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補弦(上)

第二日,陽光正足。

丁小鶴悠閒地揹着手,一步三搖的從營帳外面走了進來。他的心情不錯,昨日晚間的巧遇原來只是虛驚一場,他所害怕的場景並沒有出現。自從見到那白衣女子起,他便一直守候在竹林之外,但苦苦等了許久,也沒見到李苦兒。不得已之下,只得返回住處。誰成想等他進屋之後,才發現擔心了一宿的兄弟居然已經酣酣入睡多時。

這個混賬的臭小子!丁小鶴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滿心歡喜的看向正在忙碌着的少年。

“兄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修琴。”李苦兒頭也不擡,聚精會神的研究着手中的古琴。

“哦,修琴啊,這東西可不好……”說着說着,丁小鶴的話突然停住,他睜大了眼睛,滿臉驚訝的看着對方,張得足能裝下兩個雞蛋的嘴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

李苦兒皺起眉,心煩的問道:“怎麼了?你一向說話不是利落的很嗎?”他擡起頭,瞥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由被丁小鶴的模樣逗樂了。“你這副樣子做什麼?演戲麼?哈哈!”

丁小鶴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麪皮發熱,急忙綳起臉,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可是他心裡太過詫異,沒過多久,就又問道:“你怎麼能說話了?”

“誰說我不會說話的?”李苦兒奇怪的問道。

“可,可你從來沒說過啊,我還以爲你是啞巴。”丁小鶴無辜的說道。

李苦兒有些哭笑不得。“啞巴?這你沒問過我吧?”

“呃,好像是沒問過。”丁小鶴回憶了一下,從一開始所有人就都以爲他是啞巴,甚至就沒有懷疑過,他怕李苦兒傷心,所以從沒有在聊天中涉及過這類的語言。此時想來,這樣的關心行爲竟然會讓他誤會,也算的上是件奇聞了。不過,他還有一個疑問。

“你既然能講話,以前爲何從不開口?”

李苦兒黯然,久久沒有回答,他好像又沉浸在那種含有劇毒的哀傷中了。

丁小鶴見他不願意說也不勉強,搶先說道:“有難處就別說了,免得難受。”

李苦兒搖搖頭,淡笑道:“也沒什麼,只不過不想說話罷了。”

“是麼?”丁小鶴深深看了他一眼,無所謂的說道:“那就好,假若真的有事,等你願意講時再告訴我吧。”

李苦兒默默不語。

丁小鶴嘆了口氣,隨後又笑問道:“那現在怎麼又願意說話了?”

“突然想說了。”李苦兒笑道。

丁小鶴哈哈大笑起來,好半天才恢復過來,他指着那件斷了弦的古琴問道:“哪來的琴?怎麼琴絃還是壞的?”

“是個姑娘的。”李苦兒並不隱瞞,“不過叫我不小心打攪了音韻,斷了弦。”

丁小鶴摟住他的肩膀,嘿嘿怪笑道:“喲,啥時候勾搭上的?我咋不知道呢?對了,是哪家的姑娘?怎麼還跑到這裡來了?”

“我不知道。”少年嚮往的回憶着,“我也是昨晚無意中遇到的,哦,對了,就在那個高坡的東側,竹林裡面。”

丁小鶴心裡咯噔一下,臉色也蒼白起來,他心虛的問道:“是個白衣服的姑娘麼?”

“正是。”李苦兒奇道:“怎麼,你認識麼?”

丁小鶴被這句“正是”給說的懵了,肚子裡五味瓶齊翻,極不是滋味。

少年看他神色不對,連忙伸手拉他,口中輕聲叫道:“小鶴,小鶴,你這是怎麼了?”

一連喊了幾句,丁小鶴才緩過神兒來,茫然的問道:“咋了?”

李苦兒笑道:“你說咋了?突然發起呆來,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

丁小鶴撓頭笑笑,不好意思的說道:“我能有什麼事啊,呵呵。”

“那就好,”李苦兒又問道:“那個穿白衣的姑娘你認識麼?”

“這個……”丁小鶴有點遲疑,可耐不住對方苦求的眼光,只得硬着頭皮說道:“她叫秋靈素,是軍中了不起的大人物,連元帥大人都要敬她三分。苦兒,這事你得聽我的,對於她咱們惹不起啊,還是少招惹爲妙。”

李苦兒自動的過濾了後半句話,口中不斷地重複着“秋靈素”三個字,忽然展顏笑道:“真是個好名字啊!”

……

“這麼說,湘侯的大軍這幾日已經開始大範圍轉移了?”中軍帳內,元帥鍾良正在仔細的詢問前來稟報的探馬。

“啓稟元帥,湘軍右翼大部隊已於昨日下午抵達情谷,據屬下觀察他們好像並沒有長時間駐紮的打算,作息的供給也是按急行軍的規格配備的,由此屬下大膽推測,叛軍大有可能兩三日內就會奔赴天野坡。”

“很好,”鍾元帥沉吟半晌,纔對探馬說道:“此時我已知曉,你做得很不錯,我會爲你記上一功的,現在下去好好歇息吧。”

“是!”探馬躬身退下。

等到人完全除了帳外,鍾元帥纔對站在身旁的雪衣少女問道:“秋姑娘,你怎麼看?”

“元帥要考我麼?”秋靈素淡淡道:“以叛軍的腳力,從情谷到天野坡不過四五日的路程,要想取得最大的優勢,留給我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現如今我軍兵力匯聚已經足夠,自當即日起程,以期在天野坡截住對方,一戰潰之。”

鍾元帥點點頭,說道:“有理,不過叛軍監視我們的探子怎麼辦?這事若是被他們提前查到,對我們就大大的不利了。”

秋靈素輕笑道:“大帥恁不實在,您在這裡熬了這麼久,爲的不就是這個麼?”

鍾元帥撫掌大笑道:“秋姑娘不愧才智之名,本帥佩服!”

秋靈素飄飄萬福,說道:“小女子不敢當,是大帥過譽了。”

“不過不過,實在是恰到好處,貼切得很,哈哈。”說着鍾元帥起身抱拳道:“這事就有勞貴師叔了。”

秋靈素還禮道:“應當的。”

兩人又談了幾句,在細節揣度好後,秋靈素起身告辭。

然而當她走到營帳門口時,忽然站住,轉身對元帥問道:“大帥,不知道小女子託您打聽的人可有消息了?”

“你不說我還忘了,”鍾元帥應道:“人我查到了,是死士營的,這傢伙也有些手段,竟然和那個小霸王丁小鶴稱兄道弟,好像還相當的親密,據說是叫李苦兒。”

“李苦兒……”秋靈素低着頭自言自語道:“好土的名字。”

鍾元帥說道:“是啊,應該是個倒黴的鄉下人吧,不知道他如何勞得姑娘注意?”

秋靈素道:“他拿走了我的琴!”

“竟有此事!他好大的膽子!”元帥拍案大怒,“我這就命人捉拿他去!”

秋靈素阻止道:“不必,他沒有過錯,琴我自己會取回的,不過還是在這場仗之後吧。”

鍾元帥聞言道:“既然如此,就讓他再多活幾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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