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沿着城門向着皇宮走去,得勝而來的將軍們騎在高大的駿馬之上,器宇軒昂的,神采奕奕接受着兩旁百姓們的歡呼。而在隊伍的中間,便是坐在囚車裡的諸多俘虜,皆是懨懨的搭着腦袋,接受着周圍百姓們的指指點點。
一大清早便出大營,直至近午時纔看着了紫禁城的大門。巍峨莊嚴的皇宮,雄渾的氣息迎面撲來。整個隊伍肅然一整,向着皇城內行去。即使是心如死灰的諸多俘虜們,在見着這森嚴華美的皇城,也禁不住瞪大眼睛,露出讚歎不已之色。
弘曆看着跪着一溜的俘虜,神色之間隱隱帶着驕傲。獻俘禮結束之後,便開始封賞。明瑞悄悄的瞥了四周,垂下的眼眸中帶着的淡淡的得意。
明瑞如今位列公爵,再往上封,便是宗室纔能有的爵位,萬萬有些不可。弘曆便在賜其忠勇二字,是爲一等忠勇公。明瑞三呼萬歲,磕頭領旨謝恩。陸陸續續其他隨軍官員接到封賞的旨意。
輪了永璟,王連等人時,傳旨太監一連高叫三聲,明瑞隊中皆是靜悄悄的,無人應答。弘曆溫和的笑容,絲毫未變,但在他身邊伺候的太監,卻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皇阿瑪,兒臣有奏!”永琪跨列而道,“此人雖是軍功卓絕,但也不該如此藐視朝廷。皇阿瑪您應該治其個不敬之罪。”五阿哥話一說完,列隊的朝臣中,不少有人出言附和。
“皇阿瑪,兒臣有本!”瞄了眼永琪,永璇亦從隊伍中站出,不置可否道,“五哥所說雖不無道理,但兒臣認爲,今日若是懲罰,恐會寒了將士們的心那!”
弘曆淡淡的掃了一眼,出列的兩個兒子。若有若無的瞥向另外幾個兒子,永琮神態安靜,但眉宇間透着幾許不贊同。四兒子沉着個臉,瞧不出什麼。六兒子卻是一臉唏噓,可惜不已的模樣。十一卻完全是副魂遊天外的狀況。十二嘛,微微一笑,衝着兒子,道,“永璂,可有何看法?”
永璂不慌不忙的站出來,迎着弘曆的目光,淺淺一笑,眉宇之間帶着隱隱的狡黠,隨即一本正經道,“兒子只是曉得,雲南那帶,多山地,密林。且多數叢林皆是無人去過,瘴氣環繞。咱們中原一帶的將士們前去征戰,可謂九死一生。兒子相信皇阿瑪自有定論!”言畢,脣角一勾,現出兩個可愛的梨渦來。
混小子,倒會收買人心的!弘曆心道,對着兒子不小心露出來的洋洋自得,忍不住失笑。方纔那股子凝重的氣息,已然消散。旁邊的內侍也暗暗得送了口氣。
便在這時,有人通傳,方纔加封的幾人,已經到了。說話間,弘曆便見幾個戎裝妝扮的將領,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噗通噗通跪了下來,高呼萬歲!幾人請安過後,未聽得半分聲響,容納千人的廣場,竟是靜若寒蟬。王連等頓覺壓力,心跳如雷,大得好似自個都能聽見。
竟然沒有注意到,直至他們請過安後,永璟方慢慢開口,道,“愛新覺羅永璟參加皇阿瑪,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清亮的少年嗓音,整個午門太和殿廣場剎那間如同滾開了沸水,波動幾乎可見。
“高璟是誰?”弘曆的聲音平靜如常,只不過他搭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死死得扣住。
“回皇阿瑪,是兒子!”永璟穩穩道,“兒子謹遵皇阿瑪旨意,以最爲普通的身份進入軍中,直至現在站在您的面前。”
什麼旨意?不過是朕的負氣之言而已,這小子竟然拿來堵朕的嘴了!弘曆暗暗腹誹,然而一想起,眼前的小兒子,完全憑着個人能力,從一個小小的綠營士兵,晉升爲現在的從二品副將,不得不說他是由衷得覺得驕傲。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弘曆開懷大笑!他鮮少會在朝臣跟前表露自個的情緒,但今日,顯然是不同以往。他實在是很高興,說到底,他也是個父親。而這個孩子,還是最爲鍾愛的一個,驕傲之情油然而出。
那些個機靈的朝臣,稍微一思量,就明白了。這位十三阿哥隱性埋名,憑藉着一幾之力奪得軍功,真正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王連,趙大虎三人被這忽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得不知東南西北。直至出了皇宮之後,仍然覺得有些不敢置信。那個與他們一同吃着軍中難以下嚥的伙食,蹲在骯髒不堪的戰壕裡,一同殺敵的少年,竟然是皇子!應該是鮮衣怒馬,縱馬奔騰,住在豪華的皇宮裡,吃着御廚精心烹調的食物,享受着天下間莫大的富貴的皇子!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大營,幾人仍然還未醒過神來。
素來交好的將領李全見他們回來,便嘻嘻笑道,“幾位大人,以後可不要忘記提升咱啊!”這人比較悲催的,被明瑞留下來的看顧着自個的綠營兵,未能得以面見天顏。不過此人先後參加平定準噶爾、回部大小和卓叛亂,戰功卓顯,以面見過多次聖駕,倒也不覺有什麼委屈。
往日裡閒暇下來,王連等人皆是處在一塊,聊天說話,時日長了,諸人也見得多了。此時,忽然覺得少了個人,細細一看,原是那個打起架來不要命的小子。又道,“怎麼不見高遊擊呢?”隨後又呸了一口,“啊,瞧我這張不會說話的嘴,高遊擊想來也升官了。人那,兄弟們還等着你們幾個請客呢!”
高遊擊三字打破了盤旋幾人的魔咒,性子急躁的趙大虎,差點跳起來,“什麼高遊擊,這小子騙了我們!”原本他在王連後頭,身量又不及他高大,整個人被遮掩的嚴實。是而,那將領未注意到他,聽得他開口說話,便瞧了過去,一時之間愣了。“你是趙大虎!”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趙大虎!”若往日裡被人這般盯着,他早就不爽了。但現下,他的心思全部圍繞十三阿哥隱藏身份的事兒。
媽呀!這變化太驚人了,難不成面聖還能改變容貌的不成?李全摩挲着下巴,暗忖道。哎呀喂,不對,他還等着他們幾人請客呢。兄弟們可是拜託他過來的。“唉,我說,你們幾個不是這麼小氣吧!”隨即想起方纔趙大虎所說,繼續道,“你說高遊擊騙了你們,從何說起?”
“什麼高遊擊?壓根就沒有這個人。”一想起這個,趙大虎心中忍不住升出一股莫名的滋味,很是難受。“你道那小子是誰?”不待對方問道,便大聲吼道,“是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幾次猶如迴音般在諸人之間來回搖盪。
王連本來還想攔着他,不讓他言明。轉念一想,今日衆目睽睽之下,既然言明身份,想來便是沒有再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了。與趙大虎不同,更多的覺得有些傷心,傷心這麼多時日的相處,竟未得人家的相信。
至於張大壯三人完全沒有他們兩個多愁善感,滿心滿腦袋的想的,就是等下回去,該怎麼向着同伴得瑟!哈哈,皇子啊!多麼遙遠的尊貴人物,竟然和他們一起處了這麼久。就是哪日回家,亦可以向着左右鄉鄰吹噓。想着,回鄉之後,縣令大人也過來阿諛討好,禁不住嘿嘿笑了出來。做慣了小人物的他,完全忘記了此時的他,官銜已比七品的縣令大得多。
李全聽了,如鸚鵡學舌般,傻傻道,“十三阿哥?那是什麼東西?”
“是什麼,是皇子!是大清朝皇帝陛下的兒子!”趙大虎不屑得瞄了他一眼,傻不拉幾的的,美目一瞪,“明個休沐,一起去悅客來!”言罷,拽着王連的袖子便氣沖沖的向着自個營帳走去了,嫌李全擋着自個的道,肩膀一頂將他撞倒了邊上。
喂,我沒得罪你吧!李全無語,難不成美人的脾氣都是這般大的?他與王連是同一個村子的,比他大上幾歲,參軍的時日也早些。恰好,後來王連分到了他的手下,平日裡多有照顧。雖然一直不太明白,自個的這位老鄉爲何一直對那個相貌奇醜,性子粗魯暴躁的同鄉趙大虎百般照顧,現在看來,肯定是這小子早就知道此人的真面目了。
“李大人,你攔着我們幹嘛?”張大壯可不敢像趙大虎那般囂張,畢竟李總兵可是他的上司,總歸需要幾分禮貌不是?只不過他說話素來粗聲慣了,自覺語音柔和,實則仍然似吵架一般。
聞言,李全暗啐了口自個,竟然想歪了。正正臉色,道,“那個,皇子什麼的,是怎麼一回事啊?”
“大人,您的耳朵是不是不好,”張狗剩滿臉同情之色,一邊說着,一邊從兜裡掏出大肚細頸的陶瓷瓶,道,“這是俺們老家的,西頭的青山夫人廟的特製靈藥,包治百病。您來嚐嚐,立時便好!”
“去!”李全揮手隔開,“我聽說咱們大營裡,有個專賣狗皮膏藥的,就是你吧!”
“哎呀喂!”張狗剩瞪大牛眼,語調不禁上揚,興奮道,“俺的名氣這麼大了,都傳到您老的耳裡了。”
一旁豎着耳朵偷聽的士兵們,徹底無語,這什麼什麼啊!他們還等着聽下面的話兒那,都歪到哪裡去了呀!好在這幾人也未讓不辭辛苦,來回走動的將士們無功而返,終於得了想要的訊兒。不過一夜之間,幾乎綠營官兵都傳遍了,反應皆是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