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暗流涌動,諸臣被弘曆的舉動弄得很是迷糊,也不知該將寶壓在哪個皇子身上。不過時日長了,各皇子們性子也是漸漸能瞧出一二的。各自也暗暗的思量着,皇上雖說歲數不小,但瞧着面貌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身子骨也是硬朗,圍獵時更是十射九中,過早的露出心中思量,恐怕不會落着什麼好。
弘曆御下多年,朝臣們心思豈會看不出來。他這般輪流將幾個兒子帶在身邊,便是出於兩個目的,一來,可以看出幾個兒子的品行,二來就是看看朝臣們的動向。爲了江山,他必須得在幾個兒子之間選個合適的出來,但卻又擔憂兒子若是過於優秀,恐會對着他的皇權有所撼動。
唉,望着空中的滿月,弘曆輕輕的嘆了口氣,貪戀權利,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這天下又有誰不向往他手裡的這份至高無上的權利?只是如今,精力到底不如年輕的時候了。往日裡,看摺子到了深夜,第二日精神頭也是很好的。而現在,不提也罷!
夜幕下的御花園格外清幽,微涼的夏風習習拂面,吹散了心中淤積的燥意。弘曆揮退衆人,獨自在花園裡散起步來。池子裡的荷葉亭亭玉立,迎着清朗月華,隨着夜風層層起伏,霧氣氤氳。池中涼亭,白色紗簾柔柔翻飛,依稀可見亭中石桌上置着把琴。走過去,撥彈按弦,瀉出悠揚清雅的樂聲,和着月色,靜靜的流淌着。與寂靜的夜晚,融合一體。有多久不曾這般一人悄然獨處,有多久不曾這般放鬆愜意,有多久不曾這般兀自任腦海中一片空白,而不是充斥着各式的念頭了。
池邊不知何時悄然而立着一道人影,着了件極淺的淡綠衣衫,迎着月光泛出柔和的光澤。三千青絲盤了個簡簡單單的髮髻,僅僅插着枝珠花。簡單至極,卻又是清雅至極。只是這麼站着,便就是副曼妙的畫卷。雙目微微闔起,長長的睫毛在她依舊光潔的皮膚上,留下兩排濃重的影子,奇異般的透着股淡淡的曖昧。
戛然而止的琴聲,令她從自個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睜開眼兒,清淺的眉頭亦是舒展,看向亭中兀自沉思的男子身影。輕挪腳步,踏上連接湖心亭子的長廊,款款走了過去。池裡的水汽,形成的霧氣浸沒了整個長廊。遠遠瞧去,當真如仙人踏雲而去。
緩緩的在他身旁坐下,並未言語,只是輕輕的,輕輕的將頭抵在他的肩窩。不一會,耳畔又響起了琴音,依稀是,但卻在向着身旁之人確認前,便呼吸均勻綿長,已然睡着了。
待再次睜開眼時,已是回了熟悉的房間,正是自個的寢宮。眨眨眼,在整個人子渾渾噩噩中醒過來神,便起身做起。外頭的容嬤嬤聽着動靜,道,“主子,可是醒了?”
“嗯!”景嫺輕輕應道,“什麼時辰了?”屋裡頭亮得很,想來是不早了。
“卯時三刻了。”容嬤嬤邊說,邊讓兩個小宮女掀開蚊帳掛好,她自個則是伺候着主子更衣起身。
“今個起得倒是晚了些。”昨晚上睡得極好,鮮見的沒有做夢,真是難得。鏡中的女子,如少女般粉嫩的雙脣向着兩邊翹起,勾起抹淺淺的笑意兒。如畫的眉眼,洋溢着淡淡的歡喜。“便梳個簡單些的髮髻吧。”不服老不行了,眼角處不知不覺爬上了幾道細細紋路。纖細的手指不知不覺撫在那兒,微微嘆了口氣。轉念一想,暗暗笑着自個,都是做了祖母的人了,再不老,可不是成了妖怪。
擡眼望向鏡子中的容嬤嬤,雖然經了她的巧手,百般隱藏,卻還是能看見花白的頭髮。失去了彈性的眼角,微微向下搭着,看着並不是個和善的老太太,且因着她的脣角向下搭着,更是多了幾分陰沉。單看她的相貌,絕對不是個討喜的。也因着這個相貌,容嬤嬤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頭。偶然的機會,成了自個的奶嬤嬤。自此,便是一心撲在了她的身上。連着容嬤嬤自己的兒子孫子都沒得到過這般細緻的照顧。
一心一意服梳頭的容嬤嬤,壓根沒有注意到主子心下的思量。她纔不會管那麼多,反正只要在她能動的一日,就要服侍主子一日。容嬤嬤的動作很快,不一會,髮髻便梳好了,待收拾妥當之後,搭着容嬤嬤的手背,來到了正殿。隨着小李子的唱喝,盈盈的在地坪寶座上坐下,看着諸妃齊刷刷的請安行禮。淡淡道,“免禮,坐吧!”
得了皇后的首肯,諸妃紛紛坐下,七嘴八舌聊起天來。令貴妃霧濛濛的眼眸,轉向上首,眼神兒是那般柔順,淺淺笑道,“臣妾昨個半夜裡,睡得正當朦朧之際,忽而聞得股清越琴音,煞是動聽。臣妾愚鈍,不知是何曲名。便想着,咱們主子娘娘可是個學識淵博之人,定能爲臣妾解惑。”
其餘的后妃小主皆是豎起了耳朵,昨個晚上,她們怎什麼未聽到?
“哦?是麼?”景嫺慢條斯理的颳了下茶蓋,淡淡道,“本宮怎不曉得?不知妹妹可聽得,這聲音是從哪裡傳出的?”眼眸微眯,這令貴妃說這話兒卻是爲的什麼?御花園離着她的延禧宮可是遠得很那,能聽見琴音?見鬼才是。
“呵呵,難不成是臣妾做夢聽得的?”細碎的潔白貝齒輕輕咬了下柔嫩的粉脣,柔美的秀麗容顏上,掛着淡淡疑惑,透出幾分無辜,竟是顯得幾分可憐。
“或許吧!”不置可否的應了聲,瞅向令貴妃的目光帶着了點點深思。這人如今倒是長進了許多,神神叨叨的倒讓人有些看不清了。
令貴妃垂下眼,不再說話了,安靜的聽着身旁左右諸妃聊着天。擺在膝上手,不禁捏緊了帕子。昨個夜裡當然什麼都聽不見。但宮裡的人誰會不曉得呢,紫禁城裡頭最是沒有秘密,也是最有秘密的地方。
皇上在御花園撫琴,她們這些人又哪裡會不曉得。但她們不曉得是,這最爲守規矩的皇后娘娘,卻是與皇上一起的。而皇上後來撫的那首曲子,便是,便是,鳳求凰!鳳求凰啊!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皇上會對着這個女人撫此首曲子,無論怎樣,也不該是她啊?可以是前皇后,可以是皇上江南邂逅的漂亮女人。但怎麼也不該是她,乾隆朝最有名的斷髮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