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賈島 唐代《劍客》
西京大同府“東連上谷,南達並恆,西界黃河,北控沙漠,居邊隅之要害”,處於華北平原與蒙古草原的連接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不僅是中原政權抵禦北方遊牧民族的堡壘,更是北方遊牧民族南下的跳板,自古以來便是各方爭奪的重點目標。
官道上二騎飛馳而來,兩人風塵僕僕地趕來,女的在前,男的在後,少女華麗的勁裝下,難掩疲憊的容顏,男的一身蒙裝,略顯髒亂,但神采奕奕滿臉洋溢着青春的朝氣。
少女瞟了一眼少年奇怪地道:“朱原,這兩天你一直在我身後吃土,什麼越吃還越精神了。快說這有什麼好的方法一邊騎馬一邊養神呀?別和我說沒有。”說着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朱原一催坐騎和完顏長樂並馬而行道:“這是草原上練出的行軍方法,只要前面有引導的馬,馬就會自己跟着引馬奔跑,根本不用我管,我可以在馬背上吃喝睡覺,就好像在自家的氈墊上一樣。”還沒說完長樂公主已經一甩手,一馬鞭向朱原身上抽去,怒嗔道:“你是拿我當引馬呢!去,前面去,不好好引路看我怎麼抽你。”
朱原見完顏長樂一甩手,早就一催呼雷豹,一陣風般跑了出去,那裡還抽的到。她看着跑在前面的朱原背影,臉上浮現出會心的微笑,心中確是寒意一片,我大金是漁獵民族,靠着全民皆兵,鐵蹄橫掃中原,如果遇上了以馬背爲家的遊牧民族,無論是人、馬數量還是單兵素質,都沒法與韃靼人相比,怪不得父王把韃靼人定爲頭號大敵,真是有遠見的決定。我們只有使他們害怕;使他們內鬥;使他們沒有走出草原的雄心,我大金朝纔是真正安全的。她還在沉思中,被朱原在遠處的召喚聲叫醒了,她甩了甩有些頭痛的腦袋,一鞭抽在了空中,棗紅馬一驚,一聲咆哮飛奔向遠方的朱原。
沒跑出多遠,就被完顏長樂叫停了下來,只見她真可以說是灰頭土臉了,憤怒的小火苗在美麗的大眼睛中閃爍,撅着小嘴揮舞着馬鞭向朱原衝來。朱原心下一寒,條件反射是跑,但理智馬上就制止了自己,如果跑了,後果會更嚴重,沒辦法只能呆在那裡等着完顔長樂發泄她的怒火。
完顔長樂催馬跑了上來,銀牙緊咬杏眼圓睜,高高舉起馬鞭卻遲遲沒有落下,她眼睛在朱原身上轉了幾遍卻捨不得下手,最後一鞭抽在了呼雷豹的屁股上。這下可惹了大禍,呼雷豹那受過這個,一聲馬嘶好似龍吟虎嘯,四周的馬都嚇得瑟瑟發抖,劣馬更是嚇得屎尿都出來了。呼雷豹長嘶後人立而起,本想蹬向完顔長樂,被朱原一拉繮繩,硬生生地把它的身體拽到了一邊,這一下驚得完顔長樂花容失色,棗紅馬“嗒嗒”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體。
完顔長樂驚道:“這是什麼馬?這般厲害。”朱原摸着馬頭一邊安撫一邊道:“這是我在草原上得的神駒呼雷豹,你可不要小看它呀!它可是敢在狼羣中搶肉吃的神駒呀!”
完顔長樂欣賞地看着呼雷豹,它卻怒目瞪着她。朱原捋着它的鬃毛笑道:“你可要小心了,它是很記仇的,小心它找機會踢你呀。”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完顔長樂卻不以爲然,讚道:“真想不到,人間還有如此神駒。”正在感慨間,一個婦人匆匆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完顔長樂一張紙條,垂首站在馬前,聽候吩咐。
完顔長樂面沉似水地掃了眼紙條,對婦人道:“你去知道大同分舵,帶齊人手今夜二更大普恩寺見。”說完也不等婦人回話,就招呼朱原催馬向大同府城門跑去。
朱原也不多問,默默地隨她進了大同府,找了個店房住下。等安穩下來,完顔長樂纔拿出紙條遞給朱原,悠悠的道:“你看看吧,蕭忽父子已經與西夏使臣搭上線了,定在今晚二更在大普恩寺商議反叛歸降事情。”說着玉手一拍桌子怒道:“大同府分舵這羣飯桶,真不知道是做什麼吃的,連阻止他們見面,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有臉來告訴我。”只見她絕美的臉蛋上,泛起陣陣寒氣,目光閃爍,殺意盡顯使人望而生畏。
朱原也是心中一驚,沒想到在完顔長樂美麗柔情下還有着狠厲決絕的一面,真是女人似水多善變,越是漂亮的女人越要小心提防,但在美人的溫柔鄉中,又有幾個英雄能心硬如鐵呢!一聲嘆息由心而發。
完顔長樂美目流轉又似往日柔情道:“朱原,你嘆息什麼呀?”
朱原立刻回過神來,看着完顔長樂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微笑道:“長樂,你也不用生氣,他們會面也好,我們晚上正好去會會他們一舉解決蕭忽父子反叛事情就好了。”
完顔長樂會心地一笑道:“那我先回我房間了,你好好休息,想着吃晚飯,我先去探探路,晚上一更天我再來找你。”說完拿起自己的東西,匆匆走出朱原的房間。
朱原看着她柔弱的背影,心中一陣兒感傷,完顔長樂那柔弱的肩膀上擔負着太多的事情,真不知她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這副擔子,放飛真正的自我。自己有心去疼愛她,幫助她,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呀!還是自己逍遙自在爲好。想到這,他搖頭一陣兒苦笑,叫來店小二,要了一些吃喝,吃飽喝足後,打坐練功,靜等完顔長樂來找他。
月上中天之時,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朱原趕緊收功去開門,門一打開,一身黑衣的完顔長樂如泥鰍般滑入了房門。俏臉上難掩疲憊之態,她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也不計較涼熱一口氣喝了下去,用衣袖沾了沾嘴脣,看了眼朱原黛眉微蹙道:“你怎麼還不準備出發呀?”
朱原一呆,茫然地看了一眼身上,不明所以道:“我早就準備好了呀!”
完顔長樂真被他氣笑了道:“朱原,我們不是去遊玩,是去生死相搏,你認真點好不好。”
朱原笑道:“我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懶散慣了,笑看人生,只求逍遙自在,做一隻閒遊野鶴就挺好的,這衣服是身外之物,穿什麼都一樣。”
完顔長樂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真有種想揍他的衝動,但嘴上卻說:“準備好了就好,天色不早了,我們快點出發吧。”
兩人打開後窗,飛身上了屋面,轉眼間消失在了夜幕中。在完顔長樂的引領下,行不多時,大同府城內西南隅的大普恩寺,已在眼前。
兩人繞到東牆邊,完顔長樂拿出飛抓百鏈鎖,剛要扔上牆頭,只覺身子一輕,人已經被朱原單臂抱了起來,她先是臉紅到耳根,本想打在他胸口的小拳頭,變成了雙臂抱緊他並把臉緊緊地靠在了他的肩頭。只聽朱原在她耳邊低聲道:“大普恩寺遼末大部毀於兵火,是圓滿大師主持重修,聽家師說圓滿大師內功深不可測,雖然已經圓寂了,但他的弟子也不會是泛泛之輩,我們還是小心點好。你抱緊我,我帶你進去。”說完飛身而起,腳尖在牆上輕輕一點,胳膊肘已經掛住了牆頭,探身向寺內看去,只見寺內漆黑一片,只有遠處一間大殿有燈光隱隱傳出。
兩人對視一眼,朱原翻身跳入寺內,放下完顔長樂,她在前探路,朱原在她身後跟隨斷後。兩人躲着寺內的巡夜僧,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大殿的正門前。大殿上的金匾四個大字“大雄寶殿”, 大殿坐西朝東,四壁無窗,只有正門的窗戶上有昏黃的燈光閃爍,不時有忽高忽低的聲音傳出,完顔長樂用舌尖點破窗櫺紙,睜一目眇一目向大殿內觀看,朱原對裡面有什麼事情並不關心,只在她身邊觀風瞭哨。
大雄寶殿內非常寬大,殿內正中供有五方佛像,從東往西依次排列:東方阿閦佛、南方寶生佛、中央毗盧遮那佛、西方阿彌陀佛、北方微妙聞佛。殿內東西兩側磚臺之上置有二十四諸天塑像,神態各異,性格鮮明。在供桌前坐着三方實力,正中坐着二位胖大的和尚,左手邊坐着一排奇裝異服的人,從髮式上就能看出他們是西夏人,右手邊坐着一排金國服飾的人,不用看這知道是蕭忽父子一行人。
大殿內的氣氛並不融洽,甚至還有點劍拔弩張,正中的二位大和尚正在一左一右地做着兩邊的翻譯兼和事佬,但兩邊的人好像並沒有被調和,正在各自表達着自己的意思,會談好像進入了僵局。
完顔長樂靜心仔細一聽,原來蕭忽父子在蒲速椀羣牧率衆起兵叛亂後,會迅速帶領族人趕着全部戰馬向大夏國進發。他們要求大夏國出兵在半路迎接他們,並在金兵大舉追擊時爲他們殿後,保證他們族人與戰馬財物的安全。在他們到了大夏國後,要劃撥他們獨立的牧場,供給他們生活,他們聽調不聽宣,要有自己的獨立性。西復使者態度異常傲慢,眼高於頂,根本不聽蕭忽父子的要求,只想要遼人的人、財、馬、物,自己根本不想付出。好像接受他們入大夏國就是對他們無上的恩賜了,最重要的是,要蕭忽父子把遼族蕭氏珍藏的蚩尤的腿骨獻給大夏國主,這是雙方爭論的焦點。一方是說出大天來也沒有,一方是勢在必得,雙方正爭辯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兩個大和尚在從中調和得滿頭大汗,不住的搖頭嘆息。大殿內的氣氛異常緊張,只見蕭忽父子拍案站起怒道:“既然大夏國對我們遼人這般沒有誠意,我蕭忽及其族人還反什麼呀!安安分分地去做大金國的順民就好了,也不失榮華富貴,天色不早了,我蕭忽父子告辭了。”說完蕭忽父子同時齊刷刷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人都來了,事不談成,還想走嗎?”左首的大和尚慢悠悠的站了起來,手中的茶杯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一摔好像捅了馬蜂窩,從後殿與偏殿中,衝出了上百名和尚,各拿刀槍棍棒,把蕭忽父子圍在當中,外圍還有和尚拿着漁網和繩索準備着。
蕭忽見狀怒瞪着大和尚道:“玄慈你這是何意,難道還要強留我父子不成?往我們數十年的交情,往我怎麼信任你,我真是瞎了雙眼。”
玄慈一臉羞愧,剛要低頭,他身邊的胖大和尚怒目站起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蕭忽休要多說,要嗎答應大夏國李純光大王的要求,要嗎就留在我大普恩寺吧。”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蕭忽的兒子蕭傲天已經忍無可忍,兩眼都要噴出火來,擡腿踢飛面前的兩個武僧,身影在武僧中一閃,好像幽靈般就到了兩個大和尚的面前,一腳踢翻桌子,桌子翻轉着向兩個和尚身上撞去。兩個大和尚同時出雙掌把桌子拍着粉碎,在木屑紛飛中,蕭傲天使出剪刀腳分別蹬在了兩個大和尚的胸口上,只聽兩聲好似鼓響,兩個大和尚胸前的袈裟同時炸裂,兩人的嘴角都好似有絲絲的血跡,身子同時向後退了兩步,玄慈用手一託那個和尚的後背,兩人的身子才重重地靠在供桌上,沒有把供桌撞翻。玄慈關切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大和尚道:“玄光師弟,你沒事吧。”玄光怒瞪着蕭傲天在不斷的調理內息,好幾吸過去後,才從鼻孔中噴出兩股熱氣,用寬大的衣袖擦去了嘴角的血痕。對玄慈道:“師兄放心吧,我沒有事。”
蕭傲天踢中兩僧後,身子倒飛了出去,兩腳好似蹬在了兩個鐵板上,腳踝一陣陣的生疼。當身子落地時,一張漁網已經鋪天蓋地罩了下來,他剛想躲開,幾條繩索就已繃了上來,他剛一猶豫大網已經把他像大魚一樣緊緊地裹了起來,蕭傲天拼命地掙扎但網子是越來越緊,一條條絲網向他肉裡箍去。
蕭忽被四個西夏的大漢圍在當中,無論他怎麼踢打四個大漢好似沒事人一樣,死死的困住了他,使他眼看着自己的兒子被抓,目中充血,卻不能去救。
玄光眼露兇光,大步走到蕭傲天身邊,一腳踩住他的身子,高舉左掌,陰瑟瑟地對蕭忽道:“老匹夫,契丹狗,還不束手就擒,我一掌劈了你寶貝兒子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