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晨曦垂落,魚肚白高掛,墨雲樓中的少年卻沒看見雲中若隱若現的白龍。
搜腸刮肚、苦思冥想了一夜,安伯塵始終未能尋出如何吞食風中靈贇。
贇者,美妙‘精’華之所在,風中靈贇也就是風之‘精’華,可風來風去無影無形,安伯塵‘肉’體凡胎,如何能捕捉其中的‘精’華。
想到第一王風不顧口乾舌燥,極爲費心的教導自己秘術,還傳授族中重寶《御風術》,自己卻無力修習,安伯塵好生慚愧,只覺很是對不住第一王風。
幸好安伯塵還有一‘門’壓箱底的“法‘門’”,一日兩次,胎息入定,問天問地問鬼神。
臨窗而坐,烏黑的長髮隨風翩躚,只差兩根手指便到腰際,少年微合雙目,只餘一縫,在夜褪晝生的這一瞬屏氣凝神,進入玄而又玄的狀態。
“轟!”
苦等半夜,這一回的天地玄奧來勢兇猛,化作鋪天蓋地‘潮’水衝向安伯塵。
安伯塵身體微晃,耳邊轟轟作響,細聽之下,卻好似流水汩汩,不僅能看見天地間無窮無盡的玄奧,也能用耳朵聽見。
胎息之法奧妙無窮,卻又是逆天之法,偷竊天地間的奧妙,而安伯塵無視修爲的桎梏領悟胎息,乃是逆中之逆,亦合物極必反的道理。正所謂‘陰’至極處化爲陽,陽至極處亦化‘陰’,‘陰’陽道理,可證萬物。安伯塵一逆再逆,反倒成了順理成章,安然自得的在無常天道下竊取天地玄奧,胎息之法隨着他日復一日的使用,再上一層樓,不但能“看”見許多玄奧,還能用雙耳“傾聽”。
說到底,都是用心去感悟,可和從前卻有不同,至少所得的天地玄奧種類更多,也更利於領悟。
暢遊在茫茫如海的玄奧中,安伯塵只看見兩條長龍般的存在相鬥於天野高處,看它們的模樣,卻似安伯塵無比熟悉的那兩道天地之氣——太陽之氣和太‘陰’之氣。
少時,風的呼嘯和絮語迴響在耳邊,安伯塵心頭一喜。
眼觀天地,耳聽八方,問天問地問鬼神,辨得大道。從胎息初成到今日,安伯塵屢屢轉危爲安,靠的就是胎息悟道,屢試不爽,今日也是一般。
《御風術》中說得天‘花’‘亂’墜,詞藻華美,可安伯塵卻看得很是糊塗。書中的文字再‘精’美,無法入得人心也是枉然,怎及得上天地鬼神親自演示,何爲風之奧妙。
風者,兩氣相匯,清者生,濁者降,清濁升降之間自有一氣流瀉,無影無形,能載萬物,亦能衍萬物,飄飄然乎萬物歸使,如此這般,是爲風。
無氣不成風,風者,說到底,亦是天地之氣流淌所至,風中靈贇自然也是兩氣‘交’匯時所誕生的‘精’華。
白晝時候太陽之氣最盛,夜晚時分太‘陰’之氣最盛,晝夜‘交’替時分,兩氣一合即分,成就‘陰’陽之風。
嘴邊浮起濃濃的喜悅,安伯塵瞅準時機,在這晝夜‘交’替的一瞬間,目‘露’‘精’光,念出六字氣訣,張口吞吐。
此時晝夜不分,太‘陰’之氣由盛轉衰,是爲濁者,太陽之氣冉冉升騰,是爲清者,兩氣合而降下,清濁之間,自有一氣誕生,飄飄然無形無蹤,是爲‘陰’陽之風。
普天之下,風的類別多種多樣,有夜風,有晨風,有火風,有冷風,有山風,有海風......林林總總,層出不窮,可也逃不出五行‘陰’陽的範疇。安伯塵於晝夜‘交’替時所吞食的風生於‘陰’陽,乃是極爲珍貴的本源之風,品秩遠遠高處其餘的風,其中妙處日後自見分曉。
‘陰’陽之風鑽入口中,時炎時寒,順着喉嚨而下,到達腹部時候,安伯塵只覺腹中彷彿被鋼刀刮過一般辣痛,冰火兩重。
晝夜‘交’替,短短一瞬,安伯塵也只吞得一口‘陰’陽之風。
只這一口便令他難以下嚥,好不容易吞入腹中,安伯塵運足力氣催動水火二勢,捲起‘陰’陽之風流轉於他體內第一輪漩渦——海底輪中。水火亦是‘陰’陽,雖已能融合,卻也極爲勉強,如今得了這‘陰’陽之風,夾於水火之間,不知不覺間生出一絲平衡。水火圍成一團,以‘陰’陽之風分割,風者無形無蹤,因此這水火二勢既然相依,又相拒,隱隱中,漸漸達到一種無比玄妙的平衡。
水火風在海底輪中流轉了三十六週天,大部分水火二勢越出第一輪,重回周天經絡,向上奔涌。而剩餘的水火二勢依舊包裹着‘陰’陽之風,流轉於海底輪。
至此,在安伯塵體內周天生出兩方運功路線,相依相存,卻又不大相同。
一方是原先的周天經絡,水火二勢所行未變,另一方則是屬於周天經絡的海底輪,海底輪包含在周天經絡中,卻又自成一脈,水火經過三象同行,水火出時,並沒攜帶‘陰’陽之風。
雖和從前不同,可也井然有序,安伯塵心中喜悅。
一夜的掙扎苦思,終於斬獲‘陰’陽之風,也算是踏上了修行秘術之途。
安伯塵吞吐修煉,眼裡浮起欣慰之‘色’,喃喃自語道:“王風兄若是知道,怕是也會心覺寬慰,也只能勤奮修行秘術來報答他的傳授之情。”
安伯塵一廂情願,卻不知,若是第一王風看到他成功領悟風中靈贇並且吞食修煉,定會氣得啞口無言,好不後悔。
晨光下,少年青衫一襲,飄飄然,獨坐高樓。
忽然間,他只覺得肚臍處輕輕顫抖了起來。
“胎息?不是已經過了晝夜之時,怎麼會......”
安伯塵心中驚訝,卻也無暇多想。
胎息一瞬彌足珍貴,萬金難換,安伯塵自然不想錯過。
閉上雙目,水火二勢奔涌上天靈,‘陰’陽之風降至下丹田之下。少時,潺潺流水聲響於耳邊,安伯塵再睜眼,已到神仙府。
嬌媚可人的水神君‘花’枝招展的笑着,朝向安伯塵盈盈一拜,扭動婀娜的嬌軀走到安伯塵身前。
“恭喜居士了。”
看了眼幾乎倒在自己懷中的美人,安伯塵開口問道:“何喜之有?”
轉爾安伯塵自語道:“莫非我能隨意出入神仙府了?”
“咯咯咯,居士想得倒美。”
風情萬種的白了安伯塵一眼,酥‘胸’有意無意的蹭着安伯塵的臂膀,水神君幽幽道:“居士能在今年來此乃是意外,卻因神仙府又多了一位客人,今年之後也只能同往常一樣。”
安伯塵暗暗失望,順着水神君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穿着身黑紋白裡的小童正負手站在山崖前,遙望氣勢渾雄的山河。
“風神君,還不快來拜一拜此地主人。”
水神君嘻嘻一笑,挽着安伯塵的胳膊向崖邊童子走去。
小童轉過身,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番安伯塵,隨即俯身而拜:“見過安居士。”
安伯塵細細看去,就見那小童大約六七歲模樣,比當年初見時的火神君還要小上不少,卻生得煞是漂亮,粉臉黑眸,鼻子‘挺’翹,睫‘毛’細長,一時半會竟難分男‘女’。
想來他就是‘陰’陽之風所化了。
安伯塵心中瞭然,卻又有幾絲疑‘惑’。
‘陰’陽本非一體,雄者陽,雌者‘陰’,他既然是‘陰’陽之風所化,那究竟是男兒身還是‘女’兒身?還有,我吸食太陽之氣和太‘陰’之氣時也未曾見着有新的神君出現在神仙府,爲何煉化了‘陰’陽之風便出現了一位風神君?
......莫非因爲太陽之氣和太‘陰’之氣是外物,這‘陰’陽之風雖源於二氣,卻是我煉化所得?應當如此。
安伯塵想着心思,始終沒有開口,風神君尷尬的站着,先前俯視山河的豪邁氣度一掃而空,安伯塵越是不開口,他越慌張,少時雙目通紅,竟嚇得低聲啜泣起來。
安伯塵目瞪口呆,心中‘迷’糊,不防水神君輕輕掐了他一把,咬耳道:“人家初來乍到,年紀也小,你這個做主人的非但不出言寬慰,還板起臉嚇唬人家。”
‘女’子幽幽的體香沒入鼻中,安伯塵雖已習慣水神君有意無意的引‘誘’,卻仍免不了有些臉紅,擠出笑容朝向風神君道:“風神君見諒,在下適才稍有走神,怠慢了神君。”
眼見安伯塵如此客氣,童子滿臉詫異,連道不敢。
“風神君,這裡不比別處,安居士宅心仁厚,對吾等極好,往後你也不用生分。”
卻是水神君終於放開安伯塵,走到風神君身旁,笑着安慰道,看她那作勢,倒有些‘女’主人的味道。而一直沒說話的火神君也笑‘吟’‘吟’的走到水神君跟前,和氣的攀談起來。
神仙府中一派其樂融融的氣象,原先只有水火二君時候,當着安伯塵的面兩人自然和睦,可安伯塵卻能感覺出兩人間若有若無的矛盾,如今多了個風神君,卻讓他們爭鬥的心思淡去不少,打破了兩人間略顯緊張的氣氛,生出一絲平衡。
三名神君相處之法,不正是水火二勢和‘陰’陽之風合而行功時的表象?
安伯塵若有所思,負手踱步於高山流水間,遙望連雲無際的天野,俯視霧氣起伏的深淵,只覺這世間玄妙非常,大道殊途,卻未嘗不可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