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種常見植物。
已經習慣了操控天道之力的李平安，此刻自是少了頗多安全感。
他注視着靈臺上空的金雲；
金雲有四分之一被染成了灰色，隨後灰色就停止了蔓延，金、灰似在打一場拉鋸戰，雙方似僵持不下。
金雲所顯示的，就是現在天道的狀況。
這就是內天道與外天道之戰。
李平安此刻依舊能感應到，有源源不斷的香火，通過天帝廟以及他設下的山神神位，朝金雲涌來；
而在更廣闊的天地間，也有數不清的香火之力，在馳援內天道。
這些香火從哪來的？
李平安立刻想到了答案——天外西方教控制的諸多小世界。
西方教掌控的小世界，只需要更換神像，就可源源不斷產生香火功德。
此前這些小世界積攢的功德，西方教自是無法轉化利用。
李平安很早之前就已得到了內天道存在的消息，陸壓道人去尋他時，他也曾猜測與內天道有關。
但讓李平安措手不及的是，外天道竟無法直接鎮壓內天道。
他此前一直被一條信息誤導：
【現如今的天道之力，是上古帝俊時期天道之力的六十多倍】。
李平安還以爲，這是六十對一的戰鬥，能摧枯拉朽解決。
從現在來看，內外天道還真是有些說法，並非是他所想的那般簡單粗暴。
‘若今後能順利入主天庭，也需要花費時間精力去理解和參悟天道，現在苦修參悟也只能得些許皮毛，一直沒辦法窺見天道的內核。’
‘如此想來，上古天庭臣子會相助西方教，與蚩尤率領的百族匯合，倒是可以解釋的通了。’
‘陸壓道人想借用天道權柄，也是想釋放內天道？’
‘……帝俊難不成真會復活？這不應該，墨臨淵這種有胳膊有腿的大羅金仙，都被天道同化成了天奴，假設上古天庭的天帝天后將殘魂寄託在內天道，如何避免被天道同化？’
李平安心底不斷思索，也沒忘記自己正在玉虛宮中。
他將諸靈寶祭起，擺在自己元神頭頂，‘監視着’天道金雲的動向，隨後本體睜開雙眼，對投來關切目光的闡教衆仙露出幾分微笑。
“沒什麼大問題。”
李平安道：
“天道有些動盪，與上古天庭有關。”
廣成子道：“看你面色頗差，不如就在此地休息，妖兵大營又有異動，他們竟都不再整備，似是鐵了心要圍殺人皇。”
李平安忙道：“還請諸位師叔隨女魃一同前往馳援，闡教若能擊潰上古天庭之餘孽，人族天庭今後必有厚報。”
他目光頗爲誠懇，也並未多隱瞞什麼。
——天道的異常，大能高手幾乎都能感覺出來，只是他們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罷了。
女魃面露關切，柔聲問：“你還好嗎？在這歇息就是了。”
“不用，”李平安道，“將軍速去支援，我這沒多大事。”
瑤池在旁輕吟一二：“去我秘境中歇息吧，陛下上次去過後，吾自是爲陛下開了新殿、留置了起居之物。”
闡教衆仙目中或多或少燃燒起了一點八卦火焰。
李平安含笑點頭。
女魃在旁微微撇嘴，隨之振作起精神，抱拳請闡教十二金仙一同隨行。
瑤池腳下多了一片白雲，載着李平安離去，直奔西崑崙秘境。
李平安卻突然道：“我們速回鑄雲宗。”
“嗯？”
瑤池怔了下，腳下雲頭調轉方向，兩人身形自雲中隱藏。
她問：“令尊能解內天道之困？”
“說不準，他對天道的影響比較大，這些事我也想聽他主意。”
李平安在袖中掏出了一隻碧綠小龜，輕輕把它晃醒，正色道：
“靈師叔，天道有些異常，我要去找我父親一趟。
“西洲這邊，西方教又開了攻勢，他們的目標很可能就是軒轅師兄，能否請靈師叔你暗中去一趟，若軒轅師兄再被圍攻，伱就出手搭救他一二。”
龜靈靈蓬的一聲化作人形，擡手揉着眼，忍不住咂了咂嘴。
她嘀咕道：“那你這咋辦。”
“我會貼身護持，”瑤池動作熟稔地挽住了李平安的胳膊，“麻煩道友了。”
“那好吧。”
龜靈靈有點不情不願，小聲道：
“其實我大師兄叮囑過的，儘量不要參與到人族和百族之戰。
“我們截教裡面，一大半都是百族出身的弟子。
“雖然他們遵從師父的命令，與百族斷了聯絡，也不敢去參與這般征伐事，但大家總歸是打斷骨頭連着筋。
“不過，我去保護我堂兄，師弟師妹們倒也不能說什麼。”
她擡手拍了拍臉蛋。
這像是摁下了兩個開關，她大眼頓時變得亮晶晶的，對着李平安揮了揮手，左手提着大龜殼盾、右手握住了戮仙劍，化作流光迅速消失不見。
有了龜靈去護持軒轅黃帝，李平安心底安穩了大半。
他輕輕掙開瑤池的拉扯，與她商討着天道現在的狀態。
哪知瑤池這個‘天后命格’持有者，比他這個準天帝更加迷糊，她連內外天道之爭也無法完整窺見，只能感應到天道似是有東西在覺醒，且試圖與天道本身爭奪天道控制權。
李平安最初確實有些焦急。
他借用天道之力的外掛被封，對他戰鬥力影響還是頗大的；
現在的他，有幾樣後天功德靈寶，有六次靈蛻提升元神品質，有天仙境巔峰的法力，綜合戰鬥力頂多可以戰平妖族金仙。
這其實已是不錯的戰力了。
但李平安下意識覺得……
‘不能影響整個戰局走勢，終究還是太弱了些。’
瑤池素手輕搖，抓出崑崙鏡，劃開乾坤、拉着李平安遁入乾坤縫隙。
她自是不覺，李大志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內天道的麻煩；
但此刻，多個大氣運者出謀劃策倒也不錯。
……
“真成了？”
西洲中段，再次空了的妖兵大營地下。
厄難尊者瞧着手中的玉符，表情頗爲複雜。
他手下剛剛用通信玉符稟告，說他們佈置了神像的數百小天地，此刻都已被一股天道之力籠罩，暫時無法進出。
那些小天地中，還有大批生靈同時七竅流血而亡，每個小天地大概有十多萬生靈，他們的生魂被神像抽走。
厄難尊者喃喃着爆了句粗口。
帝俊真能活？
他此前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看能不能給新天庭和新天帝添點堵，沒想到……
“妙啊！”
厄難尊者大笑兩聲，定聲道：
“把這般消息傳遞給前線，一定要讓陸壓道人聽到。
“啊哈哈哈哈！有趣，當真有趣，新舊天帝竟還能隔着漫長的歲月相遇。
“哈哈哈！這不比用香火去找成聖機緣好玩多了！哈哈哈哈！”
他面前兇魔迅速領命離去。
與此同時。
已再次爆發大戰的定西三城內。
風后一心多用，不斷調動着大陣之力、安排各路仙兵的戰略戰術，同時還拿出了自己的八卦盤，開始推演天道此刻的異樣。
他對天道的變化還算敏感。
很快，風后面色大變，擡頭瞧着北天的方向。
天道像是起內訌了？
天道分成兩股，此刻正不斷燃燒生靈香火功德之力來回對抗。風后再看當前戰局，定西三城搖搖欲墜，而西方教一方正不計死傷的強攻。
此刻，與天道失去聯絡的，除卻李平安、瑤池，還有人族這個整體。
人族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就是因爲凡人是‘完美適配天道’的生靈，天道從背後護持人族。
若天不站在人族這邊……
風后緊緊皺眉，強行催動八卦盤，想要窺破混亂的天機。
那陸壓道人第三次現身，但這次陸壓道人並未躲起來偷襲，而是率領衆多上古天庭舊臣正面現身。
今日莫非是慘敗之局？
風后飛速思索着、推算着，眉頭緊皺、難以舒緩。
……
東洲鑄雲宗。
有瑤池在身側，李平安自是毫無阻礙的尋到了自家父親。
他也不多說，直接將自家父親的元神拉入自己靈臺，父子倆擡頭瞧着頭頂金雲，李大志一陣唏噓。
“好傢伙，這也能行？”
李大志皺眉道：
“西方教真不是玩意兒，什麼陰損招數都能用的出來。
“不過，他們這般算計還真挺厲害的，你後面還是要小心應對才行。”
“爸，你有辦法嗎？”
李平安的元神小人兒對着上面金雲擡了擡下巴，快聲道：
“天道爲了保護我，暫時斬斷了我跟天道的關聯。
“我在路上仔細參悟過了，倒也得了些感悟，內天道和外天道本就是不分彼此的，就如一個圓盤，裡面有兩個圓環，外面的圓環順時針、裡面的圓環逆時針。
“造成兩個圓環出現縫隙的原因，是帝俊上古時對天道設下過封禁，好像是用大陣封印了剛顯形的天道。
“當時帝俊應該是怕他被天道控制。”
李大志撓了撓頭，皺眉道：“這玩意生靈沒辦法干預吧，這是天道之爭。”
李平安卻道：“無麪人之前跟我交流過，讓我等千年就可，六聖歸來就能隨手鎮壓內天道。”
李大志道：“我懂了，六聖歸來天道會升級。”
“現在我擔心的是，外天道與內天道雖然在對抗，但本質上都是天道的一部分，兩者很有可能會互相融合。
“內天道不太乾淨，裡面可能會有帝俊、羲和、望舒的殘魂。”
李平安抿嘴皺眉：
“如果內外天道融合，三者的殘存意志保存下來，會不會在未來影響到我？
“我可不想自己精神被污染。”
李大志沉聲思索，元神小人兒開始來回踱步。
李平安瞧了眼身旁不遠，那端着崑崙鏡觀察西洲戰局的西王母瑤池。
他們兩個雖已定契結盟，但還沒能發展到對彼此開放靈臺的程度，只能讓她在旁乾等着。
靈臺中。
李大志的元神笑道：“也別杞人憂天，你放心吧，就現在我們灌輸給天道的那些思想，跟帝俊那是勢不兩立。”
李平安嘆道：“不說別的，這千年如果都不能發放功德，截教助力八成會受很大影響。”
“哎，”李大志笑道，“可以搞功德金券嘛，千年後兌現。”
李平安搖了搖頭：“我們還是儘量不搞這種手段，不然很容易出問題，穩着來吧……爸你沒辦法的話，我就去西洲了，看能不能幫忙鬥法。”
李大志忙道：“你沒天道之力可用，去了也做不了多少事。”
“軒轅師兄狀態很不好。”
李平安正色道：
“此前我在他話裡甚至都聽出了點託孤的味道。
“若我在那，關鍵時刻還能站出來嚇唬人，旁人自是不知我現在沒辦法調用天道之力。
“不過這種嚇人的法子，也就只能用一……次……”
轟隆——
上方金雲突然劇烈震顫。
李平安與李大志對視一眼，爺倆都是一驚。
此地乃李平安靈臺，靈臺乃命魂相關之要害，若這裡出點什麼問題，李平安很容易直接重傷。
諸靈寶同時震顫，各器靈緊盯金雲。
金雲下方，那些灰色最濃郁之處，此刻飄出了一顆顆極其薄弱的氣泡。
氣泡開始互相融合，出現了一團先天道軀狀的薄膜，其內似有數條大道緩慢交織，一股李平安有些熟悉的道韻迅速凝成。
甚至，李平安和李大志同時聽到了一聲呢喃：
“這是哪兒，爲何如此荒涼，吾還活着？”
咻！
斬靈幡突然向上飛馳，幡旗晃動，其內射出一道光弧，瞬息間將那人影斬滅。
李平安眉頭緊皺。
他突然感覺，自己靈臺中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上方金雲飄出些許金光，將那氣泡人影炸散後的部分‘沙塵’糅合在了一起，化作一小撮金沙落在李平安和李大志面前。
父子兩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那金光輕輕閃爍，化作了一片薄薄的玉質樹葉，其上凝成了一行行人族文字。
《金烏鍛日大法·殘頁》。
李大志瞪眼道：“什麼情況？”
“剛纔是帝俊殘魂想要脫離內天道。”
李平安掐指推算：
“這個殘魂很奇怪，沒有任何靈力、法力，就像是、一種思維片段或者說記憶片段，斬靈幡專打殘魂、又是我用天道功德和生靈怨力養出來的功德寶物，殘魂還沒成型就被擊潰了。”
李大志緩緩點頭：“這個功法，就是源於那個殘魂的記憶？”
“嗯，可以看做是，帝俊留在內天道的一份印記，陰差陽錯到了我們面前。”
李平安瞧着那上面的文字，卻是記載了一篇不全的鍛體之法。
金烏秘法！
雖殘缺不全，也可做其他鍛體類秘法的參考，價值非凡。
李平安剛要伸手去接，上方突然再次傳來轟鳴聲。
那金雲下方、灰色最濃郁處，再次出現了一隻只氣泡，氣泡開始迅速凝聚。
人影再現。
斬靈幡再次輕輕晃動，打出了一束光芒。
人影啪的炸碎。
一點點金沙灑落，那《金烏鍛日大法·殘》上多了一些字句和不完整的圖樣。
一旁又多了兩片玉質樹葉，上面記載了兩個金烏族的獨門神通，當然也都是殘缺不全。
李大志奇道：“這東西難不成還能凝成第三次？”
他話音剛落，金雲與灰雲再次震顫。
內外天道激戰正酣，而找到了機會的那股殘缺意志，憑自身執念，試圖掙脫內天道的束縛，迴歸洪荒天地。
氣泡、人形光圈、斬靈幡晃動、金沙簌簌落下。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數十次……
玉質葉片越來越多。
李平安感覺到了一股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的元神之力，在迅速填滿自己的靈臺，他的元神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強。
李大志也是一般。
李平安和李大志擡頭看着靈臺上方，父子倆的元神小人兒的表情有點麻木。
啥情況？
金烏一族秘法與帝俊殘魂元神之力大放送？
而且這些葉片中，可不只是神通、功法，好像還有一些獨屬於帝俊知曉的隱秘……
李平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吐槽。
這內天道來就來吧，還帶什麼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