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先前出聖村人持弓帶刀大規模的搜索,當場其實早就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羣,只是不敢靠得太近罷了。
現在因這婦女突然跳出來哭鬧、挑動,場面一下就變得有些混亂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流民們之間自然產生的羣體意識產生了影響,他們移動腳步,在那名婦女的身後,出聖村弓陣的對面,慢慢聚集起來。
尤其那十幾名死難流民的家屬,很快也都有樣學樣,坐地開始哭鬧、喊冤。他們中的不少人倒是真的悲痛難抑,便是身後那些沒有直接相干的人,也難免有些義憤填膺。
這似乎是流民營地與出聖村之間一場大規模對峙的前兆……
雖說本來是一方困頓,另一方援助的關係,但是人心,從來就是最難伺候的,流民們原本只求活命,但是活下來之後,就難免有那麼一批人,不僅不知感恩,反而因爲不滿足,生出怨氣。
“一天就供一頓飯?鹽水、骨頭湯。你們出聖村人怎麼自己不試試?”喊話的人全然忘了,這一頓飯,出聖村人本也不欠他們。
“進村都不許?開頭就是五個殺字令。說是相幫,其實把我們當人了嗎?一羣山民,趁人之危騎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老子在老家那也是有頭有臉的,這日子早他媽受夠了。”
“就是,你村裡家家有吃有穿,我們的人,卻不少凍死餓死……人心怎麼能是這樣長的?你們怎麼就能看得下去?”
流民喊話開始越來越離譜,越來越強詞奪理。
“殺人,搶孩子……這是要揭掉臉皮,直接對我們下手了嗎?也是哦,瞧你們這提刀帶箭的……”
“怕什麼,不是一直說事事都要有規矩嗎?那就按規矩辦,償命,殺人償命。”
“對,殺人償命,殺人償命……”
一股“對立”的情緒瞬間被挑動了起來,並不斷滋長、蔓延。
兩個羣體之間長久積累的“問題”,似乎就這一下,要全部爆發了。
望着紛亂的人羣,岑溪兒已經有些蒙了,心口一口氣堵得厲害,“怎麼,怎麼就能這樣不辨是非,顛倒黑白呢?明明那些人,就是那個神婆殺的呀……”
撒潑罵架,跳腳罵街這一套,岑溪兒不會,她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了嘈雜紛攘之中。
“一羣白眼狼。你們他孃的說的還是人話嗎?”
“好心餵了狗。不對,是狗都不如,狗還知道是誰給吃的呢。”
“就是,也不想想,當初沒有我們,你們這裡幾個能活下來?”
“操你們祖宗,我們出聖村可是欠你們的?”
“就他孃的一張破嘴。前幾次,賊匪試探侵擾,你們人在哪裡?又是誰上陣廝殺保着你們?”
流民們振振有詞的以怨報德。村民大多憋屈壞了,有些脾氣急的,氣憤難抑之下也一樣開口回罵。若不是村老們一直沒有開口,他們恨不得即刻就把手裡的弓箭舉起來……
真的,這口氣堵得太難受,太難受了,都是血性漢子,誰也受不了這樣的憋屈。
“果然人心不古啊!可氣,可憎,可恨。”
夏谷身邊,一名村老也搖頭嘆了一句。
“開弓陣吧,不然鎮不住了。”另一名村老道。
“叫人去問原爺的意思……再把村內弓手全部調來。今天的事要是處理不好,壓不住,怕就不是過往全部白費而已了……要出大問題。”
夏谷小聲吩咐道,他在村內德高望重,但是要說處理這些事情,一向都不及馬奔原。馬奔原纔是能做豪強,能指點出聖村崛起的那個人,這一點夏谷一直很清楚……只可惜,他這個身體。
…………
就是在這種激烈的情緒對抗當中,事件最初跳出來的那名婦女,目光和心思卻始終都只在一處——被夏谷抱着的小織夏。
只是夏谷現在已經被幾個持弓的村民圍住了,她一時也無法上前。
“天吶”,一聲綿長高亢的哭喊,那名婦女一拍大腿,“我的織夏啊!你這是怎麼了?是昏了嗎?還是活不成了呀?天吶,這可怎麼辦啊?”
流民們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過來,也注意到了夏谷懷中昏迷的小織夏。
婦女趁機繼續表演,爬起來磕了幾個頭,哭喊道:“求求你了,讓我看看織夏啊,看看她到底怎麼了?……求求你,讓我抱抱織夏好不好?……我的織夏啊,你可是降母婆婆的命根子啊!婆婆已經被人害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面對一個婦女,織夏本身又確是流民那邊的孩子……夏谷突然有些猶豫無措。很快,流民中的一些婦女也跟着鬨鬧起來。
那名婦女趁機往前擠……
“不行,不能讓她碰織夏。”出於內心突然而生的警覺,聯繫剛剛神婆對織夏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岑溪兒莫名心慌意亂,但是因此更是清楚的知道,絕不能讓這個女人碰到織夏。
“不許碰織夏,不許你碰織夏。”
岑溪兒大叫着衝過來,張開手臂攔在那名婦女身前。
“你是織夏什麼人?憑什麼不讓我碰織夏?”婦女道。
“對呀,憑什麼,憑什麼?”一羣婦女跟着起鬨。
“我……你沒安好心。”岑溪兒確實不擅長這樣的場面。
“是誰沒安好心?大夥都知道,你原來就每天騙織夏去家裡,用吃的穿的哄她……難道你安好心了?織夏年紀小不懂事,難道我們這些人也看不出來你想幹什麼?騙不成,改搶了?”婦女言辭犀利。
“對啊,降母婆婆死了,織夏又這個樣子,難道你安的是好心?”
“今日搶我們一個織夏,明天又要拿刀拿箭,去搶誰家的孩子?”
流民婦女全然不顧她們自己平日是怎麼對織夏的,一股腦的指責岑溪兒。
“你們,你們……她和神婆要是真對織夏好,織夏怎的身上全是傷?”岑溪兒氣憤的反問了一句。
婦女一點不慌亂,“誰家大人不打孩子?”
一句話把岑溪兒堵了會來,婦女們趁機不斷向前擠。
織夏昏迷着,相公又情況不明,岑溪兒心慌意亂下沒了主意,不知如何應付,又不善爭辯,只得咬牙死死守着,不管怎樣被推擠都不肯後退。
“幹嘛?幹嘛?找死啊!”炸雷般的一聲大喝。
婦女們嗓門大,突然來了一個比她們嗓門更大的,春枝的大身板子出現,揮胳膊隨手撥開幾名婦女,橫身站到岑溪兒身前,擼起袖子,“來,來來,再來……誰再往前一步,老孃生撕了她信不信?”
“小娘皮,你說撕了誰?”流民中不缺悍婦,一名婦女罵罵咧咧往前來推春枝。
“啪。”
迎面照臉一個大耳刮子,把人打靜止了,打懵了,那名婦女應聲仰面倒地,捂着臉有些驚恐的看着出手果斷的春枝。
另一個見狀想繞過春枝去找好欺負的岑溪兒……
春枝一手揪住後領子,把她拎到身前,“啪、啪”左右各一個耳刮子,再隨手一扔……
又倒一個。
春枝居高臨下瞥她倆一眼,“欺負誰呢?我家溪兒好欺負是吧?不想活了你們吱聲啊?!”
“上來就動手,你這人怎麼不講理的?!”另一名婦女躲在人羣裡開口。
“敢情你們剛剛是準備講理的樣子?”春枝回道。
“那,那……現在講,行了吧?”又一個躲着道。
“不行,老孃氣沒順呢。”
沒人再頂嘴了。
“一羣狼都沒見過的東西,也敢出來現眼?老孃九歲開弓射箭,十歲拿刀子宰野獸,一刀一個窟窿……跟老孃撒潑耍橫?!”春枝回頭看一眼衣衫被揪得有些凌亂的岑溪兒,“我話放這了,誰再敢碰我家溪兒一下,老孃今天,就給她埋這。”
春枝低頭,用腳踩了踩面前的一塊地。
男人們不好插手的,一場女人的戰爭……春枝出場,橫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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