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在耀眼如鮮花般燦爛的金光中神情越來越凝重,甚至於有幾分自嘲的神色勾勒在嘴角的邊緣,手中緊握的紫電槍分明有着那麼一絲的顫抖。而那似乎要歷經幾生幾世才能出現的蒼老如枯槁的面容竟然生出了幾分生氣。
楊天行的心神一直聚集在衛青的臉上,當見到那少有的生氣時,他突然覺得心中跳動了幾下,那似曾相識的神態讓他微微的苦笑着,不爲別的,就因爲不久前當“天刀”戚戰遇見他時也是這種反應,那是一種久旱逢甘霖般,生平終遇一對手時才產生的欣慰。
楊天行業已隱隱猜到自己佈下的這個羅漢陣“成功”的將衛青的心思真正帶到了這場比試中,剛纔的衛青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那個戰神,面對諸如楊天行這樣真神級別的對手根本提不起他一絲一毫的興趣,反倒是這個衛青一生都沒遇到過的陣法勾起了他的興趣,就象當初楊天行無意間締造出的那個鬼斧神工似的仙境卻引得戚戰現身一樣。
和煦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凌霄城的上空,火紅的太陽終於擺脫了初升時的稚嫩,用萬丈四射的光芒證明了它一如既往的偉大。
衛青已經半個時辰都沒有動了,在這半個時辰裡,楊天行用元嬰幻化的十八尊佛像也沒有動。這兩大高手有如約好了一般共同擺了一個迷魂陣,讓陣外的仙界衆臣糊里糊塗的陷入其中。
楊天行自從佈下了那個十八羅漢陣就一直小心翼翼,面對衛青這樣的高手,他也不得不如此。他甚至不敢讓佛像過於頻繁的攻擊衛青以吸引他的招式,就如一個小偷一般,輪番的行竊是很容易暴露行蹤的。所以他一等就是半個時辰,如一隻在黑夜裡的貓一般的安靜。
場中的比試象是在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後嘎然而止,沒有人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強如仙帝和聖龍這樣與楊天行同級別的高手也是半懂不懂,只是有一點他們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絕不會想到堂堂衛青,他們心目中的戰神竟然會被一個陣法難住。
陽光靜靜的照在衛青近乎醜陋的臉龐之上,將他的神情照的陰晴不定,也映襯着他眼中奇怪流轉的光芒。
半晌,他忽然低頭,望向那穿過層層樓閣照射在廣場地板上的陽光,在淡金色的光芒中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顯得那麼孤傲不凡,而那十八尊佛像卻如同鬼魅一般沒有在陽光裡留下半點的痕跡。
他慢慢的擡頭,那個裹在一團金色光圈裡的英俊少年正忐忑不安的看着他。
衛青深深呼吸,將握在手中的紫電槍緊了緊。然後,他突然動了,緩緩的向楊天行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
楊天行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衛青會在這個時候有所動作,然而急變的情勢已經容不得他多做思考,抱着能夠多撐幾招的他立刻催動了那十八尊佛像。
衛青忽的立定,頭微微往後一斜,卻沒有完全的轉過去,後方的九尊佛像業已如鬼魅般在他周圍迅速的移形換位,下一刻,十八隻金光閃閃的手帶着隱隱有莊嚴的金色排山倒海的向他籠罩過來。
紫電槍上隱隱有電光閃動,也就是在佛像移動的那一剎那,槍身已如蛟龍般詭異的彎曲,亮如寒星的槍尖上青光萌動,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絲毫不差的擊中攻向他左肩的金色手印,一聲有如房屋倒塌般的悶響聲後,金色手掌上青氣一閃有如觸電般飛快的向後隱入無邊的金光中。
下一刻,更多冒着凌厲有如鍼芒的金光的手掌如同潮水一般向衛青涌去,而在此時,衛青身前靜立不動的其餘九尊佛像也開始緩緩的移動起來。不過,他們移動的速度實在太慢,慢的連一個凡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卻讓衛青的眼神爲之一凝。
“砰。。。砰!”幾十聲悶響同時在衛青身上響起,那是佛像的手掌擊中衛青護體神氣時發出的聲音。
玄青的光暈在一瞬間顯得有些渙散,然而在被數十掌擊中之後,還是迅速的凝聚起來,重新守護在衛青的身周。
楊天行大感失望之餘又覺得十分的驚訝,他實在弄不懂衛青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自從衛青乍動後,十八尊佛像的攻勢就如綿綿的潮水般讓衛青沒有絲毫歇手的機會,然而這一連串排山倒海般的攻勢下,衛青僅僅用了一招,而且在他看來,衛青的那一招完全可以不必浪費,因爲就算是再多幾十倍的攻擊對衛青也沒什麼傷害。
然而,下一刻,楊天行再也沒有心思去思索那些讓他迷惑的疑問,他被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人影驚呆了。
衛青站在離楊天行的護體金光不到一丈的虛空中,微笑的看着楊天行,那淡淡的神情裡竟然有着幾分尊重。
楊天行仍然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只是驚愕的看着衛青,愣愣的道:“前輩。。。”
衛青先是凝視了他一陣,隨後啞然失笑道:“老夫先前倒是小看了你。”
楊天行被他的話猛然一驚,徹底的清醒過來。他突然低頭向身下看去,臉上露出了幾分苦笑。
只見他那十八尊佛像象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呈現出各種姿勢僵硬在那裡,看情形分明是被衛青紫電神氣中的電擊所麻痹。
楊天行突然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面對着一個能將元嬰分身都麻痹的衛青他實在是啞口無言。
就在他苦笑無語時,衛青的聲音又在他身邊響起:“你小子竟然敢用元嬰的分身結陣來對付老夫,哈哈。。。,也罷,難得你能想出這一招來,不過你這樣做也未免太過大膽了吧。”
楊天行疑惑的看着突然大笑起來的衛青,知道他話中有話,不由肅然起敬道:“還請前輩指點。”
“你可知你雖然逼得老夫多出了一招,但後果有多嚴重嗎?”衛青突然冷冷的看着楊天行,見他搖了搖頭,又道:“若是老夫此時對你出手,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楊天行眨了眨眼,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衛青嘆息的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說道:“不過你這驚人一舉倒是給了老夫不小的啓發,若不是老夫的紫電神氣恰好可以將你的元嬰分身麻痹住,老夫一時三刻的也出不了那個陣。”
楊天行瞪大了眼睛,神情從一知半解轉爲了茫然。
衛青看了看楊天行,好笑道:“老夫爲了破解你這個陣法一共用了四招,餘下還有五招,你還有什麼怪招儘管使出來吧。”
“五招?”楊天行對這兩個字可算是聽明白了,但疑惑之色更濃。在他的印象中,衛青除了先前對付佛像所用的那一招外,頂多只用了兩招就破陣而出了,又如何被他算成是四招了?難道他是在故意的放自己一馬?
衛青何等精明,楊天行的那點心思豈能瞞得過他,他突然將臉冷下來,冷冷的道:“老夫可不是在故意讓你,是四招就是四招,既不會多算也不會少算。老夫先出手試探出你的元嬰分身也能被老夫的神氣麻痹,這算一招;然後才故意在佛像的圍攻下不還手,趁佛像的手全部觸到我的身體時才傾全力用神氣同時制服那十八個分身,這也算一招;其後又穿陣而出到你跟前,這同樣也算一招,再加上最開始的那一招,共用了四招。”
楊天行恍然大悟,臉上有些發熱,他原以爲衛青是在故意讓着他,哪知人家的每一招都是有目的的,虧自己連招式也看不清。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衛青,眼角餘光看到站在殿前的衆人都訝異的看着自己,突然明白衛青故意說出每一招每一式,爲的就是讓仙帝等人心服口服,不由對衛青更是敬佩有加。
仙帝虎着臉看着楊天行和衛青兩人默不作聲,聽了衛青的解釋他勉強相信了,因爲他知道以衛青崇高的身份是不可能說謊的,他想不通的是楊天行究竟擺了個什麼陣法連強如衛青這樣的高手也用了四招才破陣,若是陣中的人換成是自己,自己能不能破陣還是個問題。一想到這,仙帝突然覺得楊天行其實是個很大的隱患,在仙界除了戚戰和衛青外,自己和聖龍真君只能勉強應付,若是某一天衛青突然再度隱歸了,那麼仙界要想對付楊天行恐怕就沒有如此輕鬆了。
“前輩,已經過了五招了,本帝限你在三招之內將他制服。”仙帝突然開口氣沖沖的說道。
楊天行和衛青同時一愣。楊天行是沒想到仙帝居然如此性急,不惜以御帝的身份對衛青這個元老級高手發號施令。
衛青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微微轉過頭去看了仙帝一眼,淡淡的道:“仙帝,你應該知道老夫這次出山的原因。”
仙帝面色微變,自覺一時失口,啞口無言,悻悻然道:“前輩,本帝不是那個意思,還請前輩。。。”
衛青揮了揮手,不耐煩的打斷道:“你不必解釋,老夫既然答應你出山,就自當全力以赴。”
仙帝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覺得很沒面子,他動了動嘴角,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麼。他對衛青只是被動的出招十分不滿,他心裡清楚只要衛青主動的出手就是有十個楊天行也必在三招之內徹底完蛋。不過鑑於衛青恐怖的實力,他也只能暗自着急。
楊天行冷眼旁觀,覺得有些好笑。在仙界這個極爲看中身份和等級的地域,敢對堂堂仙帝如此不客氣的大概也只有戚戰和衛青有這個資格了。
不知不覺的工夫就過了五招,荀雷吉,柳青梅以及白素素這些與楊天行關係密切的人都面露喜色,似乎硬是從無盡的漆黑中看出了那麼幾絲的光亮。
楊天行默默的運轉了一下神氣,感覺比之剛開始的時候要恢復了許多。對面的衛青仍然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神色從容自若,一雙眼睛只是望着楊天行,偶爾向仙帝這邊看來,也只是一轉即過,絲毫沒有停留。
兩人又再次回到了當初的位置,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有那破敗不堪的廣場昭示着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激戰。
楊天行有些意興昂然,與衛青這樣的高手一戰是許多苦修者夢寐以求而不得的,他深深的明白這場比試對他今後的修神之路有着怎樣的幫助。
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下,楊天行的身上突然起了某些不可思議的變化。一道散着血紅光芒的血痕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楊天行的眉心處,剎那間他臉上血色盡褪,蒼白如死人面孔,那耀眼奪目的金光也消失一空,帶之而起的是冷森森的鬼氣。
廣場上的場面氣氛慢慢變得詭異起來。大白天的,豔陽高照,淡金色的陽光沐浴在蒸騰的鬼氣之上,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
衆人都屏住了呼吸,臉上都露出了駭然之色,連背上都瞬間起了針空入骨的恐懼感覺。
楊天行宛如失去了靈魂一般變成了行屍走肉,那面紙般的蒼白,加上那道刻入眉心深處的血紅讓他看上去就象是來自地獄的鬼神一般恐怖。
突然,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楊天行緩緩的伸出一根手指,面帶殘忍之色,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毫不猶豫的張口咬下。
血。鮮紅色的血,從指間緩緩的滴下。
一滴,兩滴,。。。,數不清多少滴的血從指尖滴在了地上。衆人的心漸漸的發冷,而楊天行的臉色似乎也更加的蒼白。
太陽悄然的鑽進了雲層,似乎不願目睹此等慘景。
衛青的神色忍不住變了,眼睛卻仍是一眨不眨,緊緊盯着場中。
隨着更多的鮮血滴在地面上,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越發的濃烈了。偌大一個廣場上,除了楊天行喘息聲,再無異響。
那些鮮血似乎極有靈性,滴在地上,竟然沒有一絲凝固的跡象,色澤也一如剛出指尖般的鮮豔,反而似乎在某種神秘力量的催動下沿着不同的方向流動起來。
這一片鮮活的血色從無到有,從少到多,漸漸匯聚成一個形態複雜的圖案,總體形狀呈一個半徑三尺的橢圓形。
楊天行的眼睛瞪的又圓又大,眼裡佈滿了縱橫交錯的血絲。他的眼光死死的盯着在地上徐徐爬動的血流,對指尖處汩汩冒出的鮮血卻視而不見。
這顯然是一個極爲詭異複雜的冥界法陣。無數連在一起,或大或小的怪異圖案,閃爍這血色光芒,乍一看去,赫然如一片縱橫交錯的河流,鮮紅活潑的血液如在血脈中一般快活的暢遊着。從一處涌向另一邊,從盡頭倒轉而回,如平緩潮汐,生生不息。
仙帝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堂堂的仙界聖地竟然會出現冥界的法陣,這讓他感到十分的惱怒和震驚。眼見鬼氣從那鮮血法陣中狂涌而出,竟然無視於他佈下的防禦結界,肆無忌憚的開始向全城擴散,他不得不祭起一把草綠色的仙劍,略一施法,便將那仙劍拋入廣場的上空。
但見那綠色仙劍被一團綠光輕託着緩緩升到半空,隨着仙帝駢指一點,那原本微弱的綠光在剎那間大放光明,浩浩然然的仙氣有如一張無形的巨傘將廣場的上空遮蔽起來,無數的鬼氣被仙氣所逼,彷徨遊蕩在狹小的空間裡。
衛青驚疑的盯着那個越來越亮的鮮血法陣,他自然早已看出那是冥界的法術,只是沒料到楊天行竟然也會使出這種充滿了邪惡和罪孽的法術。
在漫天鬼氣的籠罩下,紫電槍青氣自發的大盛,一股朦朧的青光將衛青四周的空間照亮,而那鬼氣似乎也畏懼槍上發出的青氣,惶惶的在青光四周徘徊,卻沒有絲毫的退卻。
忽地,楊天行口中吐出尖銳的嘯聲,似在吶喊,在呼喚,在悲鳴。
隨着嘯聲不斷的發出,鮮血法陣中的詭異圖案突然變亮,刺眼的紅光將天空映得一片深紅。緩緩流動的血液也象是注入了某種活力一般沸騰起來,一蓬蓬毫無徵兆的白光霍然出現在血陣的上方,將那一片血流映得愈發血亮。
幾乎就在同時,站在血陣對面的衛青突感一陣昏眩,在那一瞬間,只覺得他所站立的廣場竟然不復存在,遠處重重疊疊的瓊樓玉宇也憑空消失了一般,到處都是空蕩蕩的,如處身於須彌無間、浩瀚天外,陰森森,黑沉沉竟無一絲一毫可依靠之物。
只聽聞鬼哭之聲霍然而作,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燦爛紅光,從紅色血陣中迸發出來,沖天而起。紅光搖曳之中,無數陰靈鬼魅之幽影驚慌失措,如被無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身不由己,到處亂竄,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脫離那白色光幕。
衛青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感覺手中的紫電槍少有的暴躁,竟然不可控制的蠢蠢欲動,似要奪手而出。不過他畢竟是一代靈神,將心神凝聚,功聚雙目後,廣場上又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在他的如炬法眼之下,場中,無數陰靈鬼魅在紅光中嘶吼跳躍,飛舞,掙扎,狀若瘋狂,這裡面有尋常幽靈,亦有難得一見的冤魂厲鬼。
衛青突然感到一陣憤怒,他從不曾作想在堂堂的仙界凌霄城裡竟然也隱藏着如此衆多的鬼物,而這些鬼物無一例外的被血陣所籠獲,既而被血陣裡洶涌的冥力所煉,化做一灘灘的血水匯入血流中。
於是,血陣中的血流更加的洶涌,氣勢更加的鼎盛。
衛青終於忍不住動了,他不想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仙族同胞的陰魂被活生生的吞噬,更首次對施法的楊天行產生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