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半低頭,步子不急不緩。眼看走出一個低矮的居民樓,又要回轉,穆傑火氣莫名的旺盛開。
“我說找到什麼時候算完哪,四眼兄。”
趙允邊走邊回過頭,亮晶晶的鏡片後一片死沉。他嫌惡的斜眼瞟他。怪異的環境,加上更古怪的傀儡師,奇怪到了極點。爲什麼要陪這個比妖怪嚇人的傢伙瞎轉。徐白會和他交朋友?
趙允摘下眼鏡:“着急了?我替你瞧瞧。”
穆傑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未及多想,凜冽的寒意捲住他。這下連他也看到虛空變得飄渺,物體近乎透明,所有障礙化作曖昧的邊界。只要稍不留神,就會掉進另一個空間吧。身爲器物化身的妖,居然感受到這麼強烈的恐懼。這傢伙絕對不是人。
趙允直直伸出手指,指向遠方兩棟雙子樓。
“那邊,十七樓。”
“知道了,請你戴上眼鏡,很冷。”穆傑用不客氣的語調說着。
如此走過數棟寫字樓,距離依舊遙不可及似的。趙允雙腿垂在橋面下,坐在橋邊吃東西。這回花點錢買的壽司,味道上感覺一般。他認真咀嚼,心想以後不吃這種飯菜了。嗯,和徐白以外的人不是很好相處。話說回來以前單獨來工作一樣應付得來,也許從來不喜歡靠別人過近。
穆傑伏低身體,微弱的走動聲在靠攏。
“汪。”小小的身影停在洞口明與暗的交匯處,示威的恫嚇。趙允懶洋洋扭頭,捏塊壽司作出餵食的動作。
先是溼漉漉的鼻子,嗅探幾番禁不住誘惑,毛毛的小爪子帶動身體走出黑暗。走走停停,與普通家犬舉止無異。趙允保持那個姿勢不動。小狗警惕着穆傑,來到趙允這兒。
“你走了不少路,還沒找到他嗎?”他看似自言自語的對小狗說。
小狼狗當然不答話,咬住壽司蹲到一步開外,努力吞嚥食物。趙允喂一塊,他吃一塊,默契的分享食物。吃到肚子鼓起來,小狗搖着尾巴徑自走回樓內。
近旁穆傑皺緊眉毛,照他的速度只怕一個星期都走不到。計算下目標距離,他走到橋與樓體連接處,活動好手指,**牆壁裡。隨着沉悶的開裂聲,牆體出現龜裂。
混凝土與玻璃在變化,堆積集中至他手臂附近。組成牆壁的物質轉化爲灰暗的碎瓷片,伸展平鋪,厚實的路面探出牆體。以每秒一米的速度做出新的橋面。
趙允很有興趣的觀察,他的實力不弱嘛。
花上不到三分鐘,穆傑搭好橋,這下近多了。擦把汗,他跳上做好的橋。
“再來上兩次我們就到了。”趙允眼望男人所在的雙子塔。
你倒輕鬆,這種活多費勁知道嗎?穆傑心裡抱怨。看來對虛空的干涉尚未超過限度,他連續搭了四座瓷橋,不大工夫到達雙子塔。
滑進樓內,趙允快步走到中央,這裡還是空的。但他毫不猶豫的取出只老鼠,放手掌上輕聲呢喃。老鼠散發出朦朧光暈,然後活了。它跳下趙允的手,晃動身軀,一個接一個的新老鼠被甩出,亮出大牙挖掘地板。
地板上漸漸出現一個個空洞,穆傑小心的朝下望,裡面似乎深不見底。等表面的地板完全啃光,一個直徑五米的洞口展現面前。螢火蟲飛進洞裡,由上至下排成豎行。趙允拿塊水晶,臨時雕刻出一朵蒲公英。
“準備進去了,你待我後面。”他展開蒲公英,纖細的絨毛微微震顫。縱身躍進黑洞,勻速下降。穆傑雙手化做匕首狀,攀在洞壁上爬下。
洞很深,涼絲絲的風自深處吹上,晦沉鼓動。螢火蟲所照出的只有光滑的石壁。唯一可判別方向的只有重力。無論擡頭還是低頭,所見均一模一樣。彷彿沒有盡頭的無盡黑暗,懸浮於未知的世界。
穆傑:“快兩百米了,早到地下室了吧?”
話說完不久,看得到亮光了。他們從一顆大大的眼球滲透進大廳。渾身是粘稠的液體。
穆傑死命甩胳膊:“啊!噁心死了,什麼鬼玩意兒?你平常乾的就這活兒?呸,流到嘴裡了!”
他們掉到張桌子上,周圍是餐廳的佈置,坐滿了人。頭頂上許多大眼凸出屋頂,代替了吊燈。那些眼睛瞳孔碩大,圓溜溜的,覆蓋有大量液體。桌旁的客人西裝革履,卻同樣是排球樣的腦袋。
趙允擦乾淨臉,尋找到訊號。這羣人中唯一有臉的男人正在舞池裡跟一個女人跳舞,看神情挺開心的。也有其餘的人在跳,只不過他們的雙臂是連成一體的,更像互相摔跤。音樂不錯,高雅舒緩。
穆傑跳下桌,拉出椅子,端過酒就喝。趙允撕下塊桌布,弄乾淨粘液,拉開揹包找東西吃。
侍應生無聲的冒出來,遞上菜單。趙允順手接過,隨便點上道菜,它很快退開了。穆傑灌下整瓶高檔香檳,雙手背靠在椅背上,忽然嗤嗤笑了。
“嘿,上半身道貌岸然,下半身忙着搞女人,你們的……繁殖慾望老這麼強嗎?”他眼睛瞥向桌布下面。不用看,趙允也聽到那種嘈雜的聲音。
“我希望他不要繼續搞下去,他的心肺功能可不像他想的那麼好。”
穆傑伸手從他包裡抽了包快餐扔嘴裡,連肉帶骨頭咬碎:“心肺?你是醫生嗎?”
“嗯,火焰爲主的話,代表情慾,慾望,有時則表示軀體的病痛。比如病患處溫度升高,循環系統出了問題。心屬火,自然可能是心臟有毛病。加上縱慾無度,很容易死的。”
“脆弱的人,下面怎麼辦?”
“把他趕出去。”說着趙允抓起桌上的酒瓶砸個粉碎,用打火機點燃。火焰迅速吞噬了桌面,他抽過其他桌布,四處引火。一開始客人們還不動,直到火焰燒到身上才扭動起來。頭頂上的眼珠默默注視。
音樂聲扭曲了,變得憤怒低沉。人們在地上爬行,原來他們下半身是融合一體的,儘管極力要奔逃,卻無法分開。那個男人扯開他的人皮,變幻爲既像只熊,又以雙腿直立,生有人臉的東西。他揪起自己的舞伴丟過來,穆傑動都未動,陶瓷做成的利刃刺出胸膛,直接切開扔過來的人體。怪物怒吼着攻擊,每一步踏下去隆隆作響。龐大的熊身直直撲過來,穆傑平舉右臂,爆伸出三米,刺穿他的胸口。但怪物並無反應,大爪子拍他身上,扯爛了外衣。
穆傑收回長矛,手肘到手掌外緣化作刀刃,砍掉他一隻爪子。怪物毫無痛覺,揮起另外一隻熊掌,砸中他肩膀。穆傑一邊膝蓋被砸進了地板。眼看那張口水橫流的大嘴咬下來。
柔弱堅韌的藤蔓綁住他的下巴和腳,怪物的鼻子狠狠磕到穆傑頭上。蹦飛了幾顆牙。穆傑抽出膝蓋,飛快旋轉,手臂上的利刃斬斷他的皮肉和胸骨。然後他將手**怪物深深的傷口,化做長劍,交錯揮砍。怪物成了兩截。
穆傑活動肩膀,有輕微的開裂。他惱火的踩爛怪物的頭,回去要好好修補。
舞廳快速溶解,連火焰也消失了。
“他要跑!”穆傑大喊,一股黑氣四處亂躥,在已經空蕩蕩的樓房裡尋找出路。
“打開個出口,讓他出去。”
雖然有點不解,穆傑還是照做了。在牆上踢開個不大的洞口。黑氣嗖的鑽了出去。趙允彈出三隻雨燕,全神貫注操縱着。黑氣左右亂撞,試圖重新找個巢穴,但畏於傀儡的追擊,只好在他們的驅趕下越飛越高。等他飛到一片停車場的上面,兩隻雨燕衝上高空,炸了,爆發出耀眼的紅光。剩餘那隻死纏着他,不過掙脫掉是時間長短而已。
“不會讓他逃了吧?”穆傑眯起瞳孔。
回答他的是小狗中氣十足的吼叫,但這次傳來的是如雷的吼聲。沉重的步伐三兩下靠了過來。樓羣中昏暗的陰影裡跳起個巨大的身影。原本幼小的狼狗現在膨脹到五層樓高,血盆大口咔嚓咬住黑氣。男人的慘叫聲連綿不絕。只見狼狗好似見了十輩子的仇人,咬着他狂甩,撞塌了一棟又一棟高樓。穆傑看到後面閉上了眼睛。遭罪啊,按這咬法那個男人該死上一百回了。
撕咬之後狼狗鬆開牙,不知死去活來多少回的男人爛泥般栽地上,那些漂浮的人偶不知何時不見了。狼狗擡起大爪子,踩住男人雙腿。
“啊……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嗚……別打了。”他哭的慘極了,眼淚鼻涕糊滿臉。
狼狗威脅的吠叫,而後深深的仰頭望了趙允他們一眼,隨着一陣風分解。以他爲中心整座城市成爲鬆散的沙塵,被風帶走。趙允切開通道,在落到地上前離開虛空。
樹底下男人半死不活,嘴裡還不停求饒。趙允抽出他手機,撥打最後一個號碼,接通後放他嘴邊。
走出公園,趙允拿出剛收集的黑石。穆傑聞了聞。
“剛出鍋的就是好,多新鮮。你要多少錢,四眼兄?”
三枚瑩潤飽滿的黑球懸浮在他掌心,趙允說:“十萬,很便宜了。上品中的上品呢。”
穆傑一瞬間顯出犯愁的表情,隨即抓過。
“好,不過我得分期付款,如果替你辦點事代替付錢更好。我走了。”
身後那個男人慌慌張張跑過,頭頂衣服上滿是木屑,那棵樹枯死了吧。但願他聽勸,愛惜下性命。
兩天後,朱克派代表和趙允談好了黑石的交易。要做多少由趙允決定,只要繼續賣給他百分之四十。經歷過內鬥的家族集團實力大大削弱,不過無人在乎。既然活着的日子更好過了,黑虎的成就很快被淡忘。據說朱克拆掉了玉無暇山莊裡的竹林,改成室內園林。而他新置的座椅上是張華麗的虎皮。趙允倒稍微的同情黑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