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夕陽已經完全隱沒在高山之後, 只剩下微弱的光芒薰紅了那狹窄的一片天空,少年嘴角掛着燦爛的笑容,眼底閃爍着認真的光芒, 怦然心動, 沒有任何的理由, 隱埋於心底的情緒瞬間噴發出來, 溢滿了胸腔。
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就像第一次驚豔,第一次思索,第一次沉淪, 已經不想去考慮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他只知道, 不想讓眼前滿心期待的少年失望, 即使以後只能遠遠的遙望, 斑也不會此刻心底的決定。
擡手撫摸夏目的眉眼,嘴角也掛起暖暖的微笑, 輕輕點頭。
“阿笙,謝謝!”夏目撲進斑的懷裡,頭埋在對方寬厚的胸膛上,除了再次道謝,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腦海裡只有一句話不斷的響起, 阿笙答應了, 答應一直和他在一起了!
不用害怕被拋棄, 被丟下, 不論在什麼時候,都會有人陪在身邊, 即使分離,也清楚的知道,有那麼個人是想着自己的,這樣,就夠了。他要的不多,只要一個一心一意的人。
阿笙,是唯一一個能夠陪他走到最後,也明白他的苦楚的。
夏目知道自己是自私的,貪戀對方的溫柔,要求對方給予保證,不惜趁機試探。心裡不是不矛盾,可是面對得之不易的東西,他真的不想放棄,沒有得到不會想要,得到了就絕不想再次失去。
他也會努力陪阿笙走到最後,直到生命走到盡頭,也許那時候阿笙會痛苦,夏目想到這裡心就忍不住抽痛,可是就是放不下已經牢牢抓緊的手,只能抱着男人以後會忘掉他的想法,一步一步繼續往下走。
完全不知道懷裡的人什麼想法,斑揉揉小孩兒剪短了依舊軟軟的頭髮,“走吧,晚上想吃些什麼?”
“誒?阿笙要親自下廚麼?”夏目從斑懷裡出來,歪着腦袋疑惑的問。
“嗯。”
看着夏目呆呆的模樣就忍不住照着那小腦袋狠命的一揉,小孩兒當然不願意了,想要把那隻大手從頭髮上拉下來,可惜就是雙手都用上了,也沒辦法,蹲下.身去,趁着斑的手離開頭髮的空當,夏目趕緊捂着腦袋,垂着頭不說話。
斑看的一陣好笑,戳戳小孩兒的頭,“好啦,不整你了,起來,肚子不餓麼?”
沒想到夏目還真不說話,斑右眉上挑,這是生氣了,夏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不過倒是總算有點兒小孩子的樣子了。
斑在那兒感慨着,可惜夏目完全不是因爲生氣纔不搭理斑的,他只是蹲下去後發現地上有根麻繩,長長的延伸出去,也不知道通到哪裡。
放下手將麻繩撿起來顛了顛,左拉拉右扯扯,也不知道到底繫了什麼,一點都拉不動,在斑詫異的目光中站起來,將麻繩放到肩上正準備扯,就聽得背後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冷淡聲音。
夏目放下繩子下意識的道歉,等說完對不起擡頭,才發現眼前的人,或者說是妖怪正是那天自己碰到過得,而麻繩的另一端就在對方的脖子上,就說怎麼感覺有點熟悉。
“你……”夏目摸摸脖子,沒繼續說下去。
柊〔zhōng〕沒理夏目,只是餘光瞄了斑一眼,雖然斑妖氣隱藏的很好,但是低等級的妖怪面對比自己級高的妖怪都會有感覺,那種打心底臣服的感覺,現在就在柊的胸腔蔓延。
只是斑並沒有看她一眼,柊也就不再去注意,淡漠的從夏目兩人身邊走過,卻在嗅到夏目身後熟悉的氣味時忍不住停了下來,“你,和那個孩子見過?”
這話說的莫名,夏目聽不明白,只能以疑惑望之,站在一側的斑倒是猜到了些許,卻沒打算說什麼,只是心底想着,多半小孩兒又要管這事兒了。
這裡不得不說,斑快成真相帝了,還是夏目的專屬真相帝!
柊是被一個祈福師封印在倉庫——就是名取所說的——守護寶物,並且只要她不遵守使命就會被脖子上的繩子勒緊直到死亡,她當初逃過,卻沒有一次成果,還弄得遍體鱗傷,後來慢慢的也就認命了,每天坐在倉庫門前的石階上,看着來往的行人、妖怪。
而柊和名取相遇,也是在這裡,小時候的名取很可愛,也很善良,柊看着手上已經鬆掉的繃帶,氣勢瞬間變得柔和。
“一直就想做了,感覺還是綁起來比較好。”夏目上前將繃帶細細的纏好,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滿意的笑着道,隨後神色又變得擔憂起來,那個少年必定就是名取先生吧,但是現在名取先生卻要來抓柊,“明天不要回來,就在外面待着吧,那個你所熟悉的少年已經長大了,明天……”
咬咬脣,夏目不忍心,卻又不得不說,“明天他會來這裡抓你,因爲有人做了委託。”
柊微微一震,隨後看向已經隱隱有了星星閃爍的天空,不在意的道,“死對我來說纔是解脫,即使執行的人是他也沒有關係,反正,他早就不記得了吧。”最後的話語語調低的夏目一時沒聽清。
“天色很晚了,小孩子該早點回家纔是。”柊微笑着道,雖然看不到表情,夏目似是感覺到了一半,一掃先前的陰鬱,笑着道別。
晚餐很豐盛,奶油燉菜,什錦天羅婦,柴香小豆腐,麪包炸蝦和話梅燜雞翅還有味增湯,菜還沒上桌,夏目就已經看得直吞口水了,以致於最後吃完了夏目才感覺到肚子撐得難受。
斑看得無奈,起身扶着少年站起來走了走,隨後輕柔的揉着肚子,夏目被揉的癢癢,總是忍不住笑場,弄得斑哭笑不得。
“下次別吃得那麼急,又沒有人跟你搶。”捏捏小人兒的鼻子,斑寵溺道。
“唔,誰讓阿笙你做的這麼好吃,又沒有經常吃到。”夏目嘟嘟嘴,一點也不吝嗇的拍着斑的馬屁,順便爲自己討點兒福利。
對於夏目的撒嬌耍賴,斑受用的很,手上的動作不停,笑罵着,“小貪吃鬼!”
夏目也不反駁,他卻是貪吃,只不過幾乎沒人知道他這個屬性罷了,而且,也沒有條件允許他發展這方面。哼哧着享受斑的服務,眯眼瞅着神情溫和的斑,不禁暗歎自己運氣。
如果沒有sensei,他能像現在這樣麼。
有時候忍不住這麼想,隨後就被自己推翻,很多事情夏目心裡明白,得與失,夏目分得很清。
就像如今塔子阿姨他們被說道的事情,夏目是知道的,只是看到阿笙把事情壓下去後,便當做什麼都不明白。阿笙希望他像個正常的高中生一樣,夏目就讓自己成爲那樣,並不是強行改變,他自己其實也願意,像個孩子一樣,可以撒嬌可以任性,那是他從來沒有做過的,夏目覺得新鮮,也喜歡那種被人捧在手心裡的感覺。
只是總是擔心阿笙會離開,友人帳越來越薄了,雖然離全部歸還還有很長的距離,但是夏目知道,紙是死的,總有撕完的一天,然而情是真的,所以夏目得到了斑的承諾,即使耍了那麼點兒小心眼兒,但成功了就好了,夏目笑的像只偷腥的小貓。
斑看在眼裡,一句話也沒說。
八點的報時準時到來,夏目從斑的腿上坐起來,拿過深綠色封面的友人帳,每天晚上八點到十點是歸還名字的時間,因爲怕耽誤夏目白天上課的精力,所以才定了這麼個時間段。斑用妖界的通用字在門口的木板上寫下了通告,來的不是時候的妖怪也只能認命的遵守。
斑身爲高級妖怪的實力,容不得他們隨意放肆!
晚上依舊是兩人相擁而眠,夏目靠在斑的胸口,聽着對方整齊的心跳聲,安心入睡……
第二天清醒過來,身邊的人依舊沒在,夏目知道那人又在給自己準備早餐了,也不再想賴牀,起身換衣洗漱。
兩人默契的都沒有提昨天名取所說的事情,夏目是不想什麼事都靠斑幫忙,依靠並不是事事都賴給對方,他也想要成長,並不是一味的接受斑的保護。
下午一放學,夏目就抓起書包衝出了教室,走到倉庫門前,果然就看到那個大明星已經將封印之陣畫好了,夏目想要開口告訴對方自己所知道的,卻被名取截了話頭,不想和對方爭辯,夏目轉身想走,沒辦法說服名取先生,那麼他只能去勸說一心赴死的柊。
然而,名取會是那種放任他人打亂自己計劃的人麼?顯然不是。
夏目在剛接近門口的時候,就被屜後用頭髮綁住了,奮力掙扎卻沒有效果,惱怒的夏目也不管會不會傷害到屜後,妖力附上雙臂,輕輕往兩邊一扯,原本堅韌的頭髮就這麼強行分成了兩截,細碎的髮絲飄落在地上,伴着屜後尖銳的慘叫聲。
將所有東西都準備好的名取聞聲擡頭,禁不住皺眉,也不知是爲了屜後還是爲着逃了的夏目。
然而,就在夏目剛剛掙扎開,隨後就被名取的另一個式神瓜姬攔住了腳步,而瓜姬身後,正是夏目要找的妖怪,柊。
彷彿沒有感受到氣氛的凝重,柊依舊緩緩地朝倉庫走去,夏目想要勸告,卻被瓜姬動了手腳一時發不出聲,眼看着柊從自己身邊走過卻沒有任何辦法,怒瞪了瓜姬一眼,夏目緊隨着柊過去。
在要進門的時候又被恢復過來的屜後攔住,原本蒼白的臉泛着詭異的紅色,烏黑的眼仁周圍也盡是深紅的血絲。前後都是名取的式神,夏目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眼看着柊走進那個法陣之中,像是隔了一個空間似的,那法陣所包圍的區域開始出現青色的電花。
夏目心急,看着柊一點一點的彎下腰,知道是對方受不住了,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出事,手中突然出現兩個青綠色的光刀,看準了是刀背就朝着瓜姬和屜後砍去,兩隻完全沒想到夏目竟然還會這招,感覺到自己倒下去卻沒有挽回的辦法。
解決了兩隻式神,夏目手上的光刀也消失了,名取一直緊盯着陣中的柊,因此沒有注意到夏目這邊出了什麼事,也就沒想到少年能夠從瓜姬她們手中逃脫。
看到夏目撲到柊的身上,名取緊張的叫着瓜姬和屜後,腳下也趕緊抹掉法陣的一角,只是陣已經運起,就算抹了一處陣變得不完整,但想要讓陣停下來還是需要時間,名取只能焦急的大喊,讓夏目鬆手,可惜夏目即使痛得全身痙攣,也沒有一絲放手的意味,只是心裡想着,自己又一次託大了,回去大概又得被阿笙狠罵一頓,就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