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發 一
元月初五,蘇州城內的盧府在一片熱鬧之後終於迴歸了貫有的靜謐。
盧府,是蘇州城內有名的巨賈門第,經營絲綢,也做些漕運的買賣。
家裡曾出過幾代狀元,也曾出過皇帝嬪妃,在江南一帶,誰人不知是赫赫世家。
家中主母篤信佛教,每年元月初五都要去敬恩寺上香還願,這已經成了盧家的大事,今年也是一樣。
送走了老夫人,留在屋子內的碧兒卻是擰緊了眉頭。碧兒雖然年紀不大,卻因爲與盧家少爺青梅竹馬,特別會對付他,因此很受老爺夫人的喜愛和器重。現在家裡老爺和老夫人都不在,最大的就是那個麻煩的少爺。僕役下人們的活計現在也只有她自己盯着,兩個同伴隨行走了,她算是唯一一個老爺夫人的貼身丫鬟了。
要說起這個麻煩少爺,怪事可是一籮筐。
十天前,老爺請的先生來給他講課,他不好好讀書,在書上畫起了烏龜。
二十天前,參加杭州府小姐的出閣酒,幾位公子提議以詩助興,他偏偏做了首打油詩。
上上個月…………
總之,這個少爺,總是在不該出狀況的時候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狀況。
“少爺~,少爺,盧迪少爺,起牀了……”
碧兒耐心地敲着門,她的聲音雖不大,卻很有穿透力。
屋裡沒有絲毫動靜,甚至可以說是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碧兒有些急了,但依舊耐着性子喊,“少爺,您該起牀了,碧兒來伺候您梳洗。”
還是沒有動靜。
正在碧兒疑惑的當兒,從後方傳來噗嗤一聲輕笑。
“碧兒妹妹,你對着空屋子喊些什麼,我在這兒啊~。”
循聲望去,碧兒嚇了一大跳。
原來,正是那盧迪,眯着他那天生黑亮的大眼睛,坐在院子裡的樹上正笑着觀望這裡哩。
看着樹上的頑皮少爺,碧兒一時間沒有緩過神來。
他是什麼時候爬上那樹上去的?
剛纔急匆匆來喚他,沒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難道他早就在我身後看戲?
想到這兒,碧兒又是羞又是惱,只覺得自己剛纔的動作像傻瓜,顧不得身份,叉起腰來對樹上的人大喊:
“盧迪少爺,您還是快快下來吧,碧兒可沒有心思跟您開玩笑,您這幅樣子,被其他下人撞見,碧兒怕是無法擔待!”
樹上的人兒依舊悠然自得,沒有要跳下樹去的意思。
見他仍是不肯妥協,碧兒真的急了,她知道,自己是打小兒和少爺一起長大的,自己幼年就在府上幫工,老夫人對自己說過,少爺的身子特殊,需從小練一種奇怪的類似氣功的東西,平日裡,少爺都不被允許與其他的男孩子一起玩危險的遊戲。
不過,這個少爺卻每每都要與家裡作對,偷偷的去玩。
盧迪看碧兒妹妹不跟自己喊了,獨自一個人凝神沉思,心下也沒了玩勁兒,坐在樹上百無聊賴地看着碧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碧兒皺着眉,慢慢擡頭望向他,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老夫人交、待、過,少爺要我好、生、照、料……您如果在這期間違背老爺夫人的意思……承擔罪過的可是碧兒,少爺是想看到碧兒受家法責罰,趕出家門嗎……?”
這話當真好使,盧迪像是松鼠下樹,噌的一聲從樹上竄下來。
“沒沒沒,我可沒有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和你開開玩笑,再說我也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所以才……”
發現碧兒眼裡含着淚珠,盧迪心下一酸。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侍女,他早已把她看做妹妹。
“好妹妹,別哭了,我不爬了還不行麼。算我錯了好吧。”
碧兒看看他,搖了搖頭,使勁露了個大大的微笑。
“沒事兒,你沒事兒就最好了,……少爺,進屋洗臉梳頭吧,我給您打水。”
“嗯。”
二人推門走進屋內。
房間的陳設佈置,沒什麼特別之處,依舊是圓型樟木桌子,依舊要擺些據說是古董的瓷器漆器的瓶瓶罐罐。而正對大門的,就是他每日熟睡的牀。
屋子的門邊放着洗臉用的銅盆和毛巾,碧兒熟練地給銅盆打滿清水,輕輕放在架上。
“少爺,洗臉吧。”
盧迪心不在焉地答應着,一邊隨便揉了兩把,一邊跟碧兒搭起話來。
“我娘起來了嗎?”
“夫人一早就上香去了,今兒個是初五啊。”
“那我爹呢?”
“這會兒該是到綢緞莊去查看買賣了,今天是收賬的日子,要走好些家呢。”
盧迪撇了撇嘴,心裡暗叫沒勁,看來家裡主人就剩自己了,又不讓他出去,又不讓他和下人親近,他簡直覺得會憋出病來。
“ 不行,我不能任人擺佈,這麼下去我可受不了!”
他一轉眼睛,想了個主意。
“碧兒,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可能是受了點風寒,你去給我抓付藥回來吧。”
碧兒斜眼看了看他,這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哪裡像受了風寒。擺明了是想支開她自己開溜,連謊也撒不圓。她不慌不忙,伸手去摸盧迪的額頭,溫溫的,一點也不熱。
“我看少爺不是風寒,是心氣燥熱纔對~~”
自知是瞞不過碧兒,被稱作少爺的這個人變成了泄了氣的皮球。
“少爺…………唉,不是不讓您出去,而是怕您出去亂吃外面的東西。還有老爺夫人吩咐過,在用餐以前,您必須要練一個時辰的功。這對您的身體好。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您就不要再偷懶了。”
“好吧好吧,哎呀,你們這些丫頭,都被我爹孃管得服帖,”
搖着頭,頑劣的少爺還是乖乖的走向老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