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縣衙破敗的一如既往,現在又多了幾絲頹廢的意境來,縣衙門口的兩名站班皁隸沒精打采的拄着水火棍,鬆鬆垮垮的站在縣衙邊上,彷彿身上的筋被抽掉了一樣,沒有一絲兒的精氣神。
這也不怪他們,就在今天早上,第三起命案發生了,死的同樣是一個孕婦,體內未足月的嬰兒同樣被剝離了出來,三起命案,四條人命,三個嬰兒,彷彿沉重的石頭,壓在所有人的心裡頭,縣令李元年頭髮日漸稀疏,已經不見幾根了,衙門裡的捕班快手有一半捱了打,另外一半則戰戰兢兢的,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鐵鈞沒有捱打,他只是一個剛入行的菜鳥而已,沒人會認爲他在這件事情上能有什麼作爲,該有什麼作爲,只是衙中的那種氣氛同樣也影響到了他。
就在今天,經過十餘天的調查,終於有了線索,走街串巷沿街賣貨的貨郎張五郎曾經看到過一個黑衣道士在第三個受害者家門口出現過,不過一轉眼就不見了,東陵縣城不大,人口也不多,大家都是熟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因此出現一個陌生人便十分的醒目,張五郎十分的肯定,這個黑衣道人並不是東陵縣的人,只不過當時他只看到一眼,道士便消失了,起初以爲眼花了,因此也沒有看清楚這個黑衣道人清楚的長相,只是記得在他的身上掛着一長長的幡,他還以爲是一個幫人算命的遊方道士。
黑衣遊方道士,有了這樣的一個線索,便有了一定的目標,捕快們再一次針對這個黑衣的遊方道士進行了排查,終於又得到了一個消息。
城外義莊的看門人李老頭和一名遊商宋義都曾在城西的亂葬崗上看到過一個黑衣的道士,同樣是一閃而逝,同樣身後插着一根長長的幡,只是李老頭兒是五天前看到的,而宋義是一天看到的。
於是,城西亂葬崗和黑衣道士便成了他們手中惟一的線索。
※※※
東陵縣城西邊的亂葬崗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沒人知道那裡到底葬過多少人,也沒有人知道它的來歷,反正不到不得已的時候,沒人去那個鬼地方招惹晦氣。
現在鐵鈞很不得已的混在一羣捕快裡頭,浩浩蕩蕩的往亂葬崗行去。
亂葬崗距離東陵縣城大概有十多裡地,繞過一條小河,偏向官道往西,遠遠的看到一棵老槐樹,便差不多要到地方了。
這棵老槐樹也有年頭了,東陵縣城裡的老人說這棵老槐樹非常的靈異,茂盛的枝葉上纏着孤魂野鬼,正是因爲有他纏着亂葬崗的那些個孤魂野鬼,東陵縣城才能得已平安,因此,每到七月十四鬼門關大開的時候,東陵縣城的老人們都會跑到這裡來燒香,經過這麼多年的薰陶,這棵大概要五個成年人才能合抱過來的老槐樹迎着東陵城的這一面已經被香灰給燻黑了,樹的前面還擺着一個小小的香案,上面擺着一些果品。
當一衆捕快走近老槐樹的時候,一陣陰冷的風從槐樹後的亂葬崗中吹了過來,把衆人都吹的打了個寒戰,雖然現在已經是正午,日頭就在他們的頭頂上,但是被這股陰風一吹,大家都下意識的攏了攏自己的衣襟,鐵鈞也不例外,一絲熱流自他的丹田升起,遊遍全身,卻仍然無法去除身上的寒意,當他們走過那株老槐樹的時候,周圍的溫度突然之間變涼了下來,竟然之比前還要低上好幾度。
“大家小心一點,已經進了亂葬崗的範圍了,這裡的陰氣比較重,抵不住的話就叫幾口薑湯!”雷東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在臨來之前,雷東讓縣衙的廚房熬了一大鍋的薑湯,說是用來驅寒的,當時鐵鈞還以爲他是在故弄玄虛,現在看來,還真的是有先見之明。
喝了幾口薑湯,鐵鈞便覺得這比那一絲少陽內氣還管用,身上頓時多了一絲的暖意來。
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之間感覺到不遠處的那棵老槐樹邊有人在說話,下意識的轉頭去看,可是什麼也看不到,老槐樹下什麼人也沒有,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個。
“鈞子,怎麼了,快點跟上!”
就在他駐足的時間,便有些掉隊了,身旁的王老七拉了拉他,把他又拉到了隊伍裡頭,“鈞子,今天秦頭帶着我們兩人算是一組,你小子可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亂,明白嗎?一切都聽秦頭兒的,知道嗎?”
“是,是,我知道!”鐵鈞點了點頭,拔腿跟上了大隊人馬,可是又一絲彷彿有人呢喃的聲音從老槐樹那邊傳了過來,他心底一寒,打了個冷戰,可不怕再在這裡逗留了,緊走了幾步,跟在了王老七的後頭。
亂葬崗的範圍極大,沒人知道這幾百年來這裡埋了多少人,因此陰氣極重,除了天空中幾隻惱人的烏鴉之外,便是城狐社鼠也不願意接近這個鬼地方。
到了亂葬崗的邊緣,雷東便開始分配任務,每三個捕快一組在這裡分頭搜索,看看能不看找到那個黑衣的道士,不過大家顯然都沒有對此抱多大的希望,甚至有些牴觸,鐵鈞也知道,大家都抱着快點完事兒回去交差的念頭,之所以今天會到這裡來也是想在朝廷有上司面前有一個交待,告訴他們我們已經來這裡搜過了,不過什麼也搜不到而已,反正六扇門的高手已經快要到了,最遲明天就會接手這個案子,他們也就解脫了,雖然仍然是被使喚的命,可是卻再也不需要負責人了,最多隻是跑跑腿而已,而且六扇門的高手一向都是眼高於頂的,恐怕連跑腿都看不上他們,那樣的話可就輕鬆了。
小組是在出發之前就分配好的,鐵鈞不出意外的和老秦頭,王老七分在一組,開始往亂葬崗偏東的地方行去。
老秦頭手中拿着鐵尺,王老七擎出腰刀,鐵鈞手裡也提着一把刀,三人小心翼翼,如臨大亂一般的向前走着。
“鈞子啊,放輕鬆點,別緊張,沒事兒,今天咱們啊就是來過個場,好給上頭一個交待,如果真的是邪修做的案,就算是把我們這些人的命都填上去也沒用,不過,這些修士也同樣看不上我們,只要我們不和他們照面,他們也不會動我們的。”
“您對邪修也瞭解?”
“鐵頭兒沒告訴過你嗎?這些修士都有自己的規矩,就算是邪修,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對普通人下手,除非你真的惹到了他。”
“爲什麼?”鐵鈞有不解。
“因爲什麼業力啊,天劫啊之類的東西,他們殺的無辜的人越多,將來應劫之時的麻煩就越大,所以不管是正是邪,下手都有分寸。”
“分寸,這傢伙取紫河車修煉,下手還有分寸?”
“就是因爲他乾的這種事情太過邪性,所以纔會越重視這方面的事情。”老秦頭苦笑道,“別問我爲什麼,這些都是當年從六扇門的那些高手那裡聽來的,至於是真是假,說實在的,我活了這麼大,還真的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修士呢。”老秦頭自嘲的道。
三人在這一片亂葬崗中巡視了一番,除了陣陣的陰風和幾隻老鴉,還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現,就在他們準備收工回去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糟了,是虎子,出事了!”
一聽到慘叫聲,三人面色同時一變,下意識的都往慘叫的地方跑,不過剛跑了幾步,又都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
他們全都害怕了,就如剛纔所說的,如果真的碰到了邪修,就算是把他們所有的人都填進去都不夠,現在他們只有三個人,跑過去不是送死是什麼,沒人是傻子,沒有想死。
所以,在停下來之後,老秦頭一轉身,便撒丫子跑了,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拽鐵鈞一把,低聲喝道,“快跑,不然就來不及了。”
鐵鈞原本還有些拿不定主意,不過被老秦頭一拽,他也下意識的跟着跑了,當然,這只是他自己安慰自己的心理言辭罷了,他也怕了。
三人一路落荒而逃,剛了大概百步遠,便迎頭撞上了聽到慘叫聲往這邊趕的雷東等人。
“老秦,怎麼回事?”
“出,出事了!”老秦頭看到雷東,也沒有停下腳步,鐵鈞跟在他的後面,也不知道爲什麼,本來還沒有什麼,只是有些懵懵懂懂的跟在人後頭跑。
可是跑了幾步之後,他就明顯的感覺到了一種恐懼的感覺從心底升了起來,這股恐怖的感覺吞噬着他的心靈,讓他越跑越快,面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驚恐,所以,在碰到雷東之後,他同樣沒有停下腳步。
而是沒命的向前奔去,雷東大怒,伸出手去拽老秦頭,可是老秦頭的速度太快,他沒有拽住,反而被老秦頭奔帶的力量將身體帶的一偏,正好撞到了鐵鈞的身上。
雷東是一個體格強壯的傢伙,而鐵鈞呢,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夥子,身體還顯得有些瘦弱,本身的速度又快,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雷東這麼一撞,竟然被斜斜的撞了出去,衝出去兩步之後,他的腳下又被地面上一塊突起的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都朝前撲去,這一塊地面有些向下傾斜,鐵鈞被這一撞一絆之後,身體完全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面之上,沿着斜坡向前滾去,直滾了大約二十餘丈的距離,迎頭正好撞上那一棵老槐樹,腦袋生生的砸在樹幹上面,砰的一聲,便失去了知覺。
那邊廂雷東不但沒有抓住老秦頭,還把鐵鈞撞到了,看到他一頭撞在老槐樹上的情形,心中不由一緊,鐵膽是他的師父,從一入衙門他便跟着鐵膽後面混了,要是鐵鈞真有的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他也不好像鐵膽交待,剛纔看鐵鈞這一下子撞的不輕,他也顧不得那一聲慘叫了,就要去細看鐵鈞究竟有沒有真的傷到,只是,還沒有等到他提起腳步前去查看,一團黑雲便自亂葬崗的深處飛了過來。
“嘎嘎嘎嘎嘎,我還當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來找本座的麻煩,原來竟然是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
黑雲之中傳來一陣怪笑,須臾之間便化爲一個黑衣的道人落到了雷東和另外兩名捕快的面前。
“你是什麼人?”雷東雖然自負,但是一看對方的出場方式,心中便不由的“咯噔”了一聲,暗叫一聲“壞了”。
的確是壞了,一團黑雲,飛過來,這完全不是他們這樣的縣城捕快能夠應對的級別,誰都沒料到,本來只是出來胡一趟差事的活兒,竟然碰到了正主,面對這位顯然就是一個修煉有成的修士,絕非普通人,至少這種飛行絕跡的本事就不是他們能做到的。
要麼這個道士已經達到了先天秘境,要麼就是身上有一件強大的法寶,兩個可能性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他們所能夠抵擋的了的。
“道爺是什麼人你們不必知道,你們只要知道你們打擾了道爺的潛修,便是大大的罪過了!”那道士惡狠狠的叫道,袖子一拂,只見兩團黑氣便照着他們飛了過來。
黑衣還未照面,三人便聞到了一股腥臭無比的味道撲鼻而來,差點沒把他們給衝的暈過去。
“不好,快走,這黑氣有毒!”雷東能當上捕快,自然有兩把刷子,感覺到不對,立刻便運起真氣對抗這股惡臭,本人則一手拉着一名捕快,向後退去。
“小小捕快,也能逃出道爺的手掌嗎?”道士怪笑一聲,身手頓時飛起一張黑色的大幡,這張大幡飛出之後,竟然迎風而漲,直漲到了三丈大小,上面黑氣翻涌之間,濃烈的血腥味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可憐雷東只是覺得那腥味直衝腦海,向後飛奔的身體就是往前一衝,栽倒在了地上。
“沒用的東西!”看到這個結果,這道士不禁有些意興闌珊,一開始還以爲是六扇門的人查過來了,誰知道竟然是一羣普通的捕快,“該死的東西,既然打擾了道爺的雅興,便給我去死吧!”
天空中的黑幡呼的一下子便朝着雷東等人蓋了過去。
如果真的被這黑幡蓋住的話,那雷東等人就算是有十條命也就送了。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遠傳突然傳來一聲厲斥,“妖道,休得猖狂!!”
便見一道白光自遠處飛來,一閃而逝,正打在那將要落下的黑幡之上。
噗!!!
鋒利的白光竟然直接將那黑幡穿透。
“飛劍!”
黑衣道士如遭重擊,面色開始灰敗開來,伸手一招,被穿透的黑幡化爲一團黑霧將他包了起來,急速的朝着遠處飛去。
“哼,無膽匪類!”
人隨身至,天空中的白光一閃,化爲一把長劍,落到了來人的背囊之中。
這人身高約六尺,滿面虯髯,虎睛獅鼻,一身青灰色的布袍,顯得有些破敗,腰間掛了一個黃皮子的葫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了,外面油光油光的。
背囊中的長劍光芒收斂,隱於囊中,只露出一個劍柄,黑色的劍穗迎風飄揚。
看到黑衣道士化爲一團黑煙逃走,也沒有追擊的意思,而是摸出一顆黑乎乎的丹藥塞到嘴裡,嚼了幾下,又解下腰間的葫蘆,往嘴裡灌了一口酒,漱了幾漱,猛的對着雷東等人便是一噴。
噗!!
酒水和着藥,化爲一團綠油油的霧氣,洋洋灑灑的落在雷東和兩個捕快的面上。
剛纔這幾人受了黑衣道士的黑幡所污,那黑幡乃是黑衣道士採集許多天地間陰穢之物所煉,劇毒無比,常人只要吸上一口便能昏迷不醒,如果不及時救治的話,便有性命之憂。
水霧噴在他們的臉上,過了一會,便見他們的身體突然之間顫動了起來,面上也現出了痛苦之色,隨後便聽到“噗噗噗”一連串放屁
的聲音,一股惡臭自他們的身上傳了出來。
背劍男子皺了皺眉頭,微微的向後退了幾步,一轉頭,便看到了在還昏倒在大槐樹下的鐵鈞。
“怎麼還有一個?”他有些意外,行到槐樹之下,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凌厲之色,背後的長劍發出一聲閃亮的劍鳴之聲。
只見劍光一閃,那株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槐樹竟然在他的劍光之下被攔腰斬斷。
“哼,陰氣匯聚,以凝精魄,差點便讓你成了氣候!”
再次將劍收回,這人冷笑起來,再不看那槐樹一眼,一把將鐵鈞抄起,與此同時,昏迷的雷東等人也發出了細細的呻吟,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