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老祖踏出傳送陣,御刀光飛出仙武殿,遠颺千里,星力滂沱如注,精神頓爲之一振,意識回覆了幾分清明,有如挪去了壓頂大山,神清氣爽,一身輕鬆。華山宗大長老銜尾追來,天狐老祖心中有事,不願與之糾纏,刀光一閃,轉瞬已在千里之外。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天狐老祖遙遙望見一座雄關大城,當即降下遁光化作人形,隨意尋了個漢子打探消息,塞幾枚妖丹便套出了話,原來彌羅宗在太平山潛夫谷,山高水長,路途迢迢,沒頭蒼蠅一般亂撞,十有八九會錯過,最好是僱一輛飛車,請個老成的嚮導隨行指路。
天狐老祖聽出對方話裡有話,懶得與他打啞謎,直截了當問他走一趟要什麼價,那漢子見生意送上門,按捺下心中激動,斟酌着說了個數,天狐老祖也不討價還價,又丟給他一袋妖丹,揮揮手命他去置辦飛車,越快越好。
那漢子兜到了生意,心花怒放,來人出手闊綽,這一回是賺到了。他攥緊手中的妖丹,匆匆僱了一輛輕便飛車,拉車的是兩條蛟龍,載上天狐老祖,遁空而去。那漢子是個自來熟,自稱“謝柳”,滿臉堆笑,試着與天狐老祖攀談,見對方神情冷淡,知趣不再多言,訕訕迴轉身,指引車伕馬不停蹄趕路。
不眠不息晝夜趕路,人受得了,蛟龍卻撐不下來,眼看夜幕低垂,車伕在大江旁降落飛車,解開轡靷,放那兩條蛟龍下水去找食吃。天狐老祖下車來到江邊,望着滔滔江水滾滾東流,逝者如斯不捨晝夜,心中微有些發愁,血氣雖被星力壓制,卻仍在一點一滴侵蝕意識,只不過放緩了幾分而已,眼下除了向魏十七低頭,似乎別無他路可走。
原本捨棄這一縷意識也無妨,但上界的局勢日漸險惡,鬼物正大舉搜捕飛昇修士,若不能找到退路,恐有不測之禍。這真是萬分諷刺,當初扛過雷劫飛昇上界,自有青氣接引,如今要從上界迴轉,卻是千難萬難,不得其門而入,天狐老祖只得另闢蹊徑,降下一縷意識,尋找回歸此界的通途。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謝柳從儲物袋中取出酒食,伺候得甚是殷勤,天狐老祖借酒澆愁,飲酒如喝水,一皮囊一皮囊灌下肚去,臉上只有倦色,不見絲毫醉意,看得謝柳爲之乍舌。好在他得了對方賞賜,囊中富裕,早向儲物袋中塞滿酒食,便是吃喝個一年半載也不在話下,盡多盡少拿得出來。
上界苦不堪言,哪有這等好物,天狐老祖過足了酒癮,狼吞虎嚥吃了不少肉食,連血氣之厄都暫且拋在腦後,不再縈繞於懷。謝柳察貌辨色,猜測對方出身大宗門,得罪了有權有勢之輩,匆匆出逃,一路吃了不少苦頭。彌羅宗開宗立派未久,缺少人手,他巴巴趕過去,八成是賣身投靠,求得魏十七庇護。
魏十七在外域闖下的赫赫兇名,就連謝柳這等小人物都如雷貫耳。
蛟龍在水中翻江倒海,折騰到半夜,心滿意足爬上岸,倒頭呼呼大睡。天狐老祖蹲在江邊洗了把臉,藉着月光和星光,打量水中倒影。正看時,忽然心血來潮,卻聽“嘩啦”一聲水響,大江豁然中分,塗真人衣袖飄飄踏浪而出,雙指捏一張仙符,朝天狐老祖一指,剎那間江水倒卷而起,化作一條晶瑩剔透的水龍,張牙舞爪咆哮而上。
這一手神通名爲“水龍吟”,威力可大可小,塗真人深知天狐老祖乃飛昇大能,雖是一縷意識,亦不可小覷,傾力施爲,以一道上古仙符驅動水龍,禁錮天地,避無可避。天狐老祖冷哼一聲,這點小小伎倆,也敢在他跟前賣弄,只是此一時彼一時,這點小小伎倆,也須花大力氣才能化解。
天狐老祖立起手掌,劈出一抹刀氣,稍縱即逝,沒入水龍眉心,碩大的腦袋炸爲漫天水花,塗真人體內靈氣流轉,指間仙符白光大盛,水花倏然收攏,仍化作龍首完好無損。天狐老祖不覺皺起眉頭,刀氣雖然犀利,面對聚散化形的水龍,卻力有不逮,對耗下去於己不利,每一回催動刀氣,血氣對意識的侵蝕便深入一分,須得另想他法。
眼看水龍掀起狂風暴雨再度撲來,天狐老祖雙眼一睜,顱頂透出一線妖氣,直衝霄漢,風定雨止,一團米粒大小的赤光冉冉升起,輕飄飄投入水龍體內。塗真人手指一陣劇痛,微一鬆手,一點妖火憑空而作,仙符頃刻間燒作灰燼,水龍一聲長吟,節節崩解,化作滂沱大雨墜入大江中。
天狐老祖目視對手,又一團赤光冉冉升起,塗真人搖了搖頭,飛昇化境果然高不可攀,他微微嘆息,身形倏然退後百丈,沉入滔滔江水中,借水遁退避三舍。天狐老祖收了妖氣,心中殊無輕鬆,此番動用了壓箱底的手段才迫退塗真人,得不償失,若非血氣掣肘,又何至狼狽如此!
天狐老祖與塗真人大打出手,那車伕噤若寒蟬,心知大事不好,早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連飛車都不要了。謝柳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送上門的生意,竟牽扯到仙城大能,肚子裡不由一迭聲叫苦,他如何敢得罪華山宗的大長老,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一時間腸子都悔青了。
天狐老祖看了他一眼,命他套上蛟龍即刻啓程,謝柳苦着臉求饒,非他不願,實在是做不到,車伕早就跑了,他一個小小掮客,如何能馴服蛟龍。天狐老祖低頭望了一眼,那兩條蛟龍早已開智,被天狐妖氣一壓,心驚膽戰,膽戰心驚,忙不迭鑽進轡靷,乖巧老實得不像話。
謝柳無可推脫,只得戰戰兢兢坐上轅木,裝模作樣甩了甩長鞭,那兩條蛟龍騰空飛起,使出吃奶的力氣,拖起飛車朝太平山飛去。謝柳只覺耳畔風聲嘹亮,面上寒風如刀,饒是他臉皮厚,也有些吃不住,忙從懷中掏出一條黑紗,橫一道豎一道,將腦袋裹得嚴嚴實實,只留兩隻眼睛露在外,像一隻大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