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天道循環正渺茫,佔機卜運亦空忙。武陵溪探桃花水,樂土詩留文墨香。
春易老,夢猶長;紅塵歷歷是滄桑。黎丘奇鬼今誰似,似此荒唐似此狂?
——《鷓鴣天》。
當時柳小蠻吩咐手下人去叫爍珠娘來服侍托鉢僧,那個女修仙兵同爲八佾營中人,自然知道這是去叫爍珠娘爲百衲伯爵侍寢,然而,那女修仙兵不久復回,說道:“副侍衛長大人不知去了哪裡,一時找不見。”
柳小蠻聽了,嘆了一口氣,當即要扶托鉢僧起身前去秘室,托鉢僧擺手道:“我自己去就行了,至於你們那位副侍衛長,找不見也好,老衲我本也不需要她服侍什麼。”
托鉢僧一邊說,一邊推開內侍衛,邊往外走邊嘀咕:這都是什麼破規矩?老衲我今晚還得去秘室靜修,不去還不行,這真是,咳,真真是讓人無語!
衆內侍女修仙兵在柳小蠻的帶領下,還要跟在身後,托鉢僧卻是大手連揮:“罷,罷,罷了!你們都各做各的事情去,把老衲這府邸打掃乾淨即可。”
於是衆內侍女修仙兵止步,托鉢僧獨自一人,就往地下室來。越是接近地下室,心中越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畢竟修煉着太上感應大法,托鉢僧對於自己的直覺是非常自信的,此時雖然酒意乍然消失,托鉢僧心中猶然暗自思量:
嗯?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在自己的府邸中會有這種異常的感覺?
雖然地下秘室裡黑暗一片,但是,托鉢僧神識外放之後,便與白天也無區別。
等到走到秘室門口,推門而入後,托鉢僧心頭洞然:原來是你這個傢伙躲在秘室裡,光光溜溜地等着我,怪不得老衲剛纔心頭有不好的直覺呢!
托鉢僧當即向室內那人說道:“爍珠娘,你先把衣服穿上!”
爍珠娘此時一絲不掛,盤坐於聚靈陣中,她同樣也是神識外放,早已發現了托鉢僧來到,聞言即笑道:
“侯爺,別管奴婢穿不穿衣服,您若是收了那外放的神識,在這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奴婢不穿衣服與穿衣服能有什麼區別?”
“瞎鬧!”
“瞎鬧?”老孃今夜正要趁着這黑燈瞎火的,鬧你一鬧呢,不叫你服輸,老孃豈能罷休?
爍珠娘心裡這樣想,嘴裡卻說道:“奴婢並非瞎鬧,一來是侯爺您讓奴婢來歇歇的;二來侯爺您是禪宗高人,豈不知色即是空?心中無色,便是眼前有色,又豈不是有同於無?侯爺,莫非您修持不夠麼?”
托鉢僧道:“什麼修持不夠?你穿上衣服吧,趕緊地!”
爍珠娘輕輕地笑了:“果然侯爺是怕修持不夠!若是修持夠了,奴婢就是坐在您懷裡,也不礙您唸經誦佛!何況今夜本當奴婢侍寢,奴婢不穿衣服,在此專候,也是符合仙國規定的。”
托鉢僧被爍珠娘這一擠兌,當即收了外放的神識,果然眼前一片漆黑,哪裡有什麼光光溜溜的爍珠娘?
托鉢僧誦了一聲“阿彌陀佛”,跨步進入了聚靈陣,盤坐下來,只待靜修。
那爍珠娘看得清楚,心頭暗喜,卻也是盤坐原地,並無非禮妄動之舉,托鉢僧稍稍心安。
豈知爍珠娘另換招法,這一回,卻是要用苦情來打動明塵和尚。只聽一片漆黑裡,啜泣聲突然響起,卻是爍珠娘哭訴。
爍珠孃的哭訴,那也是七分實,三分虛,果然打動了托鉢僧。托鉢僧閉目靜聽,聽到的是爍珠娘幽幽的聲音在空氣裡飄浮:
——當年我被天陣仙國抓住做了俘虜,也曾經服侍過別的王侯將相,按說奴婢我沒資格給你侍寢,然而,奴婢又不是要做您的正室,也不求名份,只求能得到自由罷了。
我曾經得過這樣的機會,藉機偷偷地逃出了天陣仙國,我以爲,逃到妖域那邊,總也比在這天陣仙國受人踐踏強,不想我逃到了妖域那邊,卻遭遇了更大的不幸。
三百五十年前,我穿越過鬼影大沙漠,才進入妖域,就遇到了危險。
那時我的修爲境界才靈道七階,即將突破,晉階靈道八階,然而,可恨這天陣仙國逼着我們這樣的苦命女子吃下了定脈丹,從此修煉無效,修爲境界不能提升!我有心偷盜解脈丹來解毒,奈何一直不曾得手。
以我這樣的修爲境界,到了妖域那邊,只能是眼睜睜地淪爲妖修們的仙菜了。
就在我面臨滅頂之災,即將身死道消之時,有一個妖修他救了我,但是有個條件,那就是要我嫁給他。
說到這裡,爍珠娘臉上難得地浮現了一絲紅暈,她的心裡,浮現了當年往事的真實情狀——
“老子我多年修煉,雖然已經跨進了仙道境界,也擁有過許多道侶,但是,還就不曾娶過人類修仙者做妻子嘞!”
“你有那麼多的道侶,還差我一個嗎?”在求生的慾望驅使下,爍珠娘低低地說了這麼一句。
“哼,我的道侶,早就死光了,我們這邊,人類又沒有修仙的,老子我上哪兒找人類女修仙人做道侶去?”
“你的道侶應該也都是修仙者,怎麼會死光了?”
“這個麼,以後你會知道的,不過,老子我是不會讓你死的。你跟我走吧!”
“跟你去哪裡?”
“去我的老窩啊,這裡不是我的地盤,我這只是外出訪友,偶來此地的罷了。”
於是爍珠娘輕輕地點點頭。那個妖修當即告辭朋友,帶了爍珠娘,一往北路風遁。
說起來,那個大漢雖是妖修,對爍珠娘倒也禮敬溫存,弄得爍珠娘也就不再那麼拘束了。
風遁途中,那個妖修他自我介紹道:“我本是天涯路口附近六千里處半周山祭神大殿的大祭神,老子我以山爲姓,就姓周;老子的本體真身,原是一頭神豬,所以,老子我名叫周碩豬。你呢?美人兒,你的芳名叫做什麼?”
爍珠娘初時聽說對方本體真身原是一頭豬,心中便生不足之憾,然而,想想自己在這妖域無依無靠,隨時都可能面臨滅頂之災,他雖然是一頭豬,但是嫁給它卻可以保住性命,於是也就笑了說道:“嗯,你這名字中,那豬字不好,不如改了吧。”
“胡扯,這個豬字,乃是本大神不忘根本,不忘祖宗之意,這是我們妖修的傳統,你知道什麼?別的什麼,本大神能聽你的,這個卻是不能聽你的——你叫什麼來着?”
“我叫爍珠娘。”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的名字中也有“碩豬”兩個字,看來我們還大有緣分哪!”
“什麼對什麼啊,人家名字裡的‘爍’不是你那個‘碩’,‘珠’字是珍珠‘珠’,也不是你那個‘豬’字。人家清清秀秀的名字,哪裡像你名字那麼難聽?碩豬,不就是一頭大野豬的意思嘛!”
“哈哈哈哈!你說得真對,老子本名叫周大豬,幸虧老子手下週胡提醒,這才改了叫做周碩豬的。哎,我說啊,‘爍珠’和‘碩豬’,就算是字兒寫起來不同,可是叫起來還不是一個樣?所以我說嘛,我們倆還是有緣的嘛!”
爍珠娘聽了,不由得笑了,大着膽子說道:“呸,什麼緣分,論名字,要說到叫起來一樣,我叫爍珠娘,可不就是你娘了嗎?你連你娘都敢娶啊!”
周碩豬哈哈大笑:“行,行,你就是老子的娘,哎喲,親孃哎,來,我親一個!”
說話之際,周碩豬摟住爍珠孃親了一口,親過之後,又一次親親熱熱地叫“娘”,爍珠娘聽得一樂,果然答應了一聲。於是周碩豬當場就……
往事歷歷,爍珠孃的聲音依然在秘室的空氣裡浮動,卻是更多了一分傷感。
到了半周山祭神大殿,周碩豬爲迎娶爍珠娘,按人類婚嫁的模樣,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結婚當天,爍珠娘就明白了周碩豬的道侶爲什麼都死光了——原來,這周碩豬作爲妖修,修煉了採藥之法!
爍珠娘心頭大驚,幸好周碩豬是真心疼愛這個半路撿的“娘”,把這採藥自補之道,一滴不漏地教給了爍珠娘。
於是,他兩個魚水成歡,爍珠娘居然給周碩豬生下了一個兒子,雖然這兒子是豬頭人身,爍珠娘心中厭惡,然而,周碩豬卻是異常高興,千百年下來了,自己總算是得了一個兒子。
爲兒子取名,又讓周碩豬和爍珠娘夫妻之間產生了不快:爍珠娘本想給兒子取外好聽的名字,不想周碩豬卻道是,得子不易,就給兒子取名叫周之二豬,等二豬有了他自己的兒子,就叫做周之三豬,這樣,子子孫孫綿延無窮,可以永傳矣。
——想到這裡,爍珠娘嗚嗚咽咽地向托鉢僧道:“侯爺,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周碩豬雖然只是一頭豬,我縱然不想念他,但兒子雖醜,卻是我這作孃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托鉢僧道:“唉!想不到你的經歷是如此的不堪回首!老衲我先前是有些誤會你了,還望莫怪!”
爍珠娘聽了,暗暗得意,心裡想道:“哼,你這賊和尚知道什麼?老孃我千想不到,萬慮不到,天無絕我之路!
自從學會了採藥自補大法,老孃我不但解了定脈丹之毒,可以繼續修煉了,而且將他周碩豬同族妖修採了個遍,弄死了周碩豬許多同族,不想那死瘋豬居然爲了老瘋豬,跟老孃我翻臉!
哼!老孃我悄悄地修煉到仙道二階,還怕他什麼?老孃這才得以安安穩穩地走出妖域,重回這天陣仙國——妖域那邊更是不堪,哪裡是人呆的地方?
什麼周碩豬?明明是個死瘋豬!老孃我要做他的娘,豈能做他的妻?至於兒子,唉,兒子那模樣,罷了,我也不去想他了,今天夜裡,我還得一步一步來,把這個爛和尚百衲伯弄到手再說其他!”
想到這裡,爍珠娘哭泣聲高了起來,說道:“侯爺您可知道奴婢是怎麼逃回天陣仙國來的?”
托鉢僧此時正是因爲聽了爍珠孃的話而心有慼慼,一腦袋的思考:
一者呢,聽了爍珠娘這番話,倒也真的與柳小蠻說的相互照應,合榫入扣;
二者呢,據九長老和顏三長老等道友說,半周山祭神大殿原來的大祭神周碩豬已經被李詩劍跟妖魅薛小妹夫妻兩個滅了。
薛小妹雖然可恨,但李詩劍畢竟也是我人類修仙一員,曾經是老衲我的道友,雖然他夫妻也曾聯手一招,幾乎將老衲我打死,然而,這個事情,我還是不告訴這爍珠娘了吧。
哎喲,聽說周碩豬的兒子周之二豬和孫子周之三豬也都死於李詩劍之手,這個,也不能告訴爍珠娘啊。
不過,聽九長老說,李詩劍已經迷失了記憶,只怕如今跟着雪域妖魅,也是徹底沉淪了吧?我這是告訴爍珠娘好呢?還是不告訴她爲好?
我若是把這些告訴了爍珠娘,也等於是爲李詩劍拉仇恨呀。
……
托鉢僧正自沉吟,爍珠娘卻早已是突然行動了!
只見爍珠娘突然一撲,直撲到了托鉢僧身上。
托鉢僧本是收了外放的神識的,此時乍然驚覺爍珠娘撲上身來,初時還以爲爍珠娘這樣做,是跟柳小蠻一樣的迫於仙國侍寢的規定,然而,接下來,托鉢僧不由得在心中驚呼:上他 媽 爍珠孃的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