼酸溜溜的,男子漢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我相聚也算有緣,他日若有機會再見,老夫定會再請你吃燒雞。”
魔兵睜大了眼睛,抹了抹眼中的淚花,朝着北斗真君伸出了長滿老繭的大手。
北斗真君微微一怔,一臉疑惑地道:“老弟,你這是幹什麼?”可隨即又哦的一聲,似乎明白過來,走過去緊緊地握住了魔兵的手,用力的一陣搖晃,動情地道:“老弟,如果你不是魔族人,老夫還真想收你爲徒。”
魔兵咧嘴眥齒的一陣慘哼,感覺手都快被眼前的老傢伙給握斷了,費了吃奶的勁纔好不容易將手抽出來,揉搓了一番,搖頭道:“收俺爲徒就算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賠俺一把斧頭啊?”
北斗真君聞言氣得差點吐血,哭笑不得地道:“老弟,不是我說你,你那把爛斧頭實在是不乍樣,出來混就得找把象樣的武器。”
魔兵一臉無辜的道:“俺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軍隊裡就發這樣的武器,如果俺連斧頭都沒了,以後還怎麼打仗啊。俺家裡又窮,還欠了一屁股債,上有八十歲的老母親,下有八個兒子,都指望着俺奮勇殺敵,建功立業……”
北斗真君聽得眼都快綠了,連忙開口打斷道:“得了,算我怕了你了,我賠你一把更好的就是了。”說完,他朝着屍橫遍野、兵器遍地的戰場環顧了一下,找到一把質地很好的巨斧運功吸了過來,交給魔兵說道:“這把怎麼樣?”
魔兵摸了摸鋒利的斧刃,欣喜無比地道:“這把好,比俺以前的斧頭鋒利多了……哎,前輩,別走啊,俺還沒向你請教占星之術呢……”
不喊還好,這一喊北斗真君飛得更快了。
韓一嘯生出感應,朝着北斗真君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這時,敖龍、曹桓等一干魔界將領走了過來。敖龍面現慚愧之色,低頭道:“陛下,帝釋天將軍他……”
沒等敖龍說完,韓一嘯就打斷道:“他已經沒事了。”
敖龍驚異地看着他,發現他的魔眼中閃動着一絲莫名的精光。
韓一嘯沉吟片刻,說道:“是老弟救了他。”在楊天行感應到他的同時,他也感應到了楊天行,知道帝釋天經過楊天行的治療後已無大礙。他心中頗感欣慰,楊天行終究還是沒有和他作對,甚至還救了他的一員虎將。至於楊天行的去向,他已隱隱猜到是去佛界,而且和智慧聖僧有關。
他微微一笑,似乎已經預感到一場好戲要在佛界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