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龍你是道君的徒弟,在情理上已經有資格統轄軍隊。若在平日,他們說不定會嘲諷你只是藉助師傅的名望,但在此危機之時絕對不會內訌,至少在脫離危險之前不會。此時統帥的位置,並不僅僅意味着權力,還有責任和風險,而風險遠大過收益,他們寧可做縮頭烏龜也不願做出頭鳥。”
在軍帳中做出指示後,文棄筆又重新對白庸解釋一番如此人事安排的用意。
對此白庸倒沒有否認,憑剛纔只有他和馬無疆爭搶斷後一事就能看出,現存的幾位將軍,都不是敢於“富貴險中求”的勇漢。文棄筆先提斷後再提交託指揮,也是隱隱包含了一種警告的意思——既然你不肯爭搶我佈置的任務,那也不要對我的安排指手畫腳。
“文軍師就如此信任我的才幹?”白庸自認並沒有在他面前展現過多少,而師尊也不是那種會誇耀弟子的性格。
“外援、內奸以及變數,三種猜測一一被你料中,若說這僅僅是運氣,後來給出的幾個建議,若我能採取,也不會變成現在的局面……請擔任起自己應盡的責任吧。”
“若我擔任了指揮一事,那軍師你準備做什麼?切不可忘卻,此刻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更重要的是如何解決當下難題。”白庸問出最在意之事,他並不希望對方在意當初賭命之言。
“放心吧,我並非輕生之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還是知道的,我此番要去接應道君,雖然之前有通知齊無憾前進幫忙,果然還是親自去一趟比較安心。眼下能快速馳援救人者,除我之外別無他選。”
白庸明白此時不是商談個人感情的時候,點點頭,接受安排。
文棄筆在離開前先下了幾道命令,讓西邊的一部分軍團搶進,向西北方衝殺,然後令大軍收縮戰線,做好撤退的準備,卻又不讓敵人看出用意。
這其實是一種壯士斷腕的決斷,很快向西北衝殺的軍團就會被迫跟大軍隔開,以其爲誘餌,爲大軍撤退爭取時間。白庸雖是明白這個方法是當下最有利的處置,可仍是覺得滿嘴苦澀,心中明白這是文棄筆爲他下的命令,也算是前任對後任最後的幫助,如果換成是他,很可能然下不了這樣的決定。
棄子博弈,這道理雖然好懂,可將棋子換成是人,就難免於心不忍。
“馬兄,多多保重,我還期待你的喜酒。”
“哈哈,請帖自然少不了你那份。”
簡短的餞別,馬無疆一拉繮繩,調轉馬頭,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殺!”
他一馬當先衝出,隨後又有近千騎緊跟着衝出,帶着視死如歸的覺悟。
白庸收起情緒,對身旁傳令兵道:“命衆軍,拋下一切輜重負累,快速撤離戰場,向東南放撤退。並傳令軍備營,沿途將儲備的盔甲兵器一點點散落地上,不必可惜。”
就在西邊大地震動,傳來一陣踏踏馬蹄聲的時候,撤退行動開始了。捏古斯的援兵來到,卻被當做棄子的軍團擋住,無法同啓顏部落匯合。
由於被敵人包圍,與大軍隔開,這些士兵們還不知道自己被當做了棄子,奮力抵抗着。倘若這時候有人去勸降,說不定能成功,就算不能,也能瓦解大半士兵的士氣。然而當看見漢軍不顧一切逃竄的時候,狄人已經不想去管這小小的誘餌了。
是的,這是逃竄而不是撤退,漢軍完美演繹了“丟盔棄甲”的意思,毫不設防,也不是那種緩緩有序的後撤,而是徹底的大逃亡,所有的將士都使勁的甩鞭子跑。西路走的是山道,東路走的是河道,兩邊都不需要馬匹,所以騎兵都集中在了中路,邊關本來就不缺馬,少數無馬的長槍士兵已經被當做棄子橫在兩個部落之間——這也是在文棄筆的謀算之中,反正步兵逃跑肯定會被追上殺死,倒不如發揮最大的作用。
捏古斯的援兵被槍兵們擋住,難以前進,還以爲這是漢軍的死士,只想着快點殺死他們好去追殺大軍。啓顏的族兵倒是並沒有受到這些士兵的影響,能順利擺脫,然而擋在他們前面的則是真正的死士。雖然人數不如那夥槍兵,可戰力上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在戰場上,沒有什麼比不怕死的士兵更可怕。
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殺一個值回本錢,殺兩個賺一個。尤其是處在隊伍最前端的馬無疆,一身戰袍已經染成血紅色,槍舞如幻影,也不知殺了多少人,所過之處,人仰馬翻,鮮血飛濺。
啓顏部落的主事顯然也不是什麼高明的指揮家,穩穩妥妥的中了白庸的計策,逃亡的漢軍就像是脫光衣服的女人,赤裸裸的在他眼前扭動屁股逃跑,引得他一陣口乾舌燥。然而越是急於追殺逃亡的漢軍,越是難以擺脫馬無疆一衆人的糾纏。
當然馬無疆他們並不能擋住整個軍隊,零零散散有一些騎兵隊追了過去,卻是無暇追擊,被地上的盔甲兵器吸引,忙於更換身上的裝備。鐵器對北方草原部落而言,是在有着莫大的誘惑力。偶爾有那麼一些人不貪小便宜,去銜追漢軍,也被遊蕩保護在漢軍最後方的一支輕騎兵射殺。
這樣被拖延了許多時間後,那名指揮者才姍姍醒悟,命令大軍先全力剿滅這支斷後的部隊。
馬無疆如狼入羊羣的殺戮終於也被打斷,黑熊王拉克申以擂鼓甕金錘一錘擊斃了他的坐騎,接着前些天剛見過面的娜仁託雅也擋在了他的面前。
“快離開吧,現在離開我保證不會追殺你。”
馬無疆回過頭,向南方望了一眼,隨即又轉過頭,咧嘴笑了:“來吧,不必放水。戰場廝殺,無關私人恩情。”
娜仁託雅猶豫了一下,終究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揮動長矛而上。
而在遠處,娜仁託雅的妹妹薩仁斯琴舉弓,又放下,反反覆覆數次,直到身旁之人開始催促,也只好在心中說了一聲對不起,拉弓鬆弦,射出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