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冠儒履釋袈裟, 三教從來總一家。 紅蓮白藕青荷葉, 綠竹黃鞭紫筍芽。 雖然形服難相似, 其實根源本不差。 大道真空元不二, 一樹豈放兩般花。
悟心強壓亂竄的寒氣,上到了二樓,這裡的窗戶緊閉,透過窗紙射進的日光,可以看清,不大的閣樓上滿是書和書架,書在書架上碼放的得整整齊齊,書架也擦得一塵不染,在裡面靠窗邊還是一張小牀,牀上被褥乾淨整潔。悟心幾步走到牀邊,脫鞋上牀並把兩雙鞋放齊,然後五心朝天打坐起來。他先運轉《易筋經》,用寒氣打磨經絡,任督二脈打通後,全身經脈盡通,寒氣可在內力的驅動下隨意動轉,最終歸於氣海,但寒氣卻不能減少分毫,一動情或疏忽它時,寒氣就會全身亂竄,真是苦不堪言。
悟心運轉幾遍《易筋經》後,開始默背《洗髓經》,逐字逐句的練習起來,洗經淨髓說的容易,想練成卻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慢慢的悟心身上開始浸出黑液,悟心痛的幾次昏厥,但他只要醒轉就會繼續練習,一刻也不停止。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眼間三個月就過去了。悟心睜開雙眼,只聞見自己身體泛着一陣陣臭氣,立刻感得身體油膩難受,他不僅露出一絲苦笑。起身下牀,穿鞋下樓,看到朱熹正同一個中年道士,喝茶聊天,悟心對他們雙手合十道:“老衲失陪,先洗一下澡,回頭再與弟暢談。”說完已經閃身出了藏書樓。
朱熹微笑點頭道:“大師慢走,小弟已等三月不在這一時。”可道長卻一臉詫異,忙道:“無量天尊,賢弟,不知剛纔去的是那位大師?”
“是少林寺的悟心大師。”朱熹還未開口,一傍服侍的弟弟已搶先答道。
“原來是少林首座悟心大師呀,小兄早有耳聞,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呀!”道長一捋兒胸前墨髯點頭道。
“王兄不知,悟心大師在武夷遊歷時,小弟路遇強人劫財,大師與他徒弟普光禪師,出手打退強人,救了小弟一命,小弟請大師師徒到寒舍小住,與悟心大師暢談三天三夜,深受大師教誨,大師不光佛法高深,對儒學、道教也是語出驚人,如醍醐灌頂,使小弟茅塞頓開。這次來嵩陽書院,一是想在程灝、程頤二位理學大師講學之地,學習他們的理本論;二是離少林寺近,可以隨時傾聽大師教誨。不想王兄道法初成來嵩陽書院借宿,你我也是一見如故,王兄的道法也使小弟眼界大開呀。”
道士趕緊道:“無量天尊,不敢,不敢。朱賢弟儒學深厚,涉獵廣泛,是愚兄平生未見的,日後必能成爲一代大家呀。”
“道兄謬讚了,快喝茶,大師不愛喝這大紅袍,愛喝鐵羅漢,喝完這壺,咱們就換茶了。”朱熹一邊給道長倒茶一邊道。
“哥,這一壺茶是剛沏好的,茶葉可是咱們從家鄉帶來的呢,聽賣茶的說,這可是大紅袍那6棵母樹上的茶葉呢,很難得的。”朱熹弟弟有點可惜的道。
“傻弟弟,大紅袍特徵是富於變化的,香氣馥郁且細膩優雅,顯巖韻,滋味濃醇。我們常常說“活甘清香”,其實是品質要求由好到一般的排列,最高的境界就是“活”,也就是茶湯入口富於變化。你這茶勉強可以到甘,就不要說是那6棵母樹上的茶葉,免得王兄笑話,快去換茶吧。朱熹看着弟弟笑道。
朱熹弟弟接過茶壺撅嘴道:“難道是茶店老闆騙了我,我可是出了大價錢買的呀。”他嘴裡嘟囔着去換茶了。
過不多時,他拿着沏好的茶回來了,剛把茶壺放到桌上,衆人只覺眼前一花,一條灰影已上得樓去,耳邊響起悟心的聲音,“衆位稍等,老衲換身衣服就來。”
別人沒什麼,但王道長心下一驚,暗道:“這個悟心大師的內功深不可測,遠在我之上,一會兒我要好好向他求教,見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悟心換好了衣服走了下來。
他雙手合十鄭重的道:“阿彌陀佛,愚兄多謝朱賢弟收留,助愚兄渡此劫難,愚兄無以爲報,在此一躬謝過了。”
朱熹趕緊站了起來,躬身道:“兄長說的那裡話來,兄長對小弟有活命之恩,對小弟如師如父,只要兄長看的起小弟,以上的話再不要說了,來、來、來,我與兄長介紹一位小弟新結識的道兄。”
悟心輕輕點頭,走到桌邊,仔細看了眼也已站起的道長。
只見道長五十歲上下,身材高大,將軍肚微微隆起,烏黑的美髯散於胸前,長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好似可以看透人心。
悟心點頭道:“道長好,不知道長什麼稱號,在那座道觀修行。”
王道長左手包右手拱手禮剛要回答,朱熹已經笑道:“大師,道長不要站着,先坐下,快嚐嚐小弟從家鄉帶來的鐵羅漢,再慢慢談不遲。”說着給每人斟了一杯茶。
三人都拿起茶杯,慢慢的品了起來。悟心品完茶,又聞了聞茶杯,回味道:“鐵羅漢,真是茶如其名,品性沉穩剛健,濃郁的桂花香氣,滋味醇厚回甘,帶有明顯的巖韻。好茶,好茶啊!”
王道長也點頭道:“好茶,的確好茶。貧道姓王名喆,字知明,號重陽子。年少時入府學,中進士,做過小官,娶妻生女,本以爲要虛度餘生,但貧道48歲這年六月遇到兩位仙長,二人傳在下先天秘法,指點解開了在下平生的迷惑,在下從此幡然開悟,慨然入道,在終南山築墓,在“活死人墓”中悟道兩年多,前不久才悟道出墓,準備雲遊天下,傳我大道於世間。”
悟心見他說的神采飛揚,大有氣吞天下之勢,不僅暗笑,左胳膊微擡,掌中突發內力,一拉桌中的茶壺道:“王道長,請喝茶。”說話間茶壺已緩緩的向王重陽滑去。
王重陽先是一愣兒,見茶壺已快到胸前了,趕緊出右掌推出,用內力頂住了茶壺的來勢,隨後暗運內力,要把茶壺推回去,但無論他怎麼使內力反推,茶壺卻紋絲未動地停在胸前,所有內力好似泥牛入海般,有去無回並不見一點漣漪。
王重陽好是心驚,不敢託大了,左掌也推了出去並用上了先天真氣,想一舉扭回頹勢,搶佔主動,但事與願違所有內力仍然是泥牛入海,才一杯茶的工夫,王重陽的額頭已經見了細小的汗珠。
悟心卻若無其事的看着王重陽,見他已經吃力了,左手一抓,茶壺已到了他的手中,輕一引帶已化去了王重陽的內力,淡淡的道:“來,喝茶。”說着給三人的茶杯一一斟滿。
王重陽被悟心一引之力,身子好懸沒撲到桌子上,他趕緊氣沉丹田,一個“千斤墜”坐穩身形。然後不露聲色的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悟心放下茶壺,也抿了一口茶,略一思索道:“王道長,內力精純,應是內丹修煉的高手,但你任督二脈是被內力精湛之人,強行打通的,你現在只能進行小週天的修煉,並不能進行大周天的修煉,雖有秘法,卻不能盡悟,可惜,可惜呀!”
王重陽一聽,趕集站起身,整了整道袍,鄭重地跪倒在悟心面前道:“大師高見,一語道破,這正是在下現在的瓶頸,請大師開示。”
悟心趕緊攙起王重陽道:“開示不敢當,老衲也是這三月的壁觀,纔有此悟的,你任督二脈是被內力精湛之人,強行打通的,所以根基不穩固,後面的一切那只是空中樓閣,如霧裡看花。老衲勸道長鞏固內丹,拓寬經絡,以自身內力重新打通任督二脈,這樣小週天可動轉自如,大周天可如期而至。”
王重陽聽完又要行禮,悟心微笑擺手。王重陽略有所思道:“大師乃佛門中人,爲何對我道教功法知之甚詳呢?”
悟心本想笑了不答,但看朱熹衆人也是一臉疑問,便答道:“施主們可知這嵩陽書院,創建爲佛教場所嵩陽寺,後隋煬帝時改爲道教場所。宋仁宗時改名爲嵩陽書院,爲儒家講學書院。同樣是這一塊地方,爲何能被三教所用呢?”
朱熹與王重陽都皺眉沉思似有所悟,朱熹弟弟和他媳婦卻是一臉茫然,面面相覷,媳婦懷中的孩子睡的正香。
悟心看了一眼衆人繼續道:“佛陀拈花一笑,鉢盂傳與摩訶迦葉;達摩祖師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孔子儒家的經典著作《論語》也是由孔子的弟子及再傳弟子編纂而成的書;道教祖師老子的《道德經》,也是在老子出關時,被函谷關的長官尹喜攔住懇請他著書,於是纔有了這五千餘字的《道德經》。所以開篇,第一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悟心停了一下,飲了口茶道:“可以說得出口的就不是真正的道;所謂名,可以說得出口的名也不是真正的名。所以聖人是不會把自己的道,說出來的,只能悟道,不能言傳。因爲一說就錯,一講就歪,事物像太極一樣,都是陰陽兩極的,有的人看到了陰,有的人看到了陽;事物都是變化的,今日的你,絕非昨日的你。只有道是一定的,什麼是道,自然爲道。所以,只要悟道,見性成佛。”
朱熹和王重陽聽後都是眼睛一亮,似有所悟。朱熹弟弟和他媳婦已經聽的腦仁痛了,他們看天色已晚,就點上了油燈,媳婦放下還在熟睡的兒子,二人去書院廚房做飯去了。
朱熹皺眉道:“如大師所說,儒道佛三教都在說一個道,那爲什麼三教教義相差如此之大呢。”
悟心點頭笑道:“《道德經》只五千餘字,傳到現在解釋已不下百種,誰見過老子手寫的《道德經》,誰又能知道老子當時想表達的意思呢,我輩譯《道德經》不是想老子要說什麼,而是我認爲老子要說什麼,認爲來,認爲去,恐怕現在的《道德經》與老子寫的《道德經》已相差甚遠了。老衲愚見,三教只不過是悟道的三種法門,只要你能悟道,走那條路已無所謂了。只要你的教義,能適應當下,被當下所接受,就好似把你的種子種到適合的土地中,它就能生根發芽,再有皇恩的澆灌,它必能長成參天大樹。”
朱熹與王重陽都深思中默默的點頭,腦中都浮現出八個大字,“三教合一,爲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