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七章 堅城

是時候了?什麼是時候了?是什麼時候了?

畢晶之前也就看過幾部炮火連天硝煙滾滾的戰爭電影,什麼時候見過真刀真槍廝殺的場面了,所以腦子反應大大遲鈍起來,加上剛剛眼見敵兵已經衝上城牆,形勢萬分危急,這才一時腦子發熱,連叫帶跳要衝出去跟人拼命。但他畢竟不是傻子,被郭靖拉了一把,再看看郭黃二人的表情,看看蕭峰丁典幾個的反應,再想想剛纔的經過,很快就明白過來:只怕造成這樣的形勢,就是郭靖有意爲之,甚至蕭峰丁典幾個也參與的計劃的制定——要不然以他們那個性子,在這種危機關頭早就衝出去大殺特殺了,還能老老實實在一邊幹看着?

不過,郭靖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我剛剛答應幾位,一定在最緊要關頭請諸位出手,我已經做到了。”郭靖陳懇地看着蕭峰幾個,肅然道,“也希望幾位謹守諾言,像方纔一樣依令行事,不可擅自做主!”

蕭峰丁典幾個同時拱手,神色鄭重慨然道:“一定!”

郭靖都會拿話擠兌人了?畢晶聽得一愣一愣的,合着剛纔這幾個人沒動地方,還是被郭靖套住了?看看身邊焦急的表情下隱隱帶着一點笑意的黃蓉,畢晶忽然恍然大悟,跟這天底下頂聰明的女人生活了五十年,郭靖要是還那麼老實,一點套路都不會用纔有了鬼了!

“好!”郭靖點點頭,指指城邊道,“莫兄弟丁兄弟,你們兩位率江湖羣豪三百人,帶城頭封閉,一起殺出,全力圍攻城上之敵!”

莫聲谷和丁典一起聽令:“好!”

郭靖轉頭對蕭峰和胡斐道:“蕭前輩和胡兄弟,率城下江湖羣豪二百人,看我令旗行事,先行關閉城門,隨後率隊衝殺!”

蕭峰和和胡斐也同時抱拳:“好!”

郭靖神色嚴肅之極,沉聲道:“此戰成敗全在各位手中,一炷香時間,必須將被困之敵盡數殲滅,拜託了!”

蕭峰幾個看看城頭,看看城下,都沒有說話,只是神色嚴峻地重重點頭。

畢晶看郭靖有條不紊地分派任務,半句話都不敢插,只是心裡奇怪,什麼二百人,三百人,在哪兒呢?眼前不就城頭這些平民裝扮的人麼?

郭靖沉穩地點點頭,看看城上城下元兵數量,最後又向遠處看了一眼,手中的令旗高高舉起,隨即狠狠向下劈落:“走!”

話音剛落,城頭上剛剛還有點手忙腳亂的宋兵,忽然整整齊齊向後退了兩大步,城邊上女牆後的宋兵突然猛地站起來,長槍撓鉤齊出,開水、火球、石頭、木塊雨點般狠狠向下砸過去。慘叫聲中,元兵登城的勢頭忽然一緩。

一直在城頭上四處跳躍的江湖漢子們,突然齊齊殺向城邊,刀槍飛快地揮舞着,向即將登城的元兵砍去,另有一部分人,手中鐵蒺藜、鋼鏢、袖箭水潑一般射出去,只是一轉眼間,雲梯上的元兵餃子一樣摔下城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被打開的缺口就被徹底封住。已經登城的千百名元兵,瞬間就變成了後繼無援的孤軍,被困在只有兩丈寬的城牆上!

郭靖令旗再揮,一堆身穿灰撲撲一副的江湖漢子,忽然從箭樓後面直撲出來,瞬間就竄到郭靖身邊。畢晶嚇了一跳,這是總預備隊啊?都藏在哪兒來着這是?

郭靖令旗前指,丁典莫聲谷更不答話,猛然前衝,數不清的講話漢子緊隨其後,直撲城頭被困的元軍。

丁典持刀、莫聲谷仗劍,刀光劍影每一次閃動,就有幾個元兵慘叫着倒下,或者騰空被踢飛一丈開外,口中鮮血狂噴,身體重重摔下城去,發出陣陣慘嚎。

“噗!”兩人一馬當先,真可謂當者披靡,密集的元兵隊伍就像一層薄薄的膜,利刃到處,登時洞穿,一轉眼間就出現一個血色的通道。身後一羣豪傑聲勢大振,緊跟着兩人,沿着這條通道緊緊向前,大呼酣戰。

誘敵深入!看着砍瓜切菜般近乎一邊倒的屠殺,畢晶腦子裡頓時現出這四個字來。很明顯,這幫江湖豪客不但武功高強,更受過很嚴格的訓練,小隊配合異常嫺熟,幾個人爲一組,各人長短武器互相支援,小隊間有相互掩護,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在加上丁典和莫聲谷銳不可當的突破作爲箭頭,短短時間內就將元兵突得陣型大亂,七零八落,只能接受他們的屠殺。

城頭是這樣,城下呢?

畢晶霍然轉身,卻見蕭峰和胡斐已經不再身邊。他們去哪兒了?畢晶正在疑惑,忽然聽得城下喊聲大振,聲震雲霄。和母老虎直撲兩步跑到城牆邊上,就見胡斐嘴裡含着一柄亮閃閃的鋼刀,雙手持一條長索,看也不看,直接踊身跳下城頭。

這襄陽城數十丈高,胡斐跳到中間,雙腳往城牆上猛力一蹬,身體如飛鳥般橫向蕩了出去,堪堪再落數丈,身體恰恰又蕩回城牆,雙腳再次踹在城牆上,身體又直盪出去,距離城門已經不過十丈,等身體再次下落到兩丈有餘時,長長的繩索已到盡頭,斜斜地繃得筆直。胡斐雙腳再蹬城牆,放開長索,身體朝城門方向直撲過去。

就在這時,蕭峰大喝一聲,騰身跳起,竟張開雙手直撲下去。

城上城下看得清楚,同時驚叫起來。

“我靠你不要命啦!”畢晶急得大喊起來,這特麼可是幾十張高,你以爲張開雙手就能當翅膀使了?底下那堆元兵也未必甘心給你當肉墊,掉下去摔死你啊!

驚呼聲中,蕭峰一撲數丈,右腳在城牆微微一撐,身體再次沿着城牆向前竄了丈餘向下掉落幾丈時,左腳向前大步踏出在城牆上一撐,身體再度前撲下落,這光溜溜的城牆,在蕭峰腳下竟然就像一條寬闊的馬路,任他奔騰疾馳。

蕭峰在城牆上,每一步都邁出去好幾丈遠,只是三五步,身體就到了城門上方不足三丈。蕭峰大喝一聲,雙腳一蹬城牆,身體騰空而起,如同大鵬一般,帶着呼嘯的風聲凌空撲向城門。

我靠!這比郭靖的上天梯金雁功還猛啊,居然從幾十丈的地方一路跑下去了?他怎麼練的!

畢晶目瞪口呆中,蕭峰在空中雙掌向下齊揮,砰砰砰砰幾聲巨響,十幾名元兵嘴裡鮮血直噴,慘叫着飛出數丈,隨後重重摔在地上,身體扭曲着,眼見不活了。周圍元兵發一聲喊,急忙躲開,城門前登時閃出一大片空地來。

蕭峰飛將軍一般凌空直降,雙腳落地,砰砰砰砰又是幾掌連發,數丈方圓內元兵幾乎立足之地,被擊打得凌空飛開,砸進四周人羣,元兵陣勢一陣大亂,城門前的空地竟然擴大到十餘丈方圓。

就在此時,胡斐也恰好落下來,在這片空地上打一個旋風腿,抽出嘴中鋼刀,刀光連閃,如同幾十刀同時劈出,十幾個元兵砰砰砰砰地向後飛去。

胡家快刀!畢晶還沒來得及驚呼,蕭峰和胡斐已經聯手向城門撲過去,如同虎入羣羊一般,兩個人所到之處,元兵不是飛快地閃開,就是被蕭峰雙掌擊飛、被胡斐快刀劈中,幾個照面,城門下已經再無一個元軍。

蕭峰和胡斐更不停步,直衝洞開的城門。蕭峰接連揮動雙掌,降龍十八掌雄渾無比的掌力一張張拍出去,打得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涌過來的的元兵紛紛後退走避。襄陽城城門開口並不大,蕭峰以一人之力,竟然將城門元兵全部逼開。

從箭樓角度,城門處的戰鬥能看得清清楚楚,蕭峰聲勢之猛,這一剎那間變化之快,就連郭靖黃蓉也不禁悚然動容。

他們是要搶佔城門!畢晶這時候恍然大悟,郭靖竟然在城上城下同時用了同樣的一招誘敵深入關門打狗!

這人膽子可真夠肥的,在兵力武器同時處於絕對劣勢情況下,竟然敢同時兩處弄險!只要有一個地方出事,襄陽城面臨的可就是滅頂之災!

當然,你也可以說,郭靖這麼做,是出於對蕭峰等人的信任。但是,初次見面就敢把整座城池的安危交到對方手上,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胸襟,什麼樣的膽色?

但不管郭靖出於什麼考慮,他的信任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結果。蕭峰和胡斐神兵天降,一到城下就打出了一大片天地,並將元兵城內城外聯繫悍然掐斷。蕭峰威風凜凜往哪裡一站,全力阻住城外元兵後繼兵力,胡斐轉身向後,拼命阻止城內元兵重新撲上來。

現在的關鍵在於,這一次城門,能不能順利地關閉!

這一切畢晶能看出來,城下的元兵也能看出來。一個腦袋上頂着明晃晃盔帽的傢伙,也不知道是千夫長還是百夫長,手裡揮舞着長刀指着城門方向,嘴裡聲嘶力竭地喊叫着。那些元兵畢竟身經百戰,跟襄陽城打仗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剛剛紛亂之下沒反應過來,但不到半分鐘就回過未來,頓時大驚,立刻在兵分兩路,一路死死纏住周圍的宋兵,超過七成兵力朝着城門猛衝。

這時候進城的元兵已經成百上千,七成兵力看上去已經烏壓壓一片,朝着城門一起衝擊的時候,宛若滔天巨浪,聲勢極爲駭人。胡斐毫無懼色,橫刀在手,竟似要獨擋兵鋒。

要糟!畢晶恨不能叫出聲來,這麼多人衝過來,就算不用兵器,擠都能把胡斐擠成肉泥!

但就是剛剛這不到半分鐘的混亂,已經是天與地、生與死的差距。

轟一聲巨響,城門邊上忽然開了兩道大門,數百名灰衣豪客當先奔出,迅疾分成兩隊,小隊人馬衝向城門,對在軍官指揮下拼命想衝進城內的元兵展開攻擊。一大半人馬則反身衝向城內拼命撲過來的元兵。

胡斐哈哈一笑,當先揮刀殺出,衝入敵陣,身後上百名豪客緊緊相隨,各擺兵器,奮力衝殺,一轉眼間,元兵就像城頭那些同伴一樣,被穿了個透。

在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的宋兵涌出來,一大半加入對城內元兵的圍攻,領一小部分人,快速衝到城門邊上,奮力推動厚重的大門,兩扇城門動起來,緩緩合攏。

城外元兵大驚,攻得更加急了,但在蕭峰近乎無窮無盡的掌力逼迫,以及一衆豪客的全力攻擊下,卻無法前進一步,偶爾有個把漏網之魚,也被蕭峰一掌一個,拍飛三五丈遠。

就在越來越多的宋兵涌出來的同時,原本緩緩後退、似乎已經支撐不住的宋兵,卻忽然堅挺起來,嘴裡發出震天叫聲,反身回沖,與元兵站在一起。在他們身後的,另一道巨門轟然打開,大隊宋軍揮舞着兵器,吶喊着衝殺出來加入戰團。

畢晶這才發現,其實所謂襄陽城門,只是第一道防線,城門內是一片巨大的廣場,周圍城牆壁立,幾乎和外城一樣高低。

甕城!畢晶腦子裡閃過這兩個字。這種甕城結構,他多少也知道一點,但從來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小的結構,居然能發揮這麼大作用,變成一個巨大的陷阱,更成了這些元兵的喪身之所。

因爲就在這時候,外城城門已經完全合攏,也不知道是誰按動了什麼機關,一道巨大的緩緩閘門從天而降,將城門死死堵住。

這也意味着,甕城內,即將成爲一個巨大的屠戮之地。

城門關上的那一刻,蕭峰騰身而起,帶着那幾十個江湖豪客,以及完成關門任務的宋兵,反身殺向內城。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在鑿穿元軍陣型之後,胡斐帶領的羣豪遠遠兜了個圈子,也翻身殺了回來。他們分成一小對一小隊,在元兵中縱橫來去,將千百元兵徹底分割成一個一個小塊。

翁城中間說是一塊巨大的廣場,但這麼多人衝進城來,再加上最後涌出來的宋兵,這空間已經變得十分狹小,幾乎已經達到了人擠人的地步,每時每刻都有人慘叫着死去。但等羣豪在其中衝了幾個來回,宋軍逐漸抽出來之後,最終的包圍圈終於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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