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又或者是也許並不太久,只是他們這些做神仙的活了太久,時間這個東西有些模糊,一萬年和幾千年又或者是幾百年,一天一天翻過,並無什麼差別,是以,到底是很久以前又或者其實並不久,大家都不是很清楚了。
就當作是很多年以前吧。
九重天上突然有個凡人飛昇成仙,位列仙班這回事已經很久不曾有普通的人類了,更何況聽說還是個翩翩公子哥,年輕俊美的很,自然在九重天上驚起了不小的波瀾。彼時,雲閒在凌霄殿上聽封,殿內雖然並無太多人,但是天宮裡外,卻是多了太多人,只不過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是在九重天上的人,誰都曉得,那一天,天宮裡當真有些人滿爲患了。
當時在凌霄殿的,三尊中只有天帝一人,事後雲閒有了歸處,不少人追着天帝發問。
天帝只言:“現今人界還有這般傑出青年可以得道成仙,委實難得,理應器重。”
天帝話是這麼說,但是事後並沒有做出什麼看起來器重了雲閒的事情,這件事情在九重天上沸騰了一陣子便也就淡了,直到後來興辦了仙學府,雲閒的名字纔再次聲名雀起,這一起,便就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之相,雲閒的實力與努力還有他內斂低調的性子,這才展現在衆仙眼前。
欒之人在茶林,他一邊療養着自己,一邊微觀着遲霖的動向,聽到遲霖在七星閣向七星君詢問起雲閒來,他眉目皺起。
他本是想借着微觀遲霖來探看弓月現今的情況,卻不曾想到,就連遲霖也進不去玄蒼了。
他自然不曉得遲霖進不去委實不是因爲弓月所設定的那個大結障,弓月人已昏迷,當時設定的那個大結障,在他與紅索被彈出界外之時便就已經散了。
不過至少知道了現在月妙月與弓年回來了,弓月父母在。弓月應當不會再出什麼意外。
現在聽到遲霖問起雲閒,他當然曉得遲霖這是想搓合雲閒與弓月了。
弓月現在斬了她自己的紅鸞,便就是他人再努力,也沒個什麼結果。
縱然是這樣。可他心底裡就是覺得相當的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然則也正是因爲遲霖突然提到雲閒,他這才恍然發覺,關於雲閒的事情,他似乎知道的少之又少。
所知道的,也無非是九重天上其他人所知道的。雲閒是一個難得的飛昇上來的人類而已。
他沉下心來,突然發覺自己竟然有些浮躁。
這種感覺相當陌生與不熟悉,這種感覺,不是他應當有的。
運息調神,仙訣起,掐算着時日,他探看起他當日大婚時的場景來。
宴請賓客,一清宮從未有過的熱鬧,這並不是他喜歡的。
在東澤的妥善安排下,一切都是井井有條並且相當完美。所有來賓都照顧的周到,在鬧中也給了他這個主角一片清淨之所,無需他應酬太多,縱然是成親這件事,他本性也不是喜歡熱鬧的。
原本他便也就不是完全爲了自己。
紫姬一直都在她自己的那個小茶院,小茶院裡外一片赤紅,就像她變成小狸貓時的毛色一樣。
事過境造,再回溯當時之景,他竟有種一切都似乎與自己並無太大關係之感來。
他現在甚至於覺得,那天那場親事。就像是自己發了神經又或是做了場夢,再不然就像是鬼迷了心竅,不然,以自己的性子。便就是紫姬因爲當時傾盡她的所有力氣幻化那一條紅線,以至於她仙根盡斷時日不多,自己又怎會爲了成全紫姬一個心願,便就應允了要娶了她這回事?
入目的,是大婚當日的一片紅,腦中想的。卻是現今一清宮的場景又是如何。
東澤的辦事能力自然不需要他來擔心,處理事務以及善後問題,他不在場反倒更好。
至於紫姬現在如何,他刻意不讓自己去想。
爲了全她死前的一個心願,最終還是成爲了一場泡影,這件事,在其他人的眼中,他欒之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別人怎麼看,他自然不介意。
只是他現在不禁的懷疑,紫姬到底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
世上很多感情,最後永遠只能是悲劇,差別不過是過程不同,有他人爲之,也有的人,自掘墳墓。
而他也隱隱的意識到,只怕自己將要看到的真相,怕是很難再做到平靜如水。
茶院裡,紫姬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穿着一身紅袍喜衣,鳳冠霞帔,她之前說想像人間的親事一樣,辦的有聲有色,一片喜意。
“帝尊早晚會發現我並非命不長久,到那時,難免會對我心生怨懟,而那個女子縱然紅鸞壞死再不可能與帝尊怎麼樣,可到那時,自然她成了忠,我成了奸,若是帝尊生出些對她的內疚之感來,便就是他們二人不會有什麼結果,帝尊也會日日夜夜記掛着曾經欠了她一筆不可能償還的情,我紫姬,容不得有那一天。”
欒之深吸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就見他圈養的那隻麒麟獸搖空一變,轉個身便成了弓月的模樣,對着紫姬邪邪一笑:“若是弓月現在再傷你一次,帝尊肯定不會放過她了。”
紫姬的面上立即漾出喜意來,對着麒麟獸幻化而出的弓月福了福身子:“得此恩惠,感激不盡,他日必當回報。”
“那倒不必。”麒麟獸幻化出的弓月昂了昂首,倒也不跟紫姬客氣:“用不着他日,現報就好。”
紫姬擡眼:“不知你所求爲何?”
“我要你一半的修爲。”她道:“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分吧?況且對你而言也未必就是壞事,你現在可是裝着命不久矣的模樣的,少了一半的修爲也更像些。”
紫姬抿了抿脣,堅定的點頭:“好,成交。”
再然後,麒麟獸便祭出劍來,對着紫姬的腹部便就紮了進去:“別嫌我下手狠,你這麼大的圖謀,若不逼真些,一旦被識破便就什麼苦都白捱了。”
紫姬臉色瞬間慘白。鮮血自她腹部汩汩的往外流,聲音立即不勻了起來:“我……曉得。”
然後,她便傳給於獨自一人守着清淨之地的欒之,召他而來。
而那天的他。趕到的時候,自然是隻能清楚的瞧見那個逃脫的人的側臉是弓月而已。
再然後,他便追去了玄蒼。
再然後……
茶林中,欒之睜開眼來,心中一片空明。
這個真相。並沒有讓他太過震驚。
是因爲在探究真相之前,便已經隱隱的料到了吧……
這一切都是紫姬自導自演的戲碼而已。
突然腳步聲至,他擡眼望去,幾步過後,遲霖走了進來。
他立即起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我錯怪了弓月,我現在得去玄蒼,你不知道大婚當日發生了什麼,紫姬她竟然將我都玩弄於股掌之中……”
“你閉嘴。”遲霖突然冷聲打斷了他。
欒之驚看向他:“你知不知道那天紫姬做了些什麼?都怨我一時大意,以爲她真的命不久矣。纔會犯下這般不可挽回的錯,弓月她現在有事,我必須立即……”
“你再多說一個字,別怪我不客氣不念舊情了!”遲霖立即退開半步,已是集力於掌,隨時準備與欒之動手了。
“你……”
“我不想知道你欒之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可笑的事情,你也另告訴我,我只警告你一句,無論你做什麼事情,你都最好不要再出現在玄蒼。更不要再出現在弓月的面前,你若是真的爲了她好,便就回去與你的紫姬共結連理,這件事以這樣的結果收場最好不過。內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你一個字也不要告訴我,秘密知道的多了,就不能脫身了,弓月和你哪怕再有半絲糾纏,對她而言都會是一場災難。”
“你這是要置身事外?”欒之厲色眯眼看他:“我偏就讓你如不了這個願!紫姬大婚當日找麒麟獸假扮弓月傷她。讓我親眼看見弓月逃走,是以我纔去玄蒼尋弓月討個究竟,這紫姬做出這樣的事來,我承認自己沒有戴眼識人,但是事情發生到這個地步,弓月自傷受損,你便就是看在她是你世侄女的份上,你也不應該說出這樣的一通話來,以我與你的交情,我活到這般年紀也就出過這麼一檔子破事,你竟然還想束手不管了!”
遲霖一掌揮出,一個字也不說當即設了個大結障:“滾出我的茶林,你自己的爛攤子你自己去收拾!現在想起讓我來搭把手了,我以前沒警告過你嗎?不聽勸的是你,自信滿滿覺得自己絕對不會錯的人也是你,現在出事了,倒讓我來搭把手,老子不伺候!”
欒之被彈出茶林再入不進來,恨的咬牙在外劈斬,自然是闖不進來,咬牙道:“你居然也用這等伎倆來對付我……”
“有何不妥?”遲霖拍了拍手,頭也不擡,漫不經心地道:“敢做敢當,我遲霖在我自己的地盤清理我不想看見的人,用什麼伎倆都是合情合理,帝尊大人不滿意就叫天兵過來捉拿我便是。只是你……短時間內別再出現在我和玄蒼任何一人的面前!”
“好……好,你好。”欒之氣的抿緊了脣。
“我確實好的很,沒有帝尊大人你的打擾,我會更好。”
……
一清宮。
最後離開之時的所有喜慶之色,果然被東澤處理的非常妥善,一切恢復如常,就像不日之前那場親事的鋪陳不曾存在過一般,一丁點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小仙娥看見欒之回來了,驚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跑在欒之的身前往裡引着路,所過之處,每個下人都驚的呆愣在當場。
東澤正在拿着冊子清算着什麼,突然之間眉心一皺,立即大火竄了上來,噌的轉過頭去,雙目如刀一般的剜向大步跨進殿內來的欒之。
“你倒是能掐會算,知道我已經將所有事務處理完善了,你纔回來?”東澤跟着,恨不得每個字都是釘子,全部都釘進欒之的身上去:“我幾天幾夜沒睡覺,就爲了你這個爛攤子,你可倒好,連個信兒都不給我傳一聲,你再這樣下去,老子我可就不伺候了,一清宮這地方,我待不了了!”
“把紫姬送出一清宮。”欒之打斷了他,面色如冰一般的大步向殿內跨去,坐在榻上的時候也沒側目看東澤一眼,聲音沉的彷彿能下起狂風暴雨來:“不,立即傳旨,無需天帝與玉帝應允,將紫姬逐出天宮,永世不得踏上九重天半步!”
“什……”東澤嘴角抽搐,伸手指向殿後的方向,方纔的盛怒氣勢被欒之給驚的一掃而光:“紫姬現在可還在養着傷,她……發生了什麼你竟然要把她逐出天宮,還要讓她永遠不得再踏上九重天?”
“沒有爲什麼,就是現在、立刻、馬上!”欒之道,後而又補了一句,看向東澤:“還有茶院裡的那隻麒麟獸,一併的給我哄出一清宮,給了我斷了那麒麟獸的修爲。”
東澤倒吸一口氣:“麒麟獸又怎麼了?麒麟獸可是在一清宮待了有上千年,若是斷了修爲,只怕是就算再過上一萬年,也未必就能再通了人性,放逐出天庭,豈不是爲害人間……”
“把它給我封印起來!麒麟獸現在通了人性又如何?通了人性也不做人事,不如重新修過,把它給我封印起來,若是它還能有本事在人間爲害四方,就把它給我壓進東海水牢,永世不得出來!”
東澤嚥了咽口水,張了張口,還是決定暫時不問了,立即去擬了旨,待他回來再尋欒之加蓋帝尊的封印時,他還是忍不住道:“我知道事以至此不可能勸得了你什麼,只是紫姬到底對你是一片癡情,再是做出什麼過份的事情,可是對你的心意半點不假,你,要不要去再見她最後一面?她現在還在養着傷,今天才稍稍好了些許……”
“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她,沒廢了她,就已經是看在你說的這些情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