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郭靖帶着五個僱傭兵一樣的打手,宋遠橋帶着五個師弟,都已經快步走來。經此一役,兩撥人已經從心裡將對方視作生死與共的戰友,他們的目光裡,卻透着前所未有的親。但神色卻也未免過於凝重,因爲對接下來如何應對當前的局面,都還頗爲茫然。
少林三大神僧,崑崙派掌門,崆峒五老,華山派長老,丐幫,峨眉派……天下最大的門派幫會奇蹟武當山,最終卻鎩羽而歸——不對,有去無回,這是何等震動江湖的大事?對於整個武林而言,這幾乎已經是翻天覆地的驚天新聞。
怎麼在不傷害武當派的前提下,不失整個武林的面子,不但極端考驗人的智慧,更極端考驗人的胸懷。
宋遠橋身爲大弟子,率衆師弟先向蕭峰郭靖行了一禮,才恭恭敬敬請示張三丰:“今日之事如何處置方妥,請師父示下。”
他說話很有技巧,只是問張三丰指示,卻沒說讓師父“主持大局”。很明顯,這是要自己出頭,以免今後有了什麼惡名,還要師父他老人家背鍋。
想不到這看上去沖淡謙遜的武當弟子,居然還挺有擔當。畢晶瞧了眼宋遠橋,心裡感慨了一句,可是你這麼有擔當,怎麼培養出那麼一兒子來的?
張三丰長長的白眉輕輕動了動,微微閉上雙眼,似乎對宋遠橋的話恍若未聞,只是緩緩爲張無忌度入內力。慢慢地,似乎一絲絲隱隱約約的綠氣從無忌身上升起,張三丰神色略略凝重,這綠氣越來越濃。過了一會兒,無忌臉色漸漸由紫轉綠ꓹ 由綠轉白,張三丰的臉色卻隱隱現出一絲綠意。
張翠山自打一過來ꓹ 就有點神思不屬,雙眼直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張無忌,但見師父行功ꓹ 卻也不敢貿然打攪,只能緊緊攥着拳頭ꓹ 死死咬着牙關,瘦削的臉頰扭曲抽搐ꓹ 神情極爲痛苦。此時見無忌似乎略有好轉ꓹ 不由微微鬆了口氣,但見師父臉上綠色,一顆心卻又猛地提起來。
又過了片刻,張無忌眉頭忽然一皺,臉上現出痛苦神色,小眼猛地睜開,叫道:“爹ꓹ 娘,太師父ꓹ 我疼!”
張翠山下意識搶上前去ꓹ 但手還沒碰到無忌ꓹ 就猛地一收ꓹ 像是害怕弄痛了兒子一樣。
張三丰睜開雙眼,長長的白眉抖了一下ꓹ 嘆口氣道:“翠山你過來ꓹ 抱着無忌。他身上奇寒ꓹ 小心點。遠橋蓮舟也來,輪流爲無忌驅寒。”
張翠山從張三丰手裡接過無忌ꓹ 緊緊抱着那冰涼的身子,淚水忍不住涔涔而下。俞蓮舟卻抱元守一,伸手向無忌背心貼過去。
宋遠橋顫聲道:“師父,您……”
張三丰站起身來,搖搖頭道:“遠橋你不用說,我明白——不過麼,我老道一把年紀,臉皮總比你厚點,面子總比你大點,這事兒還輪不到你出頭。”
他生性滑稽,雖然這時候憂心忡忡,眉頭微皺,說出話來仍然帶着幾分幽默。宋遠橋便不敢在多說,答應一聲“是”,走到俞蓮舟身邊,擔心地看看無忌,隨時準備接手。
張三丰緩緩走到黃蓉面前,躬身施禮:“今日之事如何處置方妥,請您指點迷津。”
他前一句話固然和宋遠橋方纔一模一樣,就是神情也和宋遠橋相差無幾,都帶着十分恭敬。但周圍人卻沒一個覺得詫異。不但峨眉派其實早就認定她就是黃蓉,就是武當派那幾個,也已經對此相信了八九成——除了郭靖黃蓉這種身份,當今天下,誰還能當得起張三丰如此對待?
只是他們也未免好奇,黃蓉郭靖,那都是七十多年前的人物,而且那時候就已經六七十歲,怎麼現在看上去還是那般年紀?難道那個傳說竟然是真的?襄陽城破之際,郭氏一門,都被神仙搭救,羽化登仙了?
傳說中,那羣神仙裡,似乎也有個超級大個兒,也有個胖胖的傢伙。難道就是這幫人?
可是,眼前這胖子油腔滑調的,有這樣兒神仙嗎?
不過這胖子是不是神仙不要緊,要緊的是,眼前這位女士,的確是黃蓉就好!誰不知道黃幫主武功極高還罷了,聰明才智更是天下無雙?只要她在,什麼難題解決不了?
不但武當派這麼想,是是峨眉派也是一模一樣的想法。別的不說,就那剛纔那場大戰,不就是被她預先料到,完全按照她的預言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但誰也想不到,黃蓉會直接拒絕張三丰。她搖搖頭笑道:“這事兒啊,是你們武當派的事兒,我可做不了主。”說着一指畢晶,“真要想問,你問哪個胖子去。”
所有人的目光刷一聲就集中到畢晶身上,這個胖子?難道他真的……
雖然不是第一次享受這種驚訝和崇拜交織的目光,畢晶依然一陣得意,但隨即又跟往常一樣一臉懵伯夷:“又是我啊?我上哪兒知道去啊!問村長去!”
這胖子說話真就莫名其妙,他真是個神仙?衆人無不愕然。
但張三丰卻似乎沒有任何意外,也沒有任何不恭,反而對畢晶抱拳施禮:“不知……”
畢晶急忙擺手:“您快別跟我行禮,我可當不起!您也別問我,我就是來幫忙打架平事兒的,我哪兒該怎麼辦啊?你自己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保證不干涉你們內政!”
張三丰微訝,卻也沒說什麼,轉過身往蕭峰郭靖幾個看過去,蕭峰擺手笑笑:“老畢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郭靖跟着重重點頭。
張三丰點頭,向空聞大師那邊走去。剛走兩步,畢晶忽然道:“其實,您也就是表示一下尊重,沒打算真問,是吧?”
張三丰回頭,笑而不語。
畢晶撇撇嘴,這老道,做人還真就面面俱到,不得罪人嘿!不過也是,你也不看看他面對的是誰,那可是岳母(劃掉),那可是郭靖黃蓉!還不得好好尊重一下?問出個辦法來更好,問不出來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不過看樣子,這老頭兒其實已經有主意了。不管怎麼說,老傢伙八九十年的江湖,總不能白混,甭管什麼主意,肯定比自己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