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啓程後第二十五日。
天庭,刑罰殿。
穿了身紅綢黑底繡蟒袍的李大志,揹着手從殿外邁步而來,沿途天兵天將連忙低頭行禮,殿內正分區域審訊罪仙、批閱卷宗的一衆文吏連忙起身做揖。
“見過天帝父。”
“各位多禮,忙事要緊,我就是過來轉轉。”
李大志含笑擺手,擡頭分辨了下殿內各處路徑,能見八十一根雷龍柱、能見蘊滿了雷光的天罰池。
正堂之上空空蕩蕩,幾名神將自畫像中挪動眼珠。
“爹爹怎的來了此處?”
紫遙仙子的嗓音自大殿角落傳來。
她轉過屏風,對李大志欠身行禮,李大志拱了拱手,笑道:“只是有件事想過來請教,陛下不在家,我去瑤池不合規矩,只能來你這了。”
“爹爹怎得還避起嫌了。”
紫遙散去屏風,命仙子擺好蒲團,邀李大志向前對坐。
李大志嘆了口氣,倒也沒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
“平安用混沌鍾修行之事,你可知曉?”
“這般大事,紫遙如何能不知?”紫遙仙子嘆了聲,“他本該超然物外,怎奈卻終是逃不過執念,他所念所想其實已非超脫與否,而是去佐證自身是對的。”
李大志苦笑:“你倒是看得清?”
“終歸是數百年的枕邊人。”
紫遙擡手輕輕召喚,一旁仙子恢復本體,化作一隻白貓落在她臂彎,被她輕輕撫着毛髮。
紫遙柔聲道:
“我只是擔心他,他總歸是有一些淳樸心性的。
“一般來說,成大事者莫說斷情絕義,也該狠辣些,但夫君不然,他骨子裡帶着幾分仁義,做事想的也是如何讓傷亡最小而不是對自身最好。
“這全是拜爹爹與另一位前輩所賜。”
“你不瞭解他性格成型的背景,”李大志溫聲說着,“在洪荒這個天地,那自然是誰狠誰站得穩,但他來自於一個平和的世界,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所以有時候偏向於理想主義和務實主義。”
紫遙沉吟幾聲:“爹爹果然是對自己的過錯避而不談呢。”
“這咋就避而不談了。”
李大志苦笑道:
“我也沒想過平安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啊。
“我倆剛過來的時候,鬼知道會有個妄日老人在背後操縱一切。
“在俗世那兩年,我想的就是,讓平安有機會能去修仙問道,能在天地間逍遙度日,那是何等的快活。
“不曾想,我竟是頂級資質、頂級氣運,入了仙門,拜了開山祖師,而後我自然想着要幫襯我這寶貝兒子,當時我想的還是,讓平安能找個仙子做個道侶,而後生幾個仙孫兒,那我不就沒什麼遺憾了?
“誰知道啊,嘿,樹欲靜而風不止,我百般促成平安與寧寧的好事,暗地裡甚至跟寧寧的師父託請說了很多好話,結果平安幾次外出,事情就全然不同了。
“人族竟有羣魔亂舞,東盟被西方教和妖族滲透成了篩子,平安竟又被軒轅黃帝選中,還有了所謂的天命。
“西洲大戰,平安立大宏願,定天帝之志……就那一下,真的,就那一下,我一下就不知道該怎麼幫他鋪路了,那也不是我能鋪的路了……唉,而後種種,定百族軒轅身死,蕩血海天庭鼎力,鴻鈞算妄日現身,我也只能在這天庭,守着這財部之地,想着能爲平安把好這一關。
“本以爲這樣就不錯了,也超預期了,誰知道又出現了終焉大劫。
“終焉就終焉吧,三教打破頭關我們爺倆什麼事?但平安卻有一套自己認爲的正義,始終無法站在天帝和天道的立場考慮問題,正當他逐漸轉變,妄日老人那邊卻繃不住了。
“妄日竟主動攤牌了。
“後來我才知道,妄日的忍耐有多痛苦,行百里者半九十,他就差最後一步,只要多等千年,一切就都能按照他的劇本走下去,天地完成四百三十次輪迴、平安成爲新的道主,而後打造一個相對完美的天地。
“到這,這就是個不錯的結局了,你說對吧。”
紫遙輕輕頷首,目中多是思索。
李大志卻道:“可誰曾想,平安終究是不願意低頭。”
“這其實也是兒媳所不能理解的,”紫遙柔聲問,“既然這般是不錯的結局,平安爲何不願低頭?”
“這個,我其實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不好說。”
李大志反問:
“紫遙你心思通透、聰慧無雙,你是如何想的?”
紫遙笑道:“他只是有些……不甘,不願,不服,不信。”
“錯了,並不是這樣。”
李大志笑着搖搖頭:
“問題的本質其實是,他揹負不起那種罪惡感,不想去揹負這種罪惡感。
“如果事不關己,比如他見姬昌用活人嘗試模仿商人祭祀,這種事他都能冷漠旁觀,因爲他沒有任何罪惡感,他知道自己在南洲的所作所爲,是去拯救更多人的,也知道姬家所代表的那種禮教,是能緩解南洲之危的。
“所以平安對此只是一笑置之。
“同理,百族之事,他不對百族趕盡殺絕,這不符大部分人族老臣的預期,因爲人族老臣對百族那是真的恨。
“而爲了制衡人族勢力,他後面也有意識重用天怒衛,像是彩鱗、牛犇犇、銀奎這種將領,也確實沒少爲天庭立功效命。
“而四百三十次天地輪迴,這個過程死了太多生靈。
“我們客觀來看,妄日是創世者,也是滅世者,對於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而言,他最起碼是百分之九十的功勞,遠大於百分之十的過錯。
“如果都不去開闢這個世界,又何談毀滅啊?
“雖然他動機是爲了私心,但君子論跡不論心,每個世界存在漫長歲月,養活過無數生靈。
“但平安在這裡面是最特殊的。
“妄日搞了這麼多次悲劇,是爲了矇騙大道救回他,他就成了唯一的受益者,隨之而來的,就是那種擺脫不掉的負罪感。
“平安之所以這麼堅定的踏上去找尋新答案的路徑,就是爲了擺脫這種負罪感。
“他並不想證明自己比妄日強,他是能宏圖大志也能小富即安的性子。
“他只是想去彌補此前那些過錯,最起碼,讓他自己不必揹負這種過錯,他嚮往的,還是那種大俠。”
“大俠?”紫遙滿是不解。
李大志笑道:“就是他小時候看過的故事書,俠之大者,爲國爲民,遇大事出山平事,而後事了拂袖去,隱居山林、攜美逍遙。”
“這……這不還是凡人的心思。”
“你這才說對了,”李大志嘆道,“我今天來找你,也是想請你幫個忙。”
“爹爹但說無妨。”
“他要走的這條路,終究會失敗。”
李大志擡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我有妄日留下的很多記憶,大概知道他到底多猛,平安現在的反應其實也在妄日的預料之中。
“就跟一個人不依靠外力很難把自己提起來一個道理。
“平安現在用的是妄日留下的混沌鍾,走的是妄日曾走過的路徑,所去體會的是妄日精心設計的三千大道和浮屠天地,終歸是被束縛在這個框架中,難以跳出去。”
李大志嘆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悠遠。
“我是他父親,他已經過了什麼事都找父親傾訴的年紀,而且通常都會是報喜不報憂。
“我估摸着,後續他遭遇挫折、壓力大到難以消解了,肯定會回到我們當前這個正常推進的時空,在我們的感知中應該過去沒多久。
“如果你見到他,還是多安慰他幾句,儘量拐彎抹角地告訴他一個道理。”
紫遙忙問:“哪般道理?”
“世上難有十全十美,正因爲有遺憾,纔會顯得好事的珍貴。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能做到這八個字,已是足夠了。”
李大志說完就起身行了個道揖。
紫遙連忙起身還禮。
而當紫遙站起身時,李大志的身影卻已悄然消失不見。
她略有些恍惚,扭頭看向一旁的仙子、低頭看向手中的波斯貓。
自己公公什麼時候也有這般神通了?來無影去無蹤,且在天道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紫遙想起什麼,隨手招來巡天鏡,定睛一瞧。
南洲上空,李大志正躺在雲端,欣賞着前方雲上翩翩起舞的東洲某城歌舞團表演,那叫一個舒服愜意。
剛纔來的……不是大志?
‘若真如此,夫君怕也是快要回了,倒不知夫君是來尋我,還是去尋寧寧或清素。’
紫遙略微抿嘴,心底反而對此事更加看重。
她仔細思索,主動去尋牧寧寧商議,又派了心腹仙娥,去給清素送了一封書信。
果然,那‘大志’來尋紫遙後不過三日,一道身影劃開乾坤與歲月、自星空回返‘基準’時空,出現在了……
軒轅陵。
……
李平安也不知自己爲何又要來尋女魃。
他不是喜歡糾纏不清的性格,但此刻的他,確實壓力太過於巨大,想找人聊聊天,起碼能尋找到一些,自己當年的模樣。
大殿中,女魃盤坐在居中的蒲團上,身周環繞着一隻只火蓮華。
‘要不還是算了。’
李平安轉身剛要離去,女魃突然道:“既然來了,爲何不現身?”
嗯?她修爲這麼高了?連他都能發現?
李平安靜止不動,女魃等了一陣,隨後低頭嘆了口氣,喃喃道:“又是幻覺。”
“這次不是幻覺,”李平安啞然失笑,推窗跳了進來。
女魃先是愣了下,隨之展顏,而後又愣了下。
她擡頭瞧着李平安,有些不敢認。
此前李平安一直是青年面貌,神姿豐朗、劍眉星目,長髮也會束起高冠或紮成道簪,但今日……
他蓬頭垢面,長髮散亂,身上的深青道袍邊緣還帶着一些血氣,雙眼有一種蓋不住的疲倦。
“你,怎了?”
女魃輕聲問。
李平安怔了下,身形一晃,伴着些許金光,恢復了此前的模樣。
但他眼中的疲倦並未完全消散,自己也是打個哈欠,直接走到女魃身旁,拽了個蒲團落座。
李平安笑道:“有點累罷了,最近看的東西太多了,主元神有點超過負荷,天道都快冒煙了。”
女魃滿是不解:“你看了什麼?”
“看了帝俊之死,看了金烏族的崛起,看了先天生靈的大戰,看了巫族捕獵大地,還有三清如何在洪荒古早的大地遊歷,看了鯤鵬與紅雲的仇怨,看了盤古劈出的最後一斧。”
“啊?”女魃整個有些懵了。
“在悟道,”李平安目中多是悠遠,“馬上我就要跨過正常的時空,進入上一個天地輪迴了,我最近領悟了一百多條大道,他們鬥法,我就在旁邊偷學,龍鳳大戰給我的啓發是最多的,那些高手隕落時大道繃隕,我就在旁邊偷偷摸摸地觀察……我還看到了你是如何融合災厄大道的,那很痛苦,所以我想着,過來看你一下。”
女魃擡手捂住額頭:“你這傢伙,突然來我這就是說這些奇怪的……”
她朱脣突然被堵住了,不由得瞪大雙眼。
完全沒有預兆,也沒有任何反抗,她爆裂的大道此刻卻像是綿羊一般老老實實,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讓她心底一片凌亂,默默閉上雙眼。
少頃,李平安起身後跳兩步,笑道:
“現在壓力沒那麼大了,我繼續去探索了,雖然現在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但總歸也算看到了一線希望。
“等我,開天以後自會來尋你!哈哈哈哈哈!”
他留下了一陣類似反派的大笑。
女魃低聲罵了句:“竟就這般走了!”
她擡手摸了摸嘴脣,輕輕地嘆了口氣,而後轉身面對軒轅神像,低頭唸了幾句不該與罪過。
女魃其實並不知,在李平安的印象裡,兩人已是許久許久沒見過面。
李平安本還打算去各處走走看看,但他最終也只是走走看看,因爲他回來的這個時間點中,大家對他的離去感知並不算太深。
其實啊;
歲過數千載,大道獨行人。
不過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悟道,也沒太感知到歲月變遷。
而今再次燃起鬥志,於是一記縱躍跳出名爲現世的畫軸,逆流而上,追溯本源,而今他已可跨過這第四百三十次開天,前往東皇太一誕生之天地,繼續找尋未領悟之大道。
天地輪迴,大道恆穩,三千歸一,可闢完美!
……
紫遙與‘李大志’會面過後一個半月。
一直在等候的紫遙,終於見到了第二次回返現世的李平安。
李平安這次注意了下自己的儀容,沒有上次見女魃時那般狼狽,但他見到紫遙後就直接破功,雙腿一彎跪坐在了地上,無力地垂下頭顱。
紫遙招來本體、連忙向前,想去攙扶李平安,卻被李平安身周盪出的微弱道韻直接盪開。
“我沒事。”
李平安扶着膝蓋,吸了口氣,強撐着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主動摁住了瑤池的胳膊讓她攙扶着自己,走去了牀榻上歇息。
他笑道:“悟道時間太久,忘記活動了,身體有些不受使喚,所幸,有所得,有所悟,有所知,無所怨。”
“陛下何必這般折磨自身?”
“倒也不是折磨自己,能做的更好,當然要去做,說不定我這邊努努力,就能多救幾千萬人。”
李平安端茶灌了兩口,忍不住打起哈欠:
“我先睡一會兒,莫要告訴他們我回來了,還未功成,說出去未免有些丟人現眼。”
“哎,陛下歇息就是,吾在旁守着。”
瑤池輕聲說着,立刻屏退衆人,自己則在一旁安靜守候。
李平安這覺睡了足足半個月。
等他醒來後,睜開雙眼,眼底是幾分茫然,而後便是冷漠,隨後才恢復了活泛,坐起身後伸了個懶腰。
瑤池在旁向前問候,李平安牽着她手落座,並未有太過親密的舉動,只是說了自己近來的收穫。
又悟得了多少多少大道,明白了哪般哪般道理,見到了不同天地輪迴、近似的天地命運,以及大同小異的洪荒天地。
他道:“見到了終焉,才知開天之不易,見到了開天,才知終焉之永恆,我還要去找尋太清師伯祖……先去了,親一口。”
“哎。”
瑤池還未來得及勸他休息一下,更未能說那些被叮囑過的道理,李平安已是動作飛速地親了口她的面頰,身形一閃便消失不見。
瑤池禁不住嘆了口氣,目中卻露出幾分笑意。
她能感覺出,李平安又變強了,還不是普通的增幅,這般道境她無法理解。
雖此前李平安也能輕鬆做到神龍見首不見尾,但而今給瑤池的感覺又有不同。
端的是,神通廣大、無形無跡。
不立於大道之內,超脫於有形之間。
而此時,李平安縱覽歲月長河悟道的歲月,其實已過……數十萬歲……
沉浸於道,已近被大道同化,而他對抗大道同化之力的辦法,就是來找尋自己留下的錨點,一次利用一個。
他去了太清小院,停駐半年方纔繼續踏上行程。
這天地間的事,彷彿與他已經無關了。
唯有道,唯有念。
又過了大概一年,李平安在現世第三次現身,他去找了清素,停留了兩三個月。
自此之後又過兩三年,李平安在現世中第四次現身,這次則是去尋了牧寧寧,停留了四個月之久。
而這次,李平安離開後,牧寧寧匆忙找上清素與瑤池,簡單商議後,趕赴南洲上空,去尋已在雲上建起了仙殿的李大志。
她們都已感受到李平安狀態的異常,互相對照後才發現……
李平安的狀態越來越差。
……
李大志聽着三位兒媳的描述,坐在書案後許久未發一言。
瑤池道:
“他最初先來我這,與我說他尋到了一條路徑,或許可以完成預期,甚至超過預期,只是要耗費漫長歲月和心神,他已經把元神分成了三千份,不過只有一份能思考,其他都在悟道或者把持大道。
“他說,他明悟了大道之理,已可貫穿整個歲月,在天地輪迴中找尋那一絲遁去的一。
“他當時對我說的目標是,一定要打破九重壁壘,抵達妄日老人的原本世界,那裡纔是一切的開始,也是擺脫天地輪迴的希望之所在。”
“他來找我時,在他的感知中,應該已過去了極其漫長的歲月。”
清素卻道:
“他的雙眼像是失去了色彩,我一直在竭盡所能地撫慰他。
“我能直接在他身上感受到歲月、感受到天地,卻唯獨感受不到他自己,他像是已經成爲了道的一部分,而且還是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他告訴我的也不同。”
李大志忙問:“怎麼不同?”
“他說……這條路錯了,前追會遇到壁壘,哪怕他能窺見那個原初世界,能參悟那個原初世界,理解三千大道之外的大道,甚至去領悟混沌海的基礎大道,卻也無法越過這原初世界。
“原初世界已經被妄日毀滅了,從道的層面。
“妄日爲了開啓天地輪迴做了很多很多事,扼殺了所有的一。
“他在不斷溯反歲月去找尋真相的過程中,每次天地輪迴都能遇到一個穿越者,而後親眼看着這個穿越者被妄日老人擺弄棋局一步步絞殺。
“一個穿越者就代表着一次天地的反擊,就代表着三千大道一起醞釀出的那種可能性,但妄日老人總能輕鬆擊敗這些穿越者,每次都是用輕描淡寫的方式。
“他還說,現在天地墳場中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靈不靈的存在,很多都是一個天地輪迴中的穿越者。
“只有親眼看到了,才能體會到那四百二十九次絕望是多麼的絕望。
“他在過去填滿了自己,已經走到了所有大道的頂點,用了無數歲月、無數辦法去悟道,甚至曾將自己切割成數萬塊埋藏在各個時代,吸納完了大道後自行歸一……這種極端手段都採取過了。
“但他現在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在框架中,跳的出去歲月,卻跳不出妄日的影子,到處都是妄日……”
清素一口氣說完,輕輕嘆息,目中噙滿眼淚。
她低聲問:“掌門,用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他嗎?他不讓我告訴任何人這些,我揹着他告訴了,他怕大家爲他擔心,可……這般下去,他又能得到什麼?”
李大志苦笑:“我如果能阻止他,現在必然會阻止了,他都沒找過我。他對你還說什麼了嗎?”
“他說,他要去未來找尋……”
“我知道,”牧寧寧忙道,“他來過我這後,我就趕緊喊上她們過來了。”
“他找到什麼了?”
“什麼也沒找到。”
“啊?”李大志心都提到了嗓子尖。
牧寧寧嘆了口氣:“最初他神情有些不對勁,說話的順序也是混亂的,嘴裡總是念叨着框架二字,然後就在我身側睡了,睡了一個多月後醒過來,纔算恢復正常。”
她快聲解釋:
“師兄說,過去是樹幹,未來是樹枝,樹幹通常只有一條,已發生的無法更改,不然現世就會崩壞,但未來是發散的,可能存在不同的可能性。
“他就在找尋未來不同的可能性。
“然後,站得越高,看的越清楚,問題也就越簡單,而越簡單的問題越無法解決。
“從原初世界破滅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個輪迴,在妄日精心編織的規則下重複着開闢、繁盛、衰弱、終結這四個過程,妄日還會讓終結提前,確保每次能提取更多的天地本源之力。
“本源之力的來源就是真靈,真靈消逝時綻放的光亮。
“他還說,我們都處於這個框架中,只有打破框架,才能抵達真實,才能窺見大道本貌,進而開闢出一個新世界。
“原初世界、四百三十次輪迴、新世界,這三者纔是平行的,而我們現在就陷在了中間的階段,打不破、也尋不到出去的辦法。”
李大志問:“那他有沒有說,如果不打破,後續是什麼?”
“是妄日的新世界,”牧寧寧解釋道,“妄日設置的這個輪迴,在抵達歲月終點時,所有的大道會重組。”
“那聽他的不就好了?”
“代價是,所有生靈都要被抹去,只留下印記,然後這個印記可以在新世界中,與其他真靈結合,成爲新的生靈。”
牧寧寧低聲道:
“而新世界,就是原初世界那一級的存在,這四百三十次天地輪迴就成了妄日開天計劃的一環。
“一切都是精妙無比的算計,哪怕妄日最終着急了,提前千年揭秘,也無法改變這些,框架就在這,凡人不可能捏着自己的鼻子把自己提起來。
“妄日定下的未來,是被限制死的,因爲要扼殺所有可能性,才能確保遁去的一是外來的穿越者,從而引來他與您。”
瑤池道:“陛下已抵達如此道境,距離妄日也不遠了,既是毫無所得,也當放棄纔是。”
“他總覺得,有遁去的一。”
清素道:
“我們來尋掌門,便是爲了解決此事,還請掌門出面,想辦法勸說他一句。
“現如今,只有掌門您能讓他放下執念了。”
“執念、執念,都說是執念了。”
李大志嘆了口氣:
“這事我知道了,我想辦法聯絡下妄日,他還真給我留下了一點錦囊妙計,你們三個也別太擔心,回去修行自在就是。
“平安不斷嘗試,是爲了救苦救難拯救蒼生,你們是他的掛念也是他的家眷,可別他費勁千辛萬苦做到了,回頭一看,你們三個因爲憂慮害了病痛。”
牧寧寧苦笑:“我們整日無憂無慮的,爹您不必擔心。”
“去吧,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回頭我讓兩個姨母做些好吃的給你們送去。”
三女又叮囑幾句,想請李大志多上上心,而後一同離去,同歸天庭。
她們要繼續商量對策。
也就三女剛走,李大志桌上的鎮紙發出點點光亮,搖身一變,化作了李平安的身形。
李平安苦笑了聲:“壞了,讓她們擔心了。”
李大志緊緊皺眉,打量着李平安當前的模樣,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