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人,在梵妖七界還是有所保留的,之所以不露真身不僅僅是爲了弓月好,也是爲了好施展拳腳,將來若是不得已在這裡動武,這裡的人也不置於尋着他們的真身鬧到九重天上去。
“他頂着雲閒的臉,這不是故意和弓月套近乎嗎?弓月向來對雲閒都好的不得了,我要是不以自己的模樣出現,弓月豈不是就指望着他了!?”
“這是個競賽嗎?他做了什麼你也要做?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的?”遲霖厲聲喝道,那目光硬是將叛烙心頭的巨火給生生壓了下去。
叛烙分外詫異。
半晌後,因爲他再無頂撞,遲霖也再沒說出更嚴厲的話來,看着他面色和緩了一些,叛烙終於忍不住,很是探究的眯眼看他:“你到底是因爲我現了真身與那人在弓月面前爭個遠近而生氣,還是因爲我在那人面前提了他當年大婚之事?”
“……”
遲霖這般啞口無言無言以對,叛烙心中稍稍有數了。
他心頭也是相當詫異的。
之前他還在納悶,紫姬雖然遮着面,但是自己與紫姬都並不相熟,甚至於在梵妖七界之前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都認得出來這個紫姬就是當年九重天上的紫姬,並且還在一清宮住過一陣子,也在仙學府待過一陣子的,而且一直都跟在欒之的左右,可欒之竟然就像是從來都不曾見過她似的。
他之前奇怪,也礙於這事他並不怎麼關心,想着沒準就是因爲他們二人算是彼此的舊情,此番相見沒什麼話好說所以纔跟陌生人似的,今天一個沒忍住在欒之面前揪出這些陳年舊事來之後,他才分外震驚,欒之竟然像是完全對此事此人沒有半分印象。
這是什麼情況。
而遲霖這般急着奪命似的把自己揪回書院來,爲的是什麼,他現在也確信無疑了。
欒之應該是真的不記得這些舊事的,縱然暫時不知道是因爲些什麼原因。但是很顯然,遲霖記得,而既然自己認得出來紫姬,那遲霖必然也早就認出來了。
只是沒說罷了。
他真是萬般感慨這些活的年頭足夠長的上神們。個個都是能說會演擅長作戲。
欒之不記得,遲霖必然早就感覺到了,可遲霖也不提,這說明——
遲霖定然早就知道欒之的記憶有問題。
越想越深,越想越複雜。叛烙眉心深皺。
多問無用,終究也是他人的事情,再是八卦也不至於到這種非要刨根問底的地步,況且……
還能壓得了多久?
欒之現在已經察覺不對勁了,他自己不可能明知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而坦然處之坐視不理。
想到這裡,他唯一惦記的,便就是弓月這番要何時纔會好轉,那位池雨又準備等到什麼時候纔會沉不住氣。
而對面那間小院裡,欒之看見紫姬,雖然他面色無二依舊端的是不遠不近的疏離。心裡卻是有些發毛。
叛烙的話當然不可能是假的,可這若是別人身上的事,他若是不記得倒還能勉強說的過去,可就算是他人的事情,若是九重天上出了一件誰誰誰在大婚當前毀了婚約這種事,縱然是他,也萬沒有一點印象都沒有的道理。
此時再看紫姬,心情就大不一樣了。
初進這梵妖七界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有些不對頭。
四周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過份。那種異樣感是不應該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的,迷迷糊糊不是他的性格,他可以視而不見,但不代表會矇蔽自己。
早前有一陣子他就已經疑惑過自己的記憶是不是有問題。彼時他也才知道弓月記憶有問題不久,震驚於有人敢撥動玄蒼未來之主的記憶,緊接着就輪到他自己,他簡直要懷疑是不是曾經發生過巨大的天戰,導致有些分量與修爲的上神和上仙們記憶其實都出了問題,若是這種情況就比較能說得通了。大家的記憶都有問題,那就誰也都不會發現這個問題,自然過了萬二八萬千年的,一直都沒察覺也是正常合理。
而後和弓月建立起信任之後,他將此事便也就暫且放下,一方面還是覺得這梵妖七界雖然詭異,但總歸沒太讓他放在心上,不過是修仙之人中轉之地,還不置於讓他太放在眼裡,將弓月帶離這裡纔是正經。
卻是怪事層出不窮,一波接一波,一重接一重。
紫姬邁進屋裡來了。
欒之心頭立即一緊,隨後轉了頭就向弓月的房間走去,這一轉頭一回神,弓月那奪命似的嚎哭聲就又鑽進了他的耳朵裡,眉心又是一緊。
突然有一種進退兩難之感。
紫姬擔憂的道:“弓月怎麼了?別是燒糊塗了,你照顧她好幾日了,這兩天就由我來吧……”
弓月現在是狸貓形,是萬萬不能讓紫姬看見的。
尤其是聽了叛烙所說的話之後。
如果她真的是九重天上的紫姬,如果……如果真像叛烙所說,她曾經與自己有過婚約,那九重天上的人她不可能沒有印象。
現在自己頂着的是雲閒的臉,她不認得叛烙還可以說得過去,不認得自己這張臉可就不好說了。
而弓月在九重天上的名聲並不比雲閒低,就算不相識,也絕對是聽說過的,可這位紫姬的表現卻全然不是如此。
他甚至不禁的在想,莫非紫姬的記憶也是被改動過的嗎?
他沒有看紫姬,卻是感覺着這個女子,無論怎麼感覺,都覺得她不可能是自己中意的類型。
而且,自己……
怎麼會與人有婚約?
這簡直就像是聽別人的人生似的。
“還是我去好了,解鈴還需繫鈴人,我把她折騰的氣哭了,還得是我來哄,去陪罪纔好。”半晌後,他淡聲道,頭也沒回,將門開了窄窄一道邁了進去,一點屋內的景緻都不希望紫姬看見。
聽見門響。弓月其實早就哭的頭都蒙了,卻是一抽一抽的停不下來,只覺得自己格外的委屈,可笑的是自己竟也不知這委屈是從哪兒來的。身旁一動,來人坐在她身邊,她立即鑽出被窩,揪住那人的衣袖就往上頭蹭鼻涕蹭眼淚。
朦朧中對方將她的小臉捧起,給她擦眼淚。她覺得自己現在肯定眼睛腫的跟核桃沒什麼兩樣,縱然是個狸貓身也定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下意識地躲來躲去,還不停的抽噎:“你不是不要我了麼,還回來幹什麼,我哭死豈不是更好……”
而對方此時不知是不是突然生出了極大的耐心,握住她的小爪子:“乖,別哭了,這好看的毛都打成柳了。”
這話一出,弓月立即不哭了。
說來她這個性子也不是一般人。向來再是大大咧咧看起來與淑女等字眼無緣的她,其實相當在意自己的儀表,比如她喜歡白衫白裙,各式各樣的白衣數不勝數,沒人知道她次次出門,永遠都是穿着一身備着一身藏在身體裡,隨時隨地想換就換。而且縱然以前在仙學府偶爾會無奈的現出蛇形,也儘量讓自己的盤姿優美一些,不希望自己在他人的眼裡,是條猙獰擰巴的小赤蛇。
現在是狸貓身。在意的當然就是這一身毛。
她立即止了哭,這才感覺到好像確實打了柳,正要再縮回被窩裡整理整理,那人卻拖着她的小腦袋。另一手一下一下溫柔的給她打理起來。
反正是狸貓的模樣,隨意吧。
她這般作想。
而且哭的好累,孃親本來就該哄一鬨自己的。
這麼一通鬧騰,此番才覺得自己這場大哭大鬧算是功德圓滿了。
不得不說,這閉着眼睛被人順着臉上的毛的感覺,還真是挺舒服的。
她不由的想起那個就連下凡塵兩遭都帶着自家愛寵的人來。那隻小狸貓在欒之手裡時,欒之哪怕當時正在做着些要命的狠決之事,一手也不忘給他懷裡的小狸貓順毛的,而當時她清楚的記得那隻小狸貓在欒之懷裡那副享受的表情。
噔時,她不禁在想,不知道被欒之順毛撫背是個什麼感覺,不過肯定不像欒之面上看起來那麼冰冷無情,他順着那隻小狸貓時,神情雖然看不大出來,但下手總是溫和的。
這麼一想着,不由的又想到那隻小狸貓那水滑的毛來,再一想到自己現在這打了柳的毛,噔時又有些自卑感來,立即就縮了縮,那拖着她腮的手自是一個不防,就見弓月縮到牀角去,立即咦了一聲。
弓月腫着眼睛,也看不清楚,就別過頭去:“還是不要管我了。”
那人似乎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抓住摁在手裡,目視遠方,開始撫起她蜷起的背部來,弓月有些緊繃,腦中全是欒之抱着那隻小狸貓的畫面,慢慢的終究還是被這舒服的感覺所征服,睏意又漸漸襲了來,大覺來時,隱約聽到那人似乎說了什麼。
“你撒起癔症來竟是這般模樣,我下個結界,沒有你的許可,他人不可以進來,你別睡的糊塗讓人瞧見你這副撒嬌的模樣,不然我回來就打你屁股。”
不過,她實在是太困了,迷迷糊糊就知道自己嗯了一聲,然後隱約就聽那人很是婆婆媽媽的又說起話來。
“弓月,在這梵妖七界誰都不要相信,就只相信雲閒一人,叛烙雖然可以信任,可他性子終究太沉不住氣,難免會壞了大事,未免他越幫越忙,你最好什麼都不要與他商量,你記住了嗎?”
弓月實在是睜不開眼了,縱然這人聲音極是好聽,縱然自己還想再聽這人多說幾句,可實在難抵睡意,又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後而就沉沉的睡了去。
天黑後,欒之將她放下安置好,設好結界之後出了門,紫姬正端着做好的菜進來,此時廳內的桌上已經擺了七八道菜了,見欒之出門便擡眼:“她睡了?”
“嗯。”欒之應了一聲便往外走,才跨出一腳突然回過頭來:“不好意思,我已經許多年沒有吃過東西,不是不領你的情,記在心裡了。”
他向來都是看着紫姬擺了一桌又一桌的美食都從未拿過一次筷子的,不止如此,還從未開口說過什麼,今天倒是頭一次這般客氣,紫姬面上一愣,後而笑着搖頭:“沒關係,我就是喜歡折騰這些東西,並不是非要大家吃才高興。”
後而他看向門處,就見叛烙已經踏進門來,欒之眯眼看他:“你倒是守時,日日踩着飯香過來。”
叛烙不想與他說話,白天下午的事情還沒揭過去,而且欒之與遲霖兩人拿他開涮,下午竟是當着紫姬的面讓他如此下不來臺,他巴不得現在欒之立即從這個院子裡消失,所以三緘其口一個字也不說,省得激起欒之的鬥意,和他鬥嘴鬥個沒完。
他視自己如無物,欒之也不再語,直出門去。
卻是還未出門,叛烙就問紫姬:“他去蒼羽旨?”
紫姬一愣,感覺到這二人似乎還是有些不對付,點了點頭:“應該是吧,他不是經常會去蒼羽旨嗎……”
欒之目光一斜,腳步未停。
叛烙可以吃這裡的東西,因爲屬性的關係,這件事是弓月沉睡那晚,梵司上門的時候告知給叛烙的。
別人聽了之後沒什麼大反映,倒是叛烙自己一聽這話差點沒氣的七竅生煙竄到天上去。
他餓的快要開始消耗修爲了,怎麼能不氣。
蒼羽旨不過近在咫尺,欒之很快便踏進了書屋。
就如同到了自己的地盤一樣,伸手先鋪下結界,四周景緻鋪展開後,他的面容這纔有一種悠然見南山的舒適來。
東澤把着公子扇,坐在搖椅上斜目看他。
東澤入這定神箍,進來就化身梵司這回事,也是讓人頗爲頭痛。
東澤說他進入梵妖七界之後,是一個叫小紫的男孩讓他頂了這個梵司的身份進來的,而且容貌如何也是小紫給設定的,聽那小紫說着關於弓月與叛烙的事情有鼻子有眼等等,並且探查到弓月確實之前在小紫之處住過小半年,而且應當心情舒適,便信了那小紫的話,這才頂了梵司的模樣踏進來。
一開始東澤沒覺得哪裡不妥,直到他進入蒼羽旨,直到他探查蒼羽旨近期的過往與一些細碎之事之後,他才驚覺可能被人下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