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相處算是相安無事, 吳斐和顧繁都默契待在各自的房間裡除了偶爾上廁所和去廚房倒水根本沒有出來亂晃。
第二天吳斐就緊鑼密鼓去參加新電影的試鏡。
這次電影還是武俠片，片名叫「影·殺」，是在獲得影帝之前就受邀了, 導演是唯一一位獲得過奧斯卡的華裔導演——陳鍾餘, 爲人嚴苛, 哪怕現在吳斐身爲影帝也不能打動他走後門。
「影·殺」講述的是身爲世家子弟的男主因爲父親站錯隊而全家被新皇流放, 在途中遭遇山匪而得以逃脫從此之後顛沛流離,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加入了一個殺手組織。
但男主卻在一次任務時發現任務目標竟然是當年父親的好友，他因心軟而留下了任務目標的孩子，帶着拖油瓶一邊浪跡天涯一邊躲避追殺, 並在期間遇到各色人物，包括之後的女主。
總的來說, 梗是老梗, 但是人設很有意思。
故事穿插了男主的一生, 他的人物性格從初時風流高傲，心懷天下的世家子弟, 後期變成深沉冷酷的殺手但又殘存着人性，最後又要向穩重內斂靠近，還是挺考驗演技的。畢竟這種性格一不小心就會油膩或者演成面癱。
聽說這部戲是陳鍾餘準備再一次衝擊奧斯卡的力作。
吳斐自己研讀了劇本多遍，寫了人物小傳，連男主做每個決定都用性格邏輯分析的頭頭是道。
聽說這次男主的競爭者有五個, 而且他不知道編劇和導演會選擇什麼片段作爲試鏡的考覈, 所以哪怕他提前讀了劇本但也不能完全確定自己能拿到這個角色, 心中有些忐忑。
試鏡的場地內也是人山人海, 男男女女都有, 從長相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與普通人的差距，但一眼掃過去看着都像是一個媽生的, 吳斐一進門就成了衆人的焦點，一羣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那個不是吳斐嗎？影帝怎麼也需要來試鏡的嗎？感覺壓力更大了！”
“陳導的作品，娛樂圈裡叫得出名字的人都飛到京市來參加試鏡了吧，吳斐雖然最近獲得了柏林影帝，但我聽說顧影帝也是男主的候選人！”
不…他不是，顧影帝在巴黎度假吶，短時間內回不來。
“也是，不過聽說吳斐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就是和那個什麼莊語芊。”
“我聽說他和莊語芊高中就在一起了。莊語芊走紅之後就把吳斐給甩了！”
“我怎麼聽說是吳斐被人包養了然後甩了懷孕的莊語芊，但是莊語芊對吳斐還有感情，所以堅持一個人生下孩子等他回心轉意。”
“不對，不對！我聽說吳斐是同性戀！他之前和「芳華舊」的男演員開房了！”
吳斐：......
吳斐聽得眉頭直皺，完全是一副黑人問號臉，幸好劇組的工作人員及時趕阻止了他繼續毀壞自己的形象。
同樣是藝人，吳斐這種流量和實力兼備的演員還是和站在大廳排着隊拿着號碼牌的新人和十八線有明顯的不同，劇組爲他專門準備了休息室，桌子上已經放了試戲的片段劇本，還有各種零食飲料小點心。
所以說，你紅或者不紅還是很重要的，這樣一對比，吳斐對外面那羣人也就沒什麼氣了，背後嚼舌根的人會火纔有鬼，火了也不長久，遲早人設崩塌。
進了休息室吳斐開始讀劇本，林浩東從外面回來，“吳斐，傅影帝也在，你要去打個招呼嗎？”
“去啊！”聽到有熟人吳斐自然樂意去走動。
傅凱生對於吳斐的出現也是高興的。“小吳，不對吳影帝！好久不見了，前段時間忙，還沒恭喜你吶！”
“傅哥你別打趣兒我了！你這次來試誰？如果是男主那我估計就沒戲了…”吳斐捂着臉，一副苦惱的樣子。
“哈哈哈哈，哪有的事兒。”傅凱生嘴上這麼說但心裡還是很受用的。“我來試影宗的宗主。”
“傅哥要演反派？”
影宗宗主就是男主殺手組織的老大，也是所有陰謀的幕後主使。
“偶爾也需要轉個型，反派有反派的好處。”
吳斐點頭稱是，兩人寒暄一陣後就各自回了休息室研究試鏡劇本。
這次試鏡需要兩場戲。
準確的說應該是兩段場景，沒有具體的臺詞，完全就是場景，一切全靠試鏡的演員自己發揮。
第一段字寫得是：男主與友人一同喝酒談論詩詞歌賦，朝堂政局。這種戲對於戲劇學院畢業科班出身的吳斐來說並不難演。
第二段字倒有點看頭了，是殺手男主被任務目標認出曾經身份的場景，而且任務目標還是自己的世叔。
這時人物內心應該表現出震驚，掙扎，不忍。還有對往昔生活的追憶以及對組織的恐懼交織在一起的糾結，到最後對任務目標痛下殺手之後的痛苦，無奈，悲哀。
在劇裡這場戲可能5分鐘都不到，但演員卻要揣摩好幾天才能完成。
吳斐拿出之前寫的人物小傳開始演繹，小張和林浩東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很快工作人員就來通知該吳斐了。
吳斐進了試鏡的房間，裡面只坐了一個看着五十不到，戴着眼鏡，有些像書呆子一樣的男人，估計就是陳鍾餘了。
“您好，我叫吳斐，是來試男主霍千城的。”
陳鍾餘點點頭，沒有表現出對他外貌的喜愛或者厭惡，只是淡淡的說，“先來第一段吧，桌子上的道具你都可以借用，3分鐘之後開始。”
桌子上有一把摺扇，一把劍，一把刀，一隻酒壺，一張面具。
吳斐想了想拿起了桌上的劍虛掛在腰間。
他席地而坐，先是對着旁邊的空氣搖頭擺腦，時不時點點頭，一副享受的模樣，隨後像是發生了什麼趣事，讓他來了興致，他開始在地上有節奏的敲擊着，很快便停了，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爽朗的說道：“願賭服輸。”
他起身了，眼中帶着笑意，氣質風流，看着近處的一面牆。隨後右手舉劍，出鞘，從內向外挽了個劍花，劍鳴聲擊破虛空，劍身隱顫。吳斐將眼中的笑意帶到嘴角，右腕朝內，劍身屈直，視線盯着劍尖。一套行雲流水的舞劍之後，他又坐回地上，繼續與空氣說笑。
陳鍾餘在手邊的紙上像是在記錄着什麼，看完吳斐的表演神色也未變，“爲什麼選劍。”
吳斐：“劍是君子之器，而且古時世家權貴子弟爲彰顯身份必佩劍。”
陳鍾餘又問，“你學過武術？”
吳斐點了點頭，武術是之前拍「穿過我的黑髮的你的刀」的時候專門請武術老師教的。
陳鍾餘扶了扶眼鏡，說道：“你接着第二段試試。”
吳斐放下劍又從桌上拿起了刀，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面對陳鍾餘，但眼神卻沒有焦點。
陳鍾餘看着這個眼神終於來了興致，他正坐起來。
吳斐手中的刀一直揮砍着，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陳鍾餘已經可以想象他腳下是滿地的屍體。突然，他停了，眉頭輕微的皺着，眼中是猶疑。像是聽到什麼話一樣，捏着刀的手更緊了，“你是誰？”
言語卻仍舊寒冷，凍的陳鍾餘渾身不適。
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吳斐瞳孔猛收縮了一下，不停的吞嚥，這次停頓的時間更久了，終於他用雙手舉起了刀，咬緊了牙關，閉着眼飛速砍下。
脫力的模樣，要不是用手中的刀撐着，估計都站不住。
表演結束，吳斐一瞬間就出戲了放下刀恢復成之前溫靜的模樣。
吳斐看着陳鍾餘，看得出他的表情明顯比之前看吳斐第一段表演的時候要興奮很多。
吳斐是今天男主組的最後一人，他表演結束之後陳鍾餘低頭寫着什麼，吳斐一時拿不準是走還是不走，只能等在一旁。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陳鍾餘才寫完，擡起頭看着吳斐有點吃驚，“你還在這幹嘛？”
吳斐有些尷尬，這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這時候工作人員見吳斐很久沒有出來敲門進來解了圍，帶着他出去還說等全部演員試鏡結束之後會統一出結果然後再行通知。
小張和林浩東在門外盡職的站着，等上了保姆車林浩東才着急的問道，“怎麼樣？陳導說什麼了嗎？”
“說是等通知。其實我覺得陳導自己就可以做個演員，變臉真的快。”吳斐聳聳肩。
林浩東見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換個話題，“你昨天過的怎麼樣？小顧總…沒幹什麼嗎？”
“沒有…小何可以開快點嗎？”
小何是PVG給吳斐配的司機，吳斐雖然身體在車上，但心卻一直沒有出門，總擔心顧繁一個人在家會出什麼事兒，剛纔是因爲要試鏡才強壓着心裡的擔憂。
等試鏡一結束，也不顧門口等着採訪的媒體就直接上了車。
吳斐回到家，顧繁端着電腦躺在沙發上不知在做些什麼，一聽到開門的動靜，顧繁就放下電腦像個小媳婦兒一樣迎接他。
這讓吳斐又一次不適應。
“你不用等我回家......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顧繁眨了眨眼，“…啊？我是在等你回家吃飯…我沒有鑰匙，出不了門…這裡的住宅區外賣送不進來。”
吳斐有些尷尬，“你…你一整天都沒吃飯？”
顧繁點了點頭。這情況讓吳斐想到從前，他嘆了聲氣就進了房間，留下顧繁一個人在客廳不知所措。
五分鐘後換了身行頭全副武裝的吳斐出現在顧繁面前，就是語氣有些不耐煩，“走吧。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都行，看你。”
吳斐拉着顧繁攔了輛出租車直接就開到了京市最有名的火鍋店。
顧繁愛吃火鍋。
雖然只有吳斐和顧繁兩個人，但安全起見他們還是要了個包廂。幸好現在不是晚餐的高峰期，還有位置留給他們。
等點完菜，服務員離開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各自玩着手機，彷彿是被家裡人強逼着來相親的陌生人。
“我們…我們是怎麼認識的？”顧繁忍不住先開口了，他帶着試探性的口吻問道，這幾次的接觸顧繁看得出吳斐並不喜歡自己，脾氣也很炸。而且哥哥跟他說過自己曾經對吳斐做過的不好的事情，他生怕這樣一個問題就讓吳斐想到不好的曾經，可他卻不得不問。
吳斐斜睨着顧繁，眼神中是顧繁看不懂的情緒，等他開口的時候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爲什麼想知道？”
“我們…我們在一起三年，這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你應該？”
“我…我哥說……”
“你哥說？”
顧繁實在不知道怎麼再開口索性閉嘴。
吳斐覺得自己的肝火越燒越旺簡直是火焰山了，“你知道嗎，其實很多人都跟我說過你喜歡我，我在你心裡是特別的。可他們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們始終是外人！
我作爲當事人，從來感受不到你喜歡。
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你的自私自大以及自我中心。
如果這是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那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顧繁無言以對，只能大張着眼道着歉，就如同之前那次一樣。“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不要跟我做出這種表情！特別睜着你這雙多情眼，盛滿這無辜，彷彿我纔是那個惡人！
你爲什麼要改變？你爲什麼要忘記？你這樣忘了讓我怎麼辦？！我該怎麼面對你！之前的所有事你都不記得了，我該怎麼面對你？！
我想恨你！我想把你狠狠揍趴下！可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吳斐雙眼閃着淚光，發泄着自己所有的怒火。顧繁起身本想走點遞上紙巾安慰一番，但當他聽到吳斐那段控訴時，他竟然莫名覺得似曾相識，彷彿他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腦海中又快速閃過什麼，但他卻抓不住，只是頭暈暈的，扶了椅背才勉強站穩，然後走到吳斐身邊。
“我的確不記得了，但我現在的歉意是真的。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麼，我都由衷的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此刻的我真的覺得你和其他我遇見的人不一樣。我想靠近你，所以纔跟我哥哥提出想和你相處一段時間。
我想知道我們的過去，我願意彌補一切。
我哥哥他說，能有機會重來，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事情。”
能有機會重來，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事情。這何嘗不是說給吳斐聽得吶？他擁有第二次機會是多麼的不易，他的人生已經改寫，那爲什麼不能再改的多一點吶？
吳斐看着顧繁無比真誠的眼神，最終還是破功了露出了一個笑容，“是啊。是幸運的事情。”
吳斐話音剛落沒多久，服務員就推着餐車進來，吳斐趕忙歪過頭，他現在可沒帶口罩。
兩人都不差錢，之前點單的時候吳斐是心中憋着氣一通狂點。而顧繁則是心不在焉，隨便瞎點。
這不，餐車上各種亂七八糟的菜品擺的滿滿的，服務員還笑着說另外的菜後廚還在準備中，吳斐低着頭窘迫的輕咳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掩蓋之前點菜時的突發狀況，吳斐今天吃的特別多，愣是將整個胃撐到要爆炸也要狠下心將所有東西吃的一絲不剩。
顧繁見狀怕他受不了，也敞開着胃吃，想爲吳斐分擔一點。
整個過程中兩人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只顧着吃。
這樣的結果就是兩人都吃的肚子渾圓，胃漲的生疼，然後在包間裡歇了半個多小時纔買單離店。
吳斐近一年爲了發展才搬來京市，平時要不就是忙工作，要不就是宅在家，就這樣安安靜靜在小路上飯後散步的情況幾乎是不會出現的。
更何況是和前金主。
雖然之前在火鍋店裡已經算是把話說開了，但兩人之前的氣氛仍然有些尷尬。
“你今天很忙嗎？”顧繁開口了，他今天可能是想將主動進行到底。
“沒…今天只有個試鏡。”
“順利嗎？”
“還行，劇組讓等通知。”
“需要我做些什麼嗎？”顧繁這話問的真誠，一點都不像隨口一說的客氣。
吳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不需要做這些...”
顧繁一愣，隨後笑了笑，沒有因爲吳斐的態度而生氣，只是默默的走在吳斐的身後。
他們一路不停的走，走了很長時間，七拐八彎的早就把來路忘光了，只是僅憑着直覺在走。顧繁不知道吳斐想做什麼，但他沒有問，還是默默跟着。
吳斐卻突然停下腳步，顧繁猝不及防差點撞上吳斐的後背。原來兩人不知不覺既走進了一條死衚衕。
“顧繁…”
顧繁不知道爲什麼吳斐沒有轉身而是呆立着，穿堂風呼嘯而過，他都快凍僵了，吳斐纔開口喊了聲他的名字，他能聽出其中的沙啞，他有些愣，“嗯？要回頭嗎？”
吳斐搖了搖頭，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未有的堅定。
“我...我是不會回頭的。
能重來是你的幸運，也是我的幸運。陳鍾餘的戲會是我的，奧斯卡的獎盃也遲早會是我的。我會擁有一個光明美好的將來，只是這其中…不會有你的參與……
我原諒你了。
忘了的事…就忘了吧...既然你選擇忘記，那就證明你希望也需要忘記。
重新開始吧，顧繁...別被過去束縛了。”
也不要將現在難得的善良浪費在我身上。
顧繁驚訝的看着吳斐，他忍不住帶着激動將吳斐擁入懷中，一遍遍的表達着自己的感謝，吳斐將懷中僵硬着。
最後他還是被顧繁帶出了那個死衚衕，走到了路口。
“回家嗎？”
吳斐依舊搖頭，“我還有事，鑰匙給你，你先回去吧。”
“好。”顧繁接了鑰匙漸行漸遠...
吳斐覺得鼻腔酸澀的難受，他強忍着眼眶中的淚水，忍的呼吸都彷彿變的困難。
他曾經信誓旦旦的說自己要把顧繁忘了，可在一個真正忘記的人面前，他的話還是太過無力了。
他其實並不恨顧繁選擇忘記，也不恨顧繁之前對他所做的一切，他只是恨自己，始終將顧繁這個人放在心上。
可現在的顧繁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他了，那他的情和愛又該歸屬何方？
顧繁...
再見。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重來...顧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