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回到上海的日子,一切都恢復得平靜,生活重新回到熟悉的軌道,日復一日。

蘇夕不在,西棗恢復了每日加班的日常,就好像時間被撥回到了五月初,那時她和蘇夕還沒有在一起,西棗如往常一樣,上班,吃飯,下班,睡覺,只是現在,生活的節奏裡多了絲絲想念,淡淡的,並不明確。

蘇夕每天都會打一通電話問候,或者與西棗在微信上淺淺的聊天,她聊着異國他鄉的遊歷,發來周黍給她拍的照片,詢問西棗的近況,兩個人都避免提起有關周黍的話題,蘇夕以爲自己只要避免提及敏感點,就可以撫平西棗的起伏的心緒,可這顆地雷隨處可見,西棗隨手打開微信,便可以看見朋友圈裡每天更新的狀態,大都是是周黍一家人的合照,還有旅遊的心情文字,這裡面,有周黍發的,也要蘇夕發的,西棗做不到視而不見,因爲她總是忍不住打開微信查看更新,然後看完後又是一番不可避免的虐心過程,西棗知道自己是在找罪受,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不聽話的手。

不過,從香港回來後平淡的日子裡,到是發生了一件讓西棗覺得吃驚的事情。

有一天,顧夏若無其事的告訴自己,她要去相親了。

這句話驚得西棗差點沒把含在口裡的咖啡噴出來,顧夏居然要去相親了!

顧夏說過經過那一段撕心裂肺的感情後,愛情就變得可有可無了,她說過一個人的生活有聲有色,光鮮亮麗,根本不需要另一個人來點綴,她更說過自己寧願等待,也不願將就。西棗爲什麼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爲當時顧夏的話句句戳中她的內心,她與顧夏是如此相似。甚至顧夏開玩笑的說過過了四十五歲,如果彼此都沒有找到那個對的人,那麼兩個人就在一起吧,西棗記得當初自己還一臉認真的答應了。

可,這麼多年過去,自己還在堅守着自己的原則,顧夏怎麼就要放棄了呢,爲什麼?

“爲什麼!”

西棗驚詫的問道。

“我今年已經32了,家裡也催了許多年,以前還可以拿CouCi作爲藉口,可現在CouCi的發展已經步入軌道,再沒有什麼可以敷衍的理由了。”

顧夏一臉平靜,她笑了笑,用拇指輕輕擦去白色杯沿處的一片淡淡的紅脣印解釋道,在顧夏的臉上,西棗看不出不願,也沒有不甘,她似乎已經選擇了接受那些所謂“爲你好”的安排。

“可……”

西棗還想說什麼,可到底還是止住了,的確,即使她能理解顧夏的想法,她還是想勸阻,畢竟她都等待了那麼久,那麼多年,但是,終究她無法干涉,這是顧夏的私生活,更何況顧夏已經有決定了。

“那個相親的對象怎麼樣?”

西棗無法干預,也只好扯到另一個她關心的話題上。

“留美的醫學博士,剛回國,姑母介紹的,看過照片。”

“你喜歡嗎?”

西棗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不知道。”

顧夏低頭一圈圈打轉着杯裡的調勺,笑了笑,她說,還沒有定論。可不知道爲什麼西棗會覺得心裡有些失落。

“不知道嗎……”

對面的人突然低聲的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語,顧夏像是聽到了什麼,她的心咯噔一下停了節拍,平淡如水的眼眸裡劃過一絲起伏的波瀾。

週日,蘇夕回來了,與往常一樣,給西棗帶了大大小小的紀念品,西棗望着桌上花花綠綠的購物袋,聽着蘇夕坐着牀上興致勃勃地講述着異國的風情,軼聞,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沒有以前的心情,那些東西她不再感興趣了。

接下來的生活照舊,平靜像一條筆直筆直的線嚮明天,下一個明天,再下一個明天延續,西棗還是會答應蘇夕所有的要求,幾乎也未曾失約過,一起吃飯,逛街,或許硬着頭皮到周黍家裡赴約,偶爾蘇夕也會來西棗家裡過夜,小住。只是現在西棗不再像以前那般怨尤,那些以前她總是無法忍受卻不得不面對的事實,現在她都可以坦然接受了,接受蘇夕來回奔波於周黍與自己之間,接受蘇夕談論所有不屬於她的家庭瑣事,接受蘇夕變得越來越在乎周黍,接受蘇夕從不提及她們之間的未來。西棗不再逆來順受,就好像她已經學會了真正接受蘇夕給她安排的位置,溫順,乖巧,不抱怨,不強求,讓牽強的一切都變得理所應當,合情合理。而蘇夕呢,西棗覺得她是高興的,也是心安理得的,就好像不用自己點破,西棗就已經明白了她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並且也隨了她意願這樣做了。

或許這世間上,沒有哪一位情人比西棗做得更加稱職了。

看似一切如故,可溫涼如水的日子,西棗還是感覺有些東西不一樣了,現在,在每一次與蘇夕的相處裡,她居然找不回以前的那種感覺了,那些心喜悅然,滿心期待,小心翼翼,悵然若失,大部分感性的知覺都好像變成了燒水壺上方衝出的白色氣體,被蒸發得一乾二淨。

雖然,她依舊會開心,依舊會難過,可爲什麼她還會覺得好累,好累,那種不身心上不斷沉澱下來的的疲乏與無力有時候甚至會讓她產生一種令她自己都覺得驚詫的念頭。

她在想,要不,真的就不要再走下去了,放手吧。

好像,短短一週的香港之行讓某些東西產生了變化,西棗不知道她與蘇夕之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她覺得疲倦無比,又是惶恐不安,儘管她與蘇夕之間相處比起以前顯得更加美好了,幸福的印記就好像無處不在,變得唾手可得,可爲什麼她總覺得好像有一種無形的手將身旁的蘇夕推得越來越遠,而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把漸漸遠去的人拉回來。西棗將所有的問題都歸結到自己的身上。

或許,這是因爲自己的心態還不適應趨向理想的現狀,習慣,慢慢習慣,習慣了就好了。

這邊,西棗陷入了自我質疑的怪圈,她已經走到了一段感情的十字路口,指向東西南北的四分路標讓她無從選擇,只能站在分岔口旁躊躇不前,而那一邊,顧夏開啓的新戀情似乎進展順利。

某一天裡,當西棗在結束了一天樣板修改,樣品檢測的工作,驅車從工廠的方向回到CouCi。

她看到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斯文乾淨,穿着純灰色的T恤,手隨意的插在寬鬆的休閒中褲上,站在CouCi的大門前,低頭看着手腕上的鐘表。西棗關上車門,站在馬路牙旁不由得揚起嘴角。她以爲那個男人是CouCi某位女員工新晉的優質男友,可惜她錯了,因爲下一秒,她便看到那個男人朝從大門走出來的女人打招呼,並紳士的拿過女人手裡的公文包,然後握起女人的手朝路邊的停車位走去。

西棗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兩人有說有笑的上車,駕車遠去,才終於回過神來。

直到那時,她才發現,原來,從顧夏告訴自己開始戀情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星期了。

而直至現在,她纔有所意識,直到剛剛那一刻,她纔開始好好正視這段顧夏的新感情,西棗突然清楚發現到,其實,這段顧夏一直向她提及的感情,她一直在忽略。

只是,爲什麼?

七月二十五日晚,又是一個難得的晴空夜晚,晚上六點已過,西棗坐着周黍家的紅木餐桌旁,聽着周黍繪聲繪色的給她與蘇夕講着公司裡的奇人軼事,身旁的蘇夕已經笑得捂着肚子,攀附在西棗的肩旁上不肯起來,西棗繼續高揚早已僵硬的笑容,只爲了附和蘇夕歡樂的笑聲,襯托溫馨的氣氛,剛剛周黍到底說了些什麼,一直心不在焉的西棗又怎麼可能會留意。

聊什麼其實無所謂,她也不感興趣,只要蘇夕覺得開心,她陪笑就好。

茲茲——

飯桌上,西棗的手機突然響起。

西棗望着手機屏幕,皺了皺眉頭,來電顯示是嵐蘭姐,她不是陪着顧夏應酬去了嗎,怎麼這個時候會打電話過來。

“喂?”

“西棗,這邊飯局你能不能趕緊過來一趟?”

電話那天聲音實在有些急迫,西棗看了看身旁的蘇夕,站起身子,離開餐桌。

“怎麼了?”

“家裡孩子生病了,老公也不在家,顧夏就讓我提前回去,可這回飯局上的都是東北來的客人,酒量大得不行,我怕顧夏一個人撐不住,你也知道她昨天胃病剛犯……”

“天星呢?!”

嵐蘭姐的解釋實在是讓西棗捉急,西棗急躁得打斷了她的話,詢問道。

“今天去北京出差了,顧夏說她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但喝了酒也不能讓她一個人打車回去啊,我現在在這邊儘量幫她擋些酒,西棗你能不能儘快過來,顧夏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啊,今晚你得開車送她回去。”

“好好,你把地址發過來,我現在就過去。”

西棗匆匆掛上電話,轉身去找放在客廳沙發上的包。

“怎麼了?”

周黍站起來,一臉關切的問道。

“顧夏好像在飯局上出事了,我得過去一趟!”

西棗找到藏着沙發抱枕下的小包,簡單解釋後,便慌忙走進玄關,從鞋櫃裡拿鞋穿上。

“讓黍陪你過去吧!”

蘇夕跟着周黍走向玄關,她擔心的說道。

“對啊,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黍也急忙附和。

“不了,我自己開車過去就行。”

“路上小心!”

周黍的話音未落,西棗就急忙忙的走了,就像大門關啓時颳起的一陣風,席捲與經過的痕跡是如此紛亂而慌張。

面前,看着那扇緊緊閉合的大門,蘇夕不由得陷入了深深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