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清楚,也聽不出說了些什麼,弓月自問聽力非常,遇到這種情況自然要迎難而上,回頭對着叛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一前一後這就悄悄的跨進這井中洞府。
別有洞天不是虛的,迂迴蜿蜒過後,果真是個富麗的洞府。
當看到亭臺樓閣潺潺流水間那一對有情鴛鴦的時候,弓月這纔回過味來。
怪不得從醒來之後就覺得四周的花香氣有些熟悉。
這一對纏綿悱惻的碧人,說來也是要多巧有多巧,也是舊識——萬年前那場仙學府不是白辦的,學也不是白上的,眼前的藍綢大花芙蓉面做袍裙極度浮誇的男子——水鳳,翠紫滿繡碎杜鵑花長裙長紗極度嫵媚的女子——紅索,都是當年仙學府的同窗。
弓月本意是好奇心佔上風頭,撞見人家碧人一對如膠似漆也就全了她這個心思了,卻哪想得到成全了她這個好奇心的這對鴛鴦,竟是她當年的舊識,撞見這麼個場景讓她纔剛剛回過味來的神經又有些回不過來味了。
頭前的回過味來,是明白了這四周的花香氣是由何而來,翠紫滿繡碎杜鵑花長裙長紗那個極度嫵媚的女子紅索,乃是妖界芭蕉樹妖,當年在仙學府的時候,她身上總是會帶着說濃不濃說淡不淡的這種花香味,之前弓月剛剛掉下來,只覺得味道熟悉,但畢竟萬年未曾再聞過,這時見到比萬年之前越發的妖冶不可直視的紅索之後,方纔瞭然。
這之後的又回不過味來,是她萬沒想到這一萬年過去了,紅索竟可以長情至此,還與水鳳癡癡纏纏,避世在紅索的這個芭蕉洞裡過着悠哉的二人世界。
“紅索?”弓月的面上的微笑隱隱有着些許深意,今日從仙酒宴到這芭蕉洞府,讓她覺得今天這一天過的是又驚險又刺激之餘,更深感意外。
隔了那麼大老遠,弓月微笑着,直勾勾的看着那一男一女跟兩隻大花蝴蝶似的哪哪兒都貼着粘着,遙想着萬年以前紅索不知道多少次暢想着能與水鳳有今天,爲了能打動水鳳,爲了能與水鳳像眼前這樣纏綿悱惻,付出過的和忍受過的,放在六界任何一所,也是一場苦情大戲了。
這萬年之前以來一些些同窗之間,若是不見面都要記不太起來的舊事,紛紛的上涌在她的腦子裡翻滾了起來。
見她眉間似有千山萬水,叛烙在一邊看着,自然也是與水鳳和紅索相識的他,卻是也不好在這個場合下頂着另一張臉去相認,便就探頭瞧着弓月,半晌才問:“你認識?”
弓月垂下眼皮,輕聲道:“舊識,也是仙學府的同窗,說來也是九重天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次的仙學府算是開天僻地頭一遭,更是開天僻地頭一遭破例連妖魔兩界也可以來九重天去仙學府,不然我也不會與魔族的叛烙相識,也就更不可能認識這芭蕉樹妖紅索了。”
叛烙不說話,思緒也不由的回想起一萬年以前。
弓月的語氣聽來是溫和的,聽得出來對那一段日子也頗有些懷念之意,他不知道弓月的懷念和他的懷念是不是同一種,只是覺得那一段在九重天上的日子過的倒是挺熱鬧,認識了不少的仙友是其次,大家都在仙學府裡,現在想來那時候倒真的與世無爭,那時,纔是最輕鬆的日子。
但是對仙學府的看法,他做爲魔族,現在再回想,卻與弓月不是同一陣線,也就無法同一個視角。
做爲神仙,仙學府對神仙而言當然理所應當,但對妖魔兩界來說就不是那麼一回事,當時不覺得,現在想來那仙學府辦的很是詭異,把妖魔兩界的也召到九重天上,受的是仙界的教化,其實那些神仙辦仙學府的目的明擺着就是想把他們眼中妖魔們的邪性刮一刮,同化一下罷了。
叛烙想的出了神,前方那一對纏綿着的花蝴蝶,也是時候注意到有人窺視了。
就見擁着紅索的水鳳突然顫了兩顫,目光犀利非常,甚是邪魅,幽藍的眸子比萬年之前妖化數倍不止,哪怕如此極盡殺意,卻仍是透着濃的化不開的……勾引之意。
倒並不是他勾引,而是他就生得如此,原型的本質也是如此。
不過,在看清楚打擾他春宵的人是誰之後,那道目光立即微縮,殺意立退之下,笑着站了起,站到近前來哈哈一笑。
“弓月。”水鳳眉目含笑,看樣子像是要敘上一敘,可是眉眼之間卻隱隱透着些許的疏離……或者是一些別的複雜情緒,有些難以琢磨清楚。
弓月看着他,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舊識歸舊識,說起交情卻是委實與水鳳不太能談得上,她當年在仙學府,和她滿共有些交集的人一隻手也就夠用得完,紅索是其中一個。
說起交情,自然就有遠近之分,如果沒有紅索在場,與水鳳也是有的可聊,但眼下全然不是這種情況,更何況……弓月還是想與水鳳保持一些距離的。
她上前一步對着水鳳疏離一笑,肅然道:“沒想到竟會遇到水鳳妖尊,我多年未與紅索相見,還是煩請水鳳妖尊一讓,讓紅索來盡這地主之宜。”
話才說完,弓月的眉就是一皺。
不僅僅是因爲她看見水鳳將身後的紅索又掩了一掩,似乎她上前這一步之後,不知是不是因爲現在正值芭蕉林茂盛花期的原因,濃密的香味讓她突然間覺得不太舒服,頭都有些暈眩了起來。
紅索是芭蕉妖女,弓月自己也沒想到會落到紅索的芭蕉林,越是花期越是繁盛期,有多濃重的花香便就有多濃的妖氣,這一點她心裡還是清楚的。
她不適,便就收了半步,這才方覺緩和了些。
卻是再一擡眼,水鳳身後的紅索已經不見。
叛烙因爲在這裡是個生面孔,自認沒有說話開口的資格,發現弓月不對勁的時候只分了一下神,也完全沒有看到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紅索無聲的在他們眼前消失不見,叛烙這才意識到氣氛不對。
而水鳳,已經肩頭微聳,雙目凌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