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好像有點超出龜靈靈的預期。
她來南洲本來就是過來混點功德，順便保護大師侄跟自己閨中好友的；
可眼前這兩位陛下，一個拍桌子說開幹、一個嘰嘰歪歪說了一大堆，而後……
她就成飛天龜龜神教的主神了？
“喂！”
龜靈靈跳到炕邊，掐腰瞪着李平安：
“我可是截教大弟子，怎麼能做奴役生靈之事！我可不當什麼神靈！”
一旁清素嘴角露出淺淺笑意。
李平安皺眉道：“既然是飛天龜龜教，那師叔你必然最合適啊。”
“那你可以搞個飛天冰山教呀！”
“那不行！我師父修爲太低，她能抗幾下天譴？”
清素嘴邊的笑意漸漸消失。
軒轅黃帝正色道：“堂妹，現在是在解決問題，你多少犧牲一點就是，不要讓人以爲我們玄龜族沒有擔當。”
“呸！你都叛到人族了！”
龜靈靈哼道：“我當這個什麼神教的主神也可以，如果我師父怪罪下來，你倆忒幫我擋着！”
李平安擺擺手：“既然靈師叔害怕，那此事就算了，我們再想想辦法，不行我去喊太乙師叔過來，他能言善道、當這個主神肯定沒問題。”
“誰說我不行了！”
龜靈靈立刻跳到李平安面前，杏眼一瞪：
“幹嘛還要喊闡教的，不就是個假神嗎？本龜出馬自是一個頂倆。
“你就說咋辦吧！”
李平安和軒轅黃帝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見識了南洲諸事，他們四個的執行力直接拉滿。
南洲如烘爐，炙烤着芸芸衆生，身爲人皇和天帝自不能坐視不管。
李平安的主要目的自然還是頭頂那不知多厚的功德金雲，但他在各處走走看看半個月，心態也發生了一點變化。
其實師父師叔關於南洲凡俗的描述，已經簡化了許多。
李平安所見最讓他觸動的地方，其實是在那些大城之中。
每座大城都有一個祭壇，祭壇附近有兩個建築。
一個建築較小，其內生活着女性的祭祀；
一個建築是佔地較廣的草棚，其內養着大批人牲，草棚居中有一個深坑。
每當需祭祀時，這些人牲就會被拽出、掛起，然後由‘神聖的屠戶’出手……如處置豬羊那般……
李平安看的無比噁心。
他突然也誕生了跟聖母當初一樣的想法，發一場大洪水直接覆了南洲。
但這麼搞，大部分死傷的凡人又都是無辜的。
對付南洲還是要一些精細的手段，用手術刀切掉南洲凡俗的毒瘤，改變此間祭祀方式和凡人的認知，儘量避免傷及無辜。
當下，李平安帶清素外出，選一處合適的大城。
軒轅黃帝與龜靈靈一同研究飛天龜龜教的各類事項，主要是搞定教義、弄神教架構、如何在凡人口中傳播，等等。
且說師徒二人施展土遁，自南洲地下穿梭，不多時就抵達了商國的國都，神庭的正下方，殷城。
此城甚是宏偉，橫亙數百里，數條河流自城中穿過，也將大城分爲了六七塊區域。
兩人對凡人隱去身形，坐在王宮一角高樓的飛檐上，俯瞰雲煙中的殷都。
清素一襲白衣迎風而立，略有些不解地問：“他們耗費如此多的人力修這麼多的高牆作甚？”
李平安笑道：“這裡的凡人並不知道有煉氣士，要不是南洲殘存了很多異獸作爲拉車的牲畜，能讓他們日行數千裡，也不可能誕生這般龐大的王朝。”
“王朝？”
清素聽着這般詞彙，低頭注視着王宮外主街道上，那些形如牛、體大似象的拉車‘巨獸’。
她柔聲道：“在混沌海中瞧多了那些動輒毀天滅地的巨獸，看到這些小傢伙，倒也感覺有些親切了。”
盤坐在飛檐上的李平安，瞧着王宮深處，笑道：“商國的國君倒也不算昏庸，我看他們後宮也就七八個妃子，比起軒轅師兄可差太多了。”
“哦？”
清素淡然道：“天帝陛下莫非覺得，七八個還不夠多？”
“那必然不能，”李平安雙手一攤，“我就是對比一下，我覺得三四個就夠多了。”
清素略微搖頭，轉而道：“神庭之事，這般能解決嗎？總覺得我們的計劃有些兒戲。”
“應該能，”李平安道，“不過具體實施起來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如何把新神弄進神庭，而不是被對方用天譴之雷毀滅。”
清素問：“你有具體辦法了嗎？”
“有一些，還不算保險，”李平安笑道，“讓靈師叔去嘗試此事，就是因她比較抗揍。”
清素：……
“師父您放心，我肯定不能坑靈師叔。”
李平安笑意收斂，緩聲道：
“此事還有其他謀算。”
“哪般謀算？”
“截教。”
李平安並不想對自己師父隱瞞這些，緩聲道：
“截教仙多講義氣，對天庭神位也多有排斥，他們骨子裡嚮往自由自在，不願入天庭爲神。
“靈師叔就是一個突破口。
“我計劃着，先把她捧進神庭，當天庭兼併神庭時，讓她成爲主要助力，天庭正式給她一個高位，作爲截教仙的榜樣。
“道仙劫的主要矛盾，就是天道要收攏大道權柄，道門八成的戰力都集中在截教中，只要有一批截教仙在道仙劫發動前進入天庭做神仙，也等同於自身大道歸於天庭。
“道仙劫之死傷自然可降低大半，生靈戰力也可多保留幾分，對天地也好，對道門也好，都是好事。”
清素微微頷首，隨後道：“有什麼需我做的？”
“師父放心，”李平安笑道，“後面會有諸多事需師父出手，我們總共就四個人。”
清素嘴角勾勒出淺淺的微笑。
李平安不敢盯着師父多看，繼續瞧着王宮深處，不斷思索。
他本想在殷城附近選一個大城，發展飛天龜龜神教；
但在各處考察一番，李平安反而覺得，要搞神教不如就在殷城內搞。
這裡黎民百姓數量龐多，人文思想相對來說要進步很多，娛樂也很發達，李平安甚至還能看到一些不該在這個時代出現的場所。
比如只對商人和百姓開放的‘青樓’。
這玩意……就離譜。
李平安仙識籠罩殷城足足半日，清素已開始閉目凝神短暫修行。
李平安突然笑了聲：“有辦法了，師父跟我來。”
清素自行跟在李平安身後，目中帶着幾分好奇，一同朝王宮旁的高臺落去。
殷城居中有三座高臺，都是用土石堆砌而成，自高臺上建起了石質的宮殿。
因建築技藝不高，這些宮殿內部大多采光不行、光線昏暗，需要用這些宮殿時纔會點燃一個個火盆。
殷城王宮右側的土石高臺上，分佈着九個巨大的合院，從空中垂直俯瞰，就如九個整齊排列的回字，每個合院中都有一座十五到二十五層不等的高樓，高樓中供奉着一幅幅畫像。
李平安簡單解釋道：“這些畫像應該就是商國曆代先王，以及他們信奉的天神。” 清素輕聲道：“此處竟敢不供奉天帝陛下，當真不敬。”
嗯？
李平安有些錯愕的瞧了眼自家師父。
清素略微歪頭看了過來：“怎了？”
“沒事沒事，”李平安擡手揉了揉鼻子，繼續低頭向前。
夭壽，師父剛纔是在開玩笑？
還挺不錯。
“我們要去哪兒？”清素柔聲問。
“中間這個塔，”李平安道，“這邊好像是在弄什麼儀式，裡面有幾個女祭司穿的衣服很華麗。”
清素不明所以，她與李平安一同落在居中高塔，自窗外朝次頂層看去。
四個大火盆涌動着火光，將各處照的透亮。
十多個戴着鬼面具、穿着‘破爛’長裙的巫祭，圍繞着居中一片火炭轉圈蹦跳，手中拿着的各類法器發出各種擊打的響動。
李平安和清素察覺到了微弱的靈力波動。
少頃，自角落中走出了六名身穿長裙的赤足少女，她們邊走邊舞，舞姿也有些怪異，讓李平安來評價，倒是像極了六根大白蔥在風中來回擺動。
這六名少女祭祀赤腳踏上火炭堆，身體擺動更加迅速。
李平安笑道：“這地板真燙腳。”
“她們在做什麼？”
“應該是某種淨身儀式，”李平安道，“我剛纔用仙識搜了幾個老巫祭的記憶，師父你看，這六個女子中將誕生一位下一代的大巫祭。”
清素問：“我們要控制她們嗎？”
“嗯，這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商國總共有九個大巫祭，都在這個王都中，大巫祭好像能跟高階神靈溝通，聆聽神靈的旨意。
“他們跟神靈溝通，就是請神靈上身，咱們之前也見識過了。”
李平安解釋道：
“我們先等等，直接控制下一代大巫祭。”
“大巫祭怎麼選拔？”
“就是看誰在木炭上站的最久，”李平安擡手揉了揉眼，“腳皮厚的比較有優勢。”
清素：……
片刻後，這六名少女的腳底板已是傷痕累累，有兩名少女最先忍不住跳出了火炭範圍，立刻被一旁轉圈蹦躂的巫祭拖走。
其餘四名少女依舊在火炭上堅持。
清素目中多是不忍，卻並未擅自出手，在旁聽候李平安的命令。
先後又有了兩名少女退出競爭，只剩兩名少女咬牙堅持，兩人腳上都已有了不同程度的燒傷，胳膊與軀體擺動的頻率也越來越慢。
周圍巫祭們跳動的更加歡快。
終於，兩名少女中的一人率先昏了過去，被巫祭們快速擡走，獨留一名少女多堅持了兩個呼吸。
衆巫祭口中呼喝，這名少女有些艱難地向前走出鋪了火炭的範圍，在石板上留下了兩個染血的腳印，一個踉蹌朝前撲倒。
巫祭們一擁而上，將少女舉起，口中開始呼喊：
“好！好！好！”
清素禁不住歪了下頭。
李平安卻是面露恍然，想起了點什麼。
好應該就是這個少女的姓氏，在他老家歷史上，商國有個挺厲害的女將領名爲婦好，婦應該是某種敬稱？
李平安也沒研究過，只能大概推測。
‘奇怪，這南洲跟自己老家爲啥有好多地方都能對上？對不上的大概就是人口數量了。’
姓好的少女被小心翼翼放在一處石板上，衆巫祭開始圍着她不斷跳動。
李平安對清素傳聲道：“師父稍等，弟子去去就回。”
隨後簡單掐了個法印，化作了一隻蚊蟲飄入窗內，悄咪咪地落在了少女好的長髮中。
巫祭們並未處理少女好的傷口，只是舞蹈了一陣就低頭散去，讓好在石板上靜靜聆聽神靈的旨意。
李平安化作的蚊蟲湊近少女好的脖頸，低頭叮了一口。
少女眼皮輕輕晃動，沉入了沉甸甸的夢境。
……
好小念其實並不想做祭司。
她更想像自己的父親那樣，騎着兇惡的野獸，去征戰鬼方、平定北海。
但身爲巫祭的母親，卻說她天生就該做聆聽神靈旨意的人，並說服了父親，將她送來了這裡，等待了一年八個月。
這期間，她每天都不快活，每日都要去學如何跪拜、如何吟誦，如何戴着面具蹦來蹦去。
好小念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發怒的祝祝。
而現在，她通過了最後的考驗，即將成爲王都中的第九大巫祭，並準備將自己的身心奉獻給神靈們。
這也是好小念最不喜歡巫祭的地方。
大巫祭必須是純潔的神軀，不然會引來神靈的懲罰。
除卻大巫祭，普通巫祭有男有女，按理說也要保持純潔，但好小念就知道，有很多巫祭私下裡會結成伴侶，神靈並不會多管。
甚至好小念還曾聽聞過，還會有神靈主動附身，讓男女巫祭互相結合。
現在，她成了大巫祭，這輩子估計是沒有與男子婚配的可能了。
‘奇怪，我不該昏迷了嗎？爲什麼還能想這麼多？’
好小念睫毛輕輕晃動，想讓自己醒過來，但她剛有‘睜眼’的念頭，就發覺自己身處於一片灰暗的世界。
她驀然吃了一驚。
目之所及，皆是末日之景。
天空出現了一片漫無邊際的天火幕布，不斷有隕石朝地面砸落，大地劇烈搖晃、裂谷吞噬着城鎮，巨大的海嘯自南邊席捲而來，一座座火山冒着滾滾濃煙。
這……這是……
“唉。”
一聲嘆息自好小念背後傳來。
她下意識‘扭頭’，見到了一個身穿白袍、慈眉善目的老者。
這似乎是……
神王？
這與頂層塔中掛着的畫像，簡直一般無二！
而這位‘神王’已緩緩開口：
“年輕的好，這個世界的末日即將到來，而伱是吾選中的救世者。”
好小念微微怔了下。
正假扮‘神王’的李平安也怔了下。
這套路，他好像在哪經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