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知道你是個小姑娘,我只是想看看你被劃傷沒?”被踢了一腳的司馬麟哭笑不得地說。他本大發善心,想看看眼前這個救了自己的小男孩身上有沒有被石塊劃傷,哪知道才蹲下身掀起小男孩的褲子,對方就狠狠踢了他一腳。就是在那一瞬間,他才知道原來眼前的小人兒是個穿男裝的小姑娘,且知道了對方的小腿內側有個半月形的胎記。想他堂堂皇子,有生以來頭一遭好心去關心陌生人,卻被對方踢了一腳。不過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生氣,反倒覺得眼前的情形很有趣。
“我身上沒受傷。”小姑娘很豪爽地說道。
“小姑娘,你的衣服都破了,要不你換上這衣服吧。”看小姑娘下身的衣服都被石頭劃破了,司馬麟又好心地指着一旁石臺上的衣服說道。
“我不穿淹死鬼的衣服。”小姑娘邊搖頭邊脆生生地說。
“呵呵,你個小丫頭還挺講究。”司馬麟被小姑娘的小大人樣逗樂了。
“那你穿我的吧。”司馬麟拿過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小姑娘身上。
“你的衣服這麼長,我怎麼走路啊。?”小姑娘象個唱戲似的甩了甩長長的袖子,不樂意地說道。
“哦”司馬麟被問住了。他平時都是被人侍候的,他哪知道現在小姑娘穿他的衣服不合適該怎麼辦。
“有了”小姑娘思考了一下,便撩起披在身上的衣服下襬綰起結來。
“你住哪?我回家換了衣服後就把衣服還你”小姑娘擡起頭,眨着清明水靈的大眼睛問。
“呃”一個平常人隨口就能回答的問題,司馬麟硬是思索了半天。他的皇子身份讓他從小養成了對人要警惕、小心的習慣。
“你該不是想要我把衣服送回到這吧?不過要送也行,但得等到明天。”說話時,小姑娘的眉頭一緊又一鬆。
“爲什麼?”不明白小姑娘何以得出了他想讓她將衣服送回冷湖的結論,但他卻好奇小姑娘因此做出的決定。
“等我回家換了衣服再回冷湖將衣服還給你,那我回家後我爹準會知道我出來玩了。”小姑娘的眼裡透出了慧黠。
“呵呵,這麼說你現在是從家裡偷偷溜出來的”司馬麟眼裡有了笑意。他真沒想到竟在冷湖遇到個如此精怪可愛的小姑娘。
“嘻嘻,我爹有差,我就跑出來了。”小姑娘快活地說道。
“走吧,我們先回盤州城。”司馬麟拍了拍小姑娘綁在頭頂上的男孩髻。
“去報官是嗎?”小姑娘邊跟着司馬麟往路上走邊問。
“報官?”司馬麟疑惑道。他忽然覺得小姑娘說的話總是奇奇怪怪的。
“你的同伴掉進水裡了,你不報官嗎?”見司馬麟一副不解的表情,小姑娘感到奇怪地問。
“喔,嗯,是要報官。”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後,司馬麟忙敷衍道。他本是找藉口出宮秘密調查蘇雅妃的,報官就會暴露身份,怎能讓官府知曉了他的行蹤?至於那兩個沒進水裡的隨從,等他回宮後多給其家裡一些銀兩就是了。
“我都拼命喊你們快上岸了,你們就是不聽。”小姑娘邊走邊數落道。
“這水裡是什麼東西?”想起剛纔腳被什麼東西扯住的情形,司馬麟探究地問。
“老人們說是水猴子,專幫淹死鬼找替身的。”小姑娘邊說邊縮了縮脖子。
“那你還敢一個人跑這來採荷葉。”司馬麟看了眼小姑娘手裡裝着荷葉的籃子,順口說道。
“水猴子只在水深的地方作壞,從不到岸邊的。”小姑娘解釋道。
司馬麟騎馬載着小姑娘離開冷湖沒多會,就見遠處狼狽地跑來個穿紅嫁衣的女子。司馬麟還在心裡奇怪這唱的什麼戲呢,“停停停”坐在他身前的小姑娘就叫了起來。
“怎麼了?”莫名其妙的停下馬,司馬麟不解地問。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遇到搶匪了?”馬一停,小姑娘哧溜一下就滑下了馬,跑上前截住迎面跑來的女子問。
“沒有。”女子邊說邊繞開小姑娘,繼續向着冷湖的方向跑去。
“我要跟去看看,你去不去?”小姑娘跑回司馬麟身旁問。
“跟着去看什麼?”司馬麟疑惑地問,他覺得眼前的小姑娘真是夠古怪的。
“你沒看出那姐姐不對勁嗎?她身上穿的可是紅嫁衣,哪有穿着紅嫁衣在路上跑的道理”小姑娘皺起小鼻頭說道。
“好吧,去瞧瞧。”司馬麟將小姑娘扶上馬。兩人便騎着馬慢慢跟在了女子後面。
“快救人,姐姐要投湖。”見女子跑到冷湖後,直直就朝湖水衝去,小姑娘邊說邊滑下馬朝女子跑去,邊跑還邊喊“姐姐、姐姐。”
“別拉我、讓我死、讓我死……”幾個騰躍就來到女子身畔,但司馬麟萬萬沒想到,當他扯住女子的衣袖後,女子竟對着他又踢又叫。這女子是不是有異症?司馬麟邊躲開女子的踢打,邊在心裡猜想。
“姐姐,你有什麼想不開的,做麼要投湖?”氣喘吁吁趕到跟前的小姑娘一把抓住女子揮動的手問。
“不**們的事,不**們的事”女子繼續很激動地掙扎叫嚷着。
“問你怎麼回事,快說。”直接點了女子下身的麻穴,司馬麟語氣不善地問。
“你兇什麼?”小姑娘瞪了司馬麟一眼,扶坐起軟倒在地上的女子,“姐姐,你遇到什麼難事了?”小姑娘柔聲問。
“嗚嗚嗚……”女子矇住臉痛哭起來。
“不許哭,你遇到什麼事了?”被女子的哭攪得心情煩悶,司馬麟沉聲喝道。
“回、回公子,我、我被兄嫂賣給了城東那個專喜虐玩女子的張老爺,我不願、不願落個跟其他小妾一樣被張老爺活活虐死的下場,我寧可乾乾淨淨、乾乾淨淨地做個淹死鬼。”女子邊抽噎邊悽楚地說道。
“你被賣了多少錢?”一聽女子說自己是被兄嫂所賣,司馬麟有了一絲同情。
“二、二十兩。”女子繼續抽噎道。
“喏,拿去。”司馬麟從懷裡摸出張銀票遞給女子。
“姐姐,拿着。”看了眼司馬麟,小姑娘忙幫女子將銀票接了過去。
“別給我錢了,我就這命,躲過了這次,還有下次。”推開小姑娘欲放進手裡的銀票,女子悠悠嘆息道。
“在那在那”正當司馬麟與小姑娘不知該如何勸解女子時,路上傳來了吵吵聲。
“求求你們,讓我死吧,我不想被抓回去受張老爺的虐玩。”回頭看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女子向司馬麟懇求道。
“哥哥,你想想辦法救救姐姐。”抓住司馬麟的手搖了搖,小姑娘很期待地說道。““
你想我怎麼救?”司馬麟邊看着朝他們跑來的兩男子邊問。
“哥哥,你把姐姐買下來。”小姑娘轉了轉大眼睛提議道。
“嗯”這小姑娘腦子倒是轉得挺快,可我將這女子買下,我要如何安排她?司馬麟心想。
“蘭心,你怎麼從張家跑出來了?害得大哥好找”爲首的瘦男人跑到離司馬麟他們還有幾步遠的位置就停下了,邊打量着司馬麟與小姑娘邊對女子說道。
“你是她哥哥?”司馬麟冷聲問。
“是,我是她哥哥,請問公子何人?”男人有些警惕地說道。
“你爲什麼要將你妹妹賣去有惡名的人家做小妾?這事逼得你妹妹想投湖,你知道麼?”司馬麟沉聲質問道。
“這位公子,俗話說父母雙亡則長兄爲父,何況蘭心姑娘還是他哥嫂養大的,這蘭心姑娘的事,您管恐怕不合適吧”後跑來的胖男人上前說道。
“這姑娘你們不能帶走,說條件吧。”司馬麟開門見山道。
“這……不行。”兩男人同時出聲道。
“我再說一遍,這姑娘你們不能帶走。”司馬麟重複道,身上自然而然透出的威嚴逼得兩男人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你將姐姐賣了二十兩銀子是吧這是銀票,你拿着。”見兩人都不說話,小姑娘氣呼呼地把司馬麟剛給的銀票塞給了瘦男人。
“蘭招,悔約可是得雙倍賠償,這可是當初說好的”胖男人邊說邊手疾眼快地搶過了瘦男人手裡的銀票。
“公子,您好人做到底,既然想救我家蘭心,您就再出二十兩銀子。”瘦男人一改先前的畏縮,毫無商量地說道。
“哥哥”小姑娘拉了拉司馬麟的衣袖小聲喊道。
“走吧,去城裡找家店立個字據。”瞪了眼小姑娘後,司馬麟對兩男人說道。
“林哥哥,你住哪?我等會好把衣服還給你。”回盤州城打發了瘦男人後,小姑娘開心地問。
“盤州最好的客店是哪家?”司馬麟思索了一下才說。
“你住客店啊,我帶你去。”小姑娘很熱情地說道。
“林哥哥,我先回家了,呆會我就把你的衣服送過來。”鳥兒般四下將司馬麟住的獨門小院巡視一番後,小姑娘纔回到司馬麟身邊說。
“你不會一去不回吧,我這衣服可值錢”司馬麟逗趣道,不想他此話卻成了真。
“怎麼會呢”小姑娘嘟了嘟嘴。
“呵呵,那可不好說。”司馬麟繼續逗趣道,他越來越覺得跟小姑娘說話很讓人開心。
“喏,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鏈子,很寶貴的,我先放你這,呆會我回來取,你可保管好了。”摘下戴在手上的玉石鏈子交給司馬麟,小姑娘很慎重地說道。
“呵呵,你母親沒跟你說不能隨便將身上的隨身飾物給男子嗎?”接過鏈子的司馬麟調侃道。
“我不是給你,我是先壓在你這,我呆會就取回去的。”小姑娘突然變得很不高興,整張臉都板了起來。
“嗯嗯,那你去吧。”沒想到小姑娘的反應這麼強烈,司馬麟忙收起了玩笑之心。
“林公子,妹妹的娘已經過世了。”小姑娘走後,呆在一旁一直沒出聲的蘭心開口說道。
“哦,你怎麼知道?”司馬麟驚詫道。
“您一定不是本地人,我們這有個風俗,爲人母者在自知不久於人世時,會親手編一根白玉石串成的鏈子戴在未滿十歲的女兒手上,以求白玉石能護佑女兒平安健康地長大。您看,我娘也給我編了一根鏈子,只是我家太窮,我娘用獸骨代替了玉石。”蘭心邊說邊將戴在手上的骨鏈露了出來。
“嗯”怪不得小姑娘一下臉色就變了,原來戳到她的痛處了,司馬麟有些後悔自己剛纔所開的玩笑。
本打算呆會小姑娘來後,給其說些好笑的事以作補償,哪知小姑娘左等沒來、右等也沒來,司馬麟心裡竟有了種失落的感覺。
一定是小姑娘的爹回家了,所以她回家後沒法再跑出來,司馬麟在心裡分析道。寸步不離地在客店又等了兩天,小姑娘仍沒出現。小姑娘家裡一定出什麼事了司馬麟有心去找小姑娘將鏈子歸還,可他連小姑娘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盤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要沒名沒姓地找一個小姑娘談何容易。何況他已沒時間再等了。第三天早上,給了蘭心二十兩銀子讓其自謀生路、又到城裡的收屍鋪交代了兩隨從的後事後,司馬麟便離開了盤州。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盤州城的當天下午,小姑娘去了他住的那家客店。再得知他已離開後,小姑娘很傷心很傷心地大哭了一場。
肖逍,可嘆你忘記了以前,要不我真想問問你那天爲什麼沒來,我還等了你兩天的。
司馬麟撫弄着手裡的玉石鏈子喃喃道。他一直很小心地保管着這條玉石鏈,甚至養成了經常把玩撫弄的習慣。或許是鏈子的主人救了他、又或許是鏈子的主人讓他放下皇子的身份,真正做了回平常人、還或許是鏈子的主人竟讓他品嚐了等待與期盼的滋味,總之,司馬麟經常邊撫弄鏈子邊回憶他這一生裡最特別最值得回味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