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霞姑氣怒交加,憤然說道:“我是你撫養大的,最多把這條性命交回給你,絕不向你乞求解藥。”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讚道:“對,有志氣。石姑娘,不必怕她恫嚇,她下的奉,並不見得只有她才能解!”人還未曾露面,聲音已是傳了到來。石霞姑喜出望外,賀大娘卻是嚇得魄散魂飛。原來是金逐流來了!
賀大娘正要逃時,但見一條人影,倏地已到了她的面前。賀大娘喝道:“好小子,我與你拼了!”十指開伸,鳥爪般向金逐流抓下。她的十隻長指都是浸過毒藥的。
金逐流冷笑道:“你這妖婆死到臨頭,還要害人!”聲出劍出,這一劍真是削得妙到毫巔,賀大娘的十隻長指甲恰恰給他齊根削斷。
石霞姑慌忙叫道:“金大俠手下留情!”金逐流騰的飛起一腳,將賀大娘踢了一個筋斗,按劍斥道:“你這妖婦簡直比拿養女當作搖錢樹的老鴇婆還更可惡!如今看在石姑娘給你說情的份上,我只削了你的毒爪;你若不知悔改,還要向她糾纏,下次我就要斫斷你的狗頭了!嚇得大娘爬了起來,只恨爹孃少生兩條腿,慌慌忙忙的逃回六合幫總舵,哪裡還敢答話?
說時遲,那時快,金逐流趕跑了賀大娘,身形一閃,立即又到了史白都的面前。史白都正自一掌向陳光照打下,忽見青光一晁,金逐流的長劍已橫削過來,劍勢變幻無萬,史白都慌忙縮手。
金逐流道:“陳大哥,請你和霞姑去照應丐幫的朋友,讓我鬥一鬥這位史大幫主。”陳光照與史白都苦鬥了二三十招,早已是累得筋疲力竭,自知幫不了金逐流的忙,只好聽他的話退下。
金逐流哈哈笑道:“史大幫主,你不是要找我一決雌雄的麼?怎麼還不來呀?來吧,我讓你三招!”
史白都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小子真是有點邪,他中了賀大娘的毒針,分明己是有了受傷的跡象,所以剛纔不敢和我交手。何以才過了這一會兒,他竟似沒事人似的完全好了!”但他以一幫之主的身份,雖然心內驚疑,卻也不甘在幫衆之前受金逐流的奚落,當下喝道:“豈有此理,你是我手下敗將,誰要你讓?”
金逐流笑道:“我這是體恤你,你已經和陳光照打了一場,我不能佔你的便宜,還是讓你三招的好。”
史白都勃然大怒,喝道:“好,你就讓吧!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暗運玄功,把內力凝聚掌心,倏地一個盤旋,雙掌便向金逐流擊下。金逐流叫道:“哎呀,好狠!”他這一叫不打緊,倒把旁邊的陳光照嚇了一跳。
史白都這一掌打得沙飛石走,金逐流腳步歪斜,似是站立不穩,忽地一個筋斗從他側邊翻過。旁人看來,史白都那一掌似乎已經打到他的身上,其實卻是連他的衣裳都未沾着。
金逐流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嘻嘻笑道:“好厲害,幸虧沒有給我打着。”陳光照這才放下了心,“原來他是和史白都戲耍的。”此時兩幫人馬已是陷於大混戰之中,六合幫的人數比丐幫多上幾倍。丐幫只能結陣自保,形勢甚爲不利。陳光照放下了心,喘息過後,遂與石霞姑上前助戰。
史白都一擊不中,第二掌第三掌連環續發,前一招是“龍門鼓浪”,後一招是“大漠飛沙”的一重掌力加上後一重掌力,當真是有如驚濤拍岸,狂沙撲面。但掌力雖猛,仍然是傷不了金逐流。
史白都正以爲可以困着金逐流之際,陡然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金逐流的影子。史白都吃了一驚,不知他要從何處襲來,急忙回掌自保。忽覺頸窩一涼,原來是金逐流繞到他的背後,吹了一口涼氣。史白都大怒喝道:“小賊膽敢戲我!”反手一個擒拿,人未回頭,背後就似長着眼睛似的,掌指按拍之處,全是向着金逐流的要害部位。雙方距離太近,饒是金逐流閃躲得快,“嗤”的一聲響過,衣襟亦已被他抓裂一幅。
金逐流連躲三招,雖沒受傷,亦已是汗流夾背,心裡想道:“我也該適可而止了。”當下拔劍出來,笑道:“史大幫主,我已經讓足三招,禮尚往來,恕我不再讓了!”
史白都失了面子,暴怒如雷,連環進搏,猛如怒獅。豈知金逐流正是要他如此,對方逼他決戰,他卻偏偏採取如身遊斗的打法,使開了“天羅步法”,穿花蝴蝶般的在史白都的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穿來插去,一口青鋼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劍光也是恍若穿梭,所指之處,盡是史白都的要害。
雙方再度交鋒,恰好是易位而處。剛纔第一次交手的時候,是金逐流必須運功御毒,難與爭雄。現在則是史白都因爲着了石霞姑的毒藥,難以持久了。但不同的是:金逐流剛纔自知不敵,便即避戰;而現在的史白都卻是不自量力,強攻強拼。
掌風劍影之中,史白都忽地弓腰跳躍,形狀滑稽之極。原來石霞姑灑在他身上的藥粉,是可以侵蝕皮膚,令人發生奇癢的。史白都全力應付金逐流,元暇運功御毒,奇癢難熬,禁不着聳肩抖背,弓腰跳躍,明知不能把藥粉抖落,也覺好過一些。
金逐流笑道:“猛虎變作了猴兒啦,我可沒有耍猴兒的興趣,你還要再打下去嗎?”口裡說是不想再打,手中的劍卻是反守爲攻,越發凌厲。
史白都手下的三個香主和文道莊還在西城逐屋搜索,卻不知金逐流早已到了東門,和史白都交手了。
史白都等不見他們回來,暗暗悔恨自己安排的錯誤。金逐流一輪猛攻,攻得他狼狽之極。他只好忍住了氣,心裡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若不及早回去;只怕還要吃這小子的大虧。”要知他中毒之後,到現在已是差不多有一個時辰,他是必須回去向賀大娘討取解藥的了。
史白都奮力一掌,把金逐流逼退一步,喝道:“今晚暫且讓你,慢慢和你算帳,李舵主,你自己應該明白,打下去你們決不能佔得便宜。看在你我兩幫一向相安的份上,今晚之事,就此作罷,你意如何?”
此時形勢,史白都雖然打不過金逐流,但兩幫的混戰,卻還是六合幫的人多佔了上風。李茂見金逐流已經回來,他也不願幫衆有過多的傷亡,於是說道:“好吧,你既求饒,我就放你吧。以後如何,以後再說。你報復也好,不報復也好,任從你來,丐幫也絕不怕你。”
於是雙方各自收兵,史白都趕忙回去討取解藥,金逐流與陳光照等人,也隨着李茂,迴轉丐幫分舵。
金逐流講了在六合幫的遭遇之後,陳光照想起一事,問道:“金兄,你剛纔奚落那個妖婆,說是她給霞姑所下的毒,未必只有她可解,這話是真是假?厲大哥可是還沒找着啊!”
金逐流笑道:“當然是真。這個能解天魔教秘傳的毒藥之人,如今就在這兒,李兄,請出來吧。”
金逐流替李敦和陳、石二人介紹之後,說道:“厲大哥雖沒找着,但有了這位李兄也是一樣,這位李兄熟讀天魔教的百毒真經,解毒的本領只有在那老妖婆之上。”
陳、石二人喜出望外,忙向李敦預先道謝。李敦診過了石霞姑的脈,給了她一包解藥,又仔細的傳授了陳光照解這種毒的推血過宮之法,就讓陳光照自己去給石霞姑解毒。好在這種推血過宮之法並不複雜,陳光照一聽就懂。
陳光照向李茂討了一間靜室,便與石霞姑進去依法治療。金、李二人則和李茂繼續商討今後的行止。
李敦說道:“金兄,我剛纔還未曾告訴你,我在西昌,已經見過你的師兄江大俠了。”
金逐流喜道:“是麼,他可有什麼託你轉告我的?”
李敦笑道:“江大俠當然不會知道我會遇見你,不過,他們那邊卻是很需要人。看情形,經過了今晚這場大鬧,史白都必然更爲戒備森嚴,六合幫的好手比我們多得多,暫時只怕是難以救出史姑娘了。依我之見,不如咱們到西昌去來個以逸待勞。”
李茂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以逸待勞?”金逐流聽了李敦的話,卻是一點即透,笑道:“不錯,鬧出了這場婚變,史白都趕走了厲大哥,和他的妹子也已經撕破了臉,看來他是一定會把史紅英送到西昌,逼她嫁給那個西昌將軍帥孟雄的了。咱們在這裡鬥不過他,到了西昌和他再鬥。”李敦接着說道:“西昌如今是在清軍手中,但在城外的大涼山就是義軍基地。義軍首領竺尚父是武林的老前輩、大宗師,江大俠又已到了那兒,史白都送他的妹妹到西昌,咱們正好聯絡義軍,奪城劫人,一舉兩得。”
李茂笑道:“只須一個江大俠,就是再多幾個史白都,也不是他的對手。好,就這麼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金逐流正自擔憂他們走了之後,史白都來向丐幫報復,李茂可是不易抵擋,聽了李茂這樣說,笑道:“對,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史白都是揚州的地頭蛇,黑白兩道全都是和他有勾結的,你們暫且讓他一讓,到了西昌,再和他算總帳。”
計議已定,待到天明,便即動身,石霞姑所中的毒,早已由陳光照按照李敦所授的“金針拔毒”之法替她拔清。陳、石二人也隨大夥同往西昌。
金逐流這次大鬧六合幫,救人雖沒成功,也總算是破了史白都的陰謀。史紅英目前暫時受困,但料想決無生命之憂。唯一使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厲南星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技。金逐流等人前往西昌,暫且按下不表,且說說厲南星的遭遇。
且說厲南星那晚遭賀大娘的暗算,中了一口毒針,爲了擺脫賀大娘的糾纏,也爲了恐怕史白都趕到,厲南昌迫不得已,只好跳下江中。
這一段江面水流湍急,好在厲南星精通水性、湍急的水流正好爲他所用,省卻他划水的氣力。他暗運內功,閉了中毒之處的附近穴道,隨着波濤,順流而下,手中仍然緊緊握着那把玄鐵寶劍,水是有浮力的,只要是精通水性的人,在水中攜帶重物,比在岸上省力得多,厲南星雖是受傷,也還支持得住。水流湍急,不消半個時辰,已把他衝到下游,揚州城已是遠遠地拋在後面。
但厲南星畢竟是經過了一晚的激戰,如今在波濤中飄蕩了一個多時辰,手中又是提着百多斤重的玄鐵寶劍到了江流平緩之處,必須他划水前進,漸漸也感到了氣力不支,難以爲繼了。
厲南星捨不得放棄寶劍,遠遠的看見江面似有漁火,心裡想到:“我只須支持片刻,或許還能夠游到那兒。”哪知氣力減弱之後,穴道封閉不住,毒性便即發作。
厲南星正在水中潛泳,忽覺腦袋暈眩,心知不妙,想要躍出水面叫嚷,哪知不用力還好,一個用力,反而沉下去了。這是因爲他帶着玄鐵寶劍的緣故,帶着這柄寶劍,等於身上縛着百多斤重的石頭,一旦氣力消失,哪裡還能浮得起來?
本來厲南星應該在緊要的關頭拋開寶劍的,只因毒發得快,出乎他意料之外,一覺不妙,轉瞬便已神智迷糊。在神智迷糊中,厲南星本能的仍然握牢這柄寶劍。
此時剛是黎明時分,也是厲南墾命不該絕,碰上了一艘一早出來打魚的漁船。
船上是父子三人,老漁夫撒下了網,恰好網着了厲南星。他用力一拉,厲南量翻了個身,幾乎把他拖了下去。
老漁夫又驚又喜,連忙叫道:“有一尾大魚入網了,你們快來幫忙!”
他的兩個兒子年輕力壯,三人合力,才把魚網緩緩拉起。大兒子道:“不對,哪有這樣重的大魚?”話猶未了,小兒子已在叫道:“呀,原來是一個人!”大兒子嘀咕道:“是人也不該這麼重!”
老漁夫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把他拖上來吧。”拉了上來,解開魚網,兩個兒子嘖嘖稱異,一個說道:“這人並不粗壯,看來倒像是個清秀文弱的書生,怎的卻會這麼重呢?我看最少也有兩百斤,莫非他的身上帶有金銀珠寶?”
一個說道:“哪有人帶着一百幾十斤重的金銀跳水的?我敢斷定他沒有。不過,劍倒是有一把。哎呀,敢情他是海盜?強盜也有根貌斯文的啊!”說罷,伸手在厲南星身上一摸,笑道:“不出所料,身上連一個錢都沒有。哼,穿的衣服倒是漂亮。”原來厲南星還是穿着昨日做新郎的那身衣服,他並沒想到要從洞房中逃出來,身上哪會帶得有錢?
老漁夫道:“我們是安份守己的漁人,但求積點陰德,豈能希罕人家的錢財?不管他是什麼人,先救了再說。”
停泊在岸邊的一艘商船似是已給驚動,正在向這邊划來。老漁夫救人要緊,也不放在心上。
老漁夫指揮兩個兒子把厲南星肚子裡的水壓榨出來,這樣就先要拿開厲南星手中的劍,他的大兒子學過幾天把式,心想:“這柄劍我當然不能要他的,但拿來玩玩也好。”當下扳開了厲南星的手指,把玄鐵寶劍一提。
他哪裡想得到這柄寶劍竟有百多斤重,豈是他一隻手提得起來?只聽得“哎唷”一聲,玄鐵寶劍從厲南星身邊移開,可是這個粗壯的小夥子也閃了腰骨,重重地摔了一跤。玄鐵寶劍“咚”的一聲跌了下來,壓裂了一塊船板。
老漁夫吃了一驚,慌忙拉起兒子,說道:“你怎的這樣不小心,跌着哪兒了?”老大站了起來,說道:“沒事,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不是人重,是這柄劍重。”老二好奇心起,小心翼翼的過去試了一試,果然提不起來,詫道:“我可以拿起一百斤重的東西,這柄劍不過三尺長吧,我竟然動也動不了它,一柄劍有這麼重,真是古怪!”
父子三人正在嘖嘖稱異,那艘商船已經靠在漁舟之旁,一個短髯如朝的黑衣漢子忽地跳過船來。
老漁夫嚇了一跳,不知此人是何路道,心想:“我救人總沒犯法。”問道:“這位先生,有何貴幹?”
那黑衣漢子道:“我看見你們救人,特地過來看看,或許你們要人幫忙?哎呀,這不是小王嗎?小王,小王!”
老漁夫又驚又喜,問道:“你和他是朋友?”黑衣漢子道:“數日前我還和他在揚州一同遊玩的,怎的他卻會在江中給你們撈起來?唉,我知道他有點事情煩惱,但那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難道他一時看不開就自尋短見了!唉,他是失足落水的呢,還是自尋短見的呢?”
這漢子相貌粗豪,卻似個老婆婆似的嘮嘮叨叨說個不休,顯然是對這位老朋友關心之極。大兒子忍不着說道:“這個我怎麼知道,你待他醒了親自問他吧。”老漁夫擔憂道:“我們已經把他肚子裡的積水榨出來了,奇怪,怎的現在還未醒來?”
黑衣漢子道:“我不想我的朋友給你們再添麻煩,多謝你們將他救了起來,以後的事由我料理吧。他的這柄劍我也一併拿了。”說罷掏出一錠元寶遞給那老漁夫,道:“一點小小意思,請你收下。”
老漁夫正自害怕救不活這個人,連忙說道:“我們救人是應該的,哪能要你的錢。我給你背過去吧,嗯,但這柄劍可怎麼辦呢?阿大阿二,你們兩人扛它,小心一點兒跳過去。”
黑衣雙子笑道:“不用費神。”一隻手挾着厲南星,一隻手提起玄鐵寶劍,“嗖”的就跳回了原來的船。
漁舟三父子驚得呆了,不約而同地想道:“想不到這漢子這麼大的氣力,他和這個小王恐怕多半是同一夥的強盜。”
黑衣漢子跳上了船,船頭晃了一晃。有個少女早已在船頭等他,好奇問道:“這人是誰?他這把劍……”這少女是從小練武的,雖然不是武學的大行家,也看得出玄鐵寶劍決非凡物,要不然不會那樣沉重。但更今她奇怪的是她爹爹向來不做好事,這次卻會救人。
黑衣漢子道:“你先別管,把這人搬進艙去,關好窗戶。”言下之意,自是不想人看見的了。少女滿臉疑惑,但心想救人要緊,只好依言行事。這漢子吩咐女兒完畢,立即喝道:“開船!”自己也拿過一支槳,幫舟子劃。舟子心裡想道:“這傢伙平時架子很大,我還以爲他是當官的呢,誰知他卻也會撐船。”
少女把厲海星搬進艙房,探了探他的鼻息,知道還有呼吸,放下了心,想道:“他一定是在水裡凍得僵了,我且讓他喝點酒暖和暖和。”當下把父親喝的一壺桂花酒取來,撬開牙關,灌給厲南星喝下。她哪知厲南星身上中毒,酒一下肚,毒發作得更快。
過了一會,厲南星仍然暈迷不醒,少女仔細一看,只見他眉心隱隱泛有黑氣。摸摸他的額頭,熱得炙手。少女嚇得慌了,心想:“怎的還不醒呢?不知是中了毒還是給點了穴道?”
幸虧厲南星曾得金世遺所授內功心法,內息綿綿不息,雖在昏迷之中,也會發揮抗毒的本能,不過不如着意運功之有效力罷了。迷迷糊糊中,歷南星感到腹痛如絞,不覺呻吟出聲,叫道:“逐流,逐流!”
少女喜道:“醒醒,醒醒!咦,你在叫誰?”厲南星叫了兩聲“逐流”,痛得厲害,又暈過去了。”
少女束手無策,只好出來向父親討主意。此時天色還未大亮,江面附近並無別的船隻,黑衣漢子用力划槳,小船向蘆葦叢中蕩去,舟子詫道:“老爺,你不是要趕到揚州的麼?爲何在這裡停船?”
話猶未了,只聽得“咕咚”一聲,舟子已給點了穴道,倒下去了。少女剛剛出來,大吃一驚,叫道:“爹,你,你幹什麼?”黑衣漢子把那舟子喉頭一勒,一把舉了起來,就扔下江心,少女趕去搶救,已來不及了。
少女頓足道:“爹,你爲何殺人?這舟子也沒犯了你!”黑衣漢子哈哈笑道:“你爹平生殺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人都是沒有犯過我的,一個小小的舟子算得了什麼?”
人已殺了,少女急也沒有辦法,心裡想道:“爹爹受過金逐流的一次教訓之後,我只道他當真是痛下決心改邪歸正的了,誰知他依然是惡性不改,說的話都是騙我的!”不禁傷心欲絕,流下淚來。
黑衣漢子道:“傻丫頭,死的又不是你的親爹,你這麼傷心?”少女道:“雖然是個舟子,也是一條性命呀,你爲什麼無緣無故殺了他?”
黑衣嘆子道:“我救人殺人,都是有緣故的!我殺了這個舟子,才能告訴你爲什麼要救那小子!對啦,你出來做什麼,那小子醒了沒有?”
少女霍然一省,說道:“那人好像是中了毒,救他不醒!”黑衣漢子道:“哦,待我看看。”當下把船搖進蘆葦深處,然後提起玄鐵寶劍,和女兒走進艙房。
黑衣漢子仔細的察看了厲南星之後,沉吟道:“不錯。是好像中了毒,不過他死了也罷,只求這柄劍沒有失掉就行。”
少女道:“爹,你還沒有告訴我救人殺人的緣故呢!這人到底是誰?爲什麼你救了他就要殺那舟子。”
黑衣漢子笑道:“這小子我不認識,他這柄玄鐵寶劍我卻知道!”
少女道:“什麼玄鐵寶劍?”
黑衣漢子道:“史白都得了一件寶物,名爲玄鐵,同樣的一塊玄鐵要比平常的鐵重十倍。我早已知道史白都要把玄鐵鑄成寶劍獻給薩總管的,後來聽說給人盜了,有人說是他的妹妹偷的,有人說是給金逐流搶去的,真情我就不知其詳了。不過,咱們這次正是要來求見史白都的,玄鐵寶劍不知何以落在這小子手中,這小子又不知是什麼人,我爲了這柄玄鐵寶劍,只好救他,好把他連人帶劍獻給史白都呀!嘿,嘿,我正愁沒有寶貴的禮物,如今這份禮物到了史白都的手裡,可要賽過世上任何珍寶了!哈哈,這當真是天老爺有心照顧,賜給我的!”
少女道:“但那舟子呢,你爲何又要殺他?”
黑衣漢子道:“這柄玄鐵寶劍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貝。不能泄漏風聲,讓人知道是在我的手上。我不殺這舟子,焉能和你講這寶劍的來歷?”
少女嘆道:“這麼說,倒是我的過錯了!”
黑衣漢子道:“不然,就是史白都大約也不願意讓人知道重獲寶劍。這叫做殺人滅口,你懂不憧?哈哈,我帶了你拿玄鐵寶劍去見史白都,史白都非得喜歡你不可!”
少女嗔道:“爹爹,你胡說什麼,我爲什麼要那姓史的喜歡?”
黑衣漢子道:“嫣兒,你還在念念不忘秦元浩這小子麼?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人家是名門正派的弟子,焉能要你?就是他要你,我也不能讓你嫁給他!我這次和你來找史白都,爲的就是想他做我的靠山,免得金逐流多管閒事!哼,金逐流這小子強自出頭要做大媒,你以爲我就當真心甘情願的服他嗎?”
原未這黑衣漢子乃是曾經做過大內衛士的封子超,這少女是他的女兒封妙嫦,那日封子超與金逐流陌路相逢,給金逐流嚇了他一頓,嚇得他不敢入京給薩福鼎祝壽,只好回家。但回家之後,卻是越想越氣。
回家不久,封子超聽到京中傳來的消息,說是金逐流大鬧薩府壽堂,給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打得大敗而逃。這個消息,雖然是不盡不實的,但封子超卻信以爲真,聽了這個消息,他暗自思量,得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是:設法讓史白都娶他的女兒,事情若果成功,他就是史白都的泰山,不用害怕金逐流來找他的麻煩了。
封子超和史白都本來是相認識的,不過交情不深而已。他知道史白都的幾年死了妻子,至今尚未續絃,前妻也沒留下子女,年紀雖然比他女兒大些,對女兒也不算是委屈了。但怎樣才能使得史白都娶地的女兒呢?
封子超暗自思量:“暇兒長得不錯,首先得要史白都和她見面,有點意思之後,那時不愁沒人出來做媒。”
於是他就哄騙女兒,說是要帶她出去,打探秦元浩的下落,封妙嫦是知道金逐流強自出頭做媒,要她父親將她許給秦元浩之事的。雖然她覺得金逐流此事未免做得孟浪,但心底裡卻是暗暗歡喜的。這次她父親和她這麼一說,她以爲封子超當真是爲了害怕金逐流,不能不找秦元浩來做女婿,因此也就羞澀澀的答應了。她並不是一個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史白都是何等人物,此次“路過”揚州,父親說史白都交遊廣闊,應該去拜訪他,順便打聽秦元浩的消息,封妙嫦也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下來。她哪裡知道這次並非偶然“路過”,而是封子超早就打走了主意的“安排”。
想不到未到揚州,遇上了厲南星遭難而又被救之事,封子超騙了那家漁人,把厲南星接到他的船上,玄鐵寶劍落到了他的手中。封子超認爲這是天賜的禮物,喜上加喜。
且說封妙嫦聽了她父親的說話,言語之中已是隱隱透露了一點口風:是要拿她去巴結史白都的。封妙嫦不覺惴惴不安,心裡想道:“爹爹惡性不改,我有什麼辦法躲過這場災難呢?唉,以前兩次是金逐流解救了我的災難,但如今卻又怎能找得一個金逐流出來?”
想起了金逐流,封妙賭驀地心念一動,說道:“爹爹,這個人昏迷不醒,怎辦?”
封子超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本來想留個活口,讓史白都去審問他的,如今看來他是救不活了,沒辦法只好讓他早脫苦海了!”
封妙嫦忽地攔在二人之間,說道:“爹爹,這個人你不能殺!”
封子超瞪眼道:“爲什麼?”
封妙嫦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封子超道:“難道你知道麼。”
恰好此時,厲南星又翻了個身,封妙嫦道:“你讓我試試,我讓他自己說出來!”
封子超道:“他現在還在昏迷不醒,眼見是死的多活的少了,你怎能讓他自己說出來?”
封妙嫦俯下柳腰,在厲南星耳邊叫道:“金逐流來了,金逐流來了!”
厲南星在迷迷糊糊之中聽得這麼一叫,驀地醒來,叫道:“在哪兒,在哪兒?”
封子超吃了一驚,說道:“金逐流是你什麼人?”
厲南星睜開了眼睛,說道:“咦,我怎麼會在這兒?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什麼人?金逐流呢?”
原來他因爲練的是正宗的內功心法,雖在昏迷之中,內息仍是綿綿不絕,那碗酒的酒力已過,他所練的內功又自自然然的發揮了抗毒的功能。本來他還要遲一些時候才能醒過來的,只因心中念念不忘金逐流,封妙嫦在他耳邊這麼一叫,他好似是在夢中聽得親人的名字,本能的就醒了過來。
封妙嫦道:“我是金逐流的朋友,你告訴我金逐流現在哪兒,我給你把他請來。”
厲南星燃起了希望,說道:“我和金逐流是結拜兄弟,他現在揚州,你找着丐幫的舵主李茂,就可以知會金逐流了。”
封妙嫦道:“好吧,我一定替你設法通知金逐流。你歇一會兒。”
封妙嫦關上房門,把父親拉到前艙,低聲說道:“你現在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了吧,怎麼還能殺他?”
封子超道:“他是金逐流的兄弟,我更是非殺不可!”
封妙嫦道:“你惹得起金逐流?你想想,別的事情你不依從金逐流的吩咐,那還好些,頂多他是找你麻煩;但你若殺了他的義兄,你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躲不過他!他不要了你的性命纔怪!”
封子超想起金逐流那一身神出鬼沒的輕功,也不禁有點毛骨悚然,但卻硬着頭皮說道:“我殺了他,誰人知道?”
封妙嫦道:“金逐流一定會訪查義兄的下落的,那一家漁人不會說出去嗎?只要他們提及那柄重得出奇的寶劍,金逐流還能不追查到你身上?”
封子超恨恨說道,“悔不該剛纔不殺了那家漁人!”其實他是動念頭要殺那家漁人,只因附近還有幾艘商般,他怕給人看見,這纔不敢殺的。
封妙嫦又道:。”而且即使你殺了那家漁人,也沒有用!”
封子超道:“爲什麼?”
封妙嫦道:“因爲還是有人知道!”
封子超道:“誰?”
封妙嫦道:“我!”
封子超道:“你?你要和我作對?”
封妙嫦道:“孩兒不敢。但孩兒正是爲了爹爹着想,非得勸阻爹爹不可!”
封子超“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你倒是個孝順的女兒了!我看你是爲了秦元浩這小子吧?金逐流是秦元浩的朋友,這人是金逐流的義兄,因此你就不惜胳膊向外彎,向着外人了!”
封妙嫦面上一紅,說道:“爹爹,你扯到哪兒去了。我說的是正理。你答應過我改邪歸正的,剛纔你殺那舟子已是不該,如何還能再殺此人?莫說他是金逐流的義兄,你殺了他必有後患;即使不是,你也不能作此傷天害理的事!”
封子超冷笑道:“反正在你的眼中我已是作惡多端的了,不差我多殺一人,要是我偏偏不聽你的勸阻,定要殺他,你又如何?”
封妙嫦道:“除非你把我也殺了,否則我的口你封不住!”
封子超無可奈何,說道:“好,我不殺他,反正此地已離揚州不遠,我把他送到揚州,讓史白都發落。我惹不起金逐流,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總惹得起!”
封妙嫦道:“爹,你老實告訴我,你要我到揚州見史白都,到底是爲了什麼。”
封子超道:“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
封妙嫦道:“不,剛纔你已露出口風,此去揚州,並非是爲了找史白都打聽秦元浩的消息的了。”
封子超道:“爹爹的事不用你多管。史白都是位大英雄,別人想見他還不容易呢!”封子超知道若然把話明說,女兒定不依從,不如到了揚州,讓她上了圈套再說。
封妙嫦已經想好主意,淡淡說道:“依孩子之見,爹爹還是不去的好。”
封子超道:“爲什麼?”
封妙嫦道:“金逐流正在揚州,你此去恰好是送上門來給他揪你算帳。你說史白都惹得起金逐流,這只是你的假設而已,你又焉知不是金逐流打敗了史白都?說不定此際連史白都也要躲避金逐流呢?那麼你又請誰保護。”
封子超是給金逐流嚇怕了的,其實他剛纔聽說金逐流在揚州之時,心中已是顫粟不安的了。但權衡利害,又不肯舍掉這個可以巴結史白都的大好機會。當下自己給自己壯膽,硬着頭皮說道:“這決不至於,決不至於!史白都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金逐流這小子本領再強,也動不了太歲頭上的土!”
話猶未了,忽見一條船風帆疾駛,順流而下,船頭掛有一面黑旗,旗上繪有六個骷髏,這正是六合幫的標誌。
封子超喜道:“六合幫的船來了。”把船搖出蘆葦,六合幫那條船已經來到。站在船頭的那個小頭目,恰巧是封子超相識的。正是: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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