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世雙巫斃命,諸位天王或死或降,九黎大軍全部俘虜,這覺得是一場無可爭議的完勝。知道最大的敵人被清除了,池州的百姓該耕地的耕地,該做生意的做生意,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即便這可能只是短暫的平靜。
雖然基本沒幹過什麼事,但毫無疑問這份大功勞又落到孫大帥的頭上,畢竟這事是由他全權負責的,要中大獎,首先你也得去摸才行,當初因爲害怕而沒有伸出手去摸的將軍們此時一個個後悔莫及,大嘆千金難買早知道。
江湖跟官府各不相干,江湖宣傳是正道盟的功勞,蓋世大俠們力挽狂瀾,蕩魔道君東方易、太極宗師戲無涯、酒肉和尚佈施。
官府則說的是將軍們統率有方。什麼,沒有出過兵?難道你沒聽說過上兵伐謀,調動大軍那是最笨的方法,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羽扇搖一搖,檣櫓自然灰飛煙滅。
其中官府自然是白白佔了便宜,不過他們這樣子宣傳有利於地方的穩定,正道盟也不會特意去揭破,爭不爭全看當事人。正道盟不會特意強迫人放棄名利,總之擺正態度,兩不相幫,你要爭名就動用自己的勢力。東方易等前輩大都是視名如糞土的性格,白庸等人也並不看重,除了洛紅塵叫嚷功勞被搶了之外,其他人安之若素。
孫大帥平白得了好處,自然是要宴請四方,一是慶功,二也是爲了討好正道諸人,畢竟分了別人的功勞,總是要意思一下。翻臉不認人,過河拆橋,那種貨色只會出現在白衣文人們臆想的遊俠小說中,當官的哪個不懂圓滑處世之道,沒關係也要攀三分親。
廳堂中各方名流匯聚,觥籌交錯,楚管蠻弦,宣泄着壓抑許久的悶氣。
“真是奇怪,這些傢伙怎麼看上去比咱們還開心,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計帷幄毫無坐姿的趴在酒案上,一邊無聊的用手指壓着案面上的擋水線,一邊對白庸說道。
“因爲一個他們無法抵抗的災厄消失了,如果這個災厄是他們有能力進行抵抗的,那麼當災厄消失後他們只會覺得疲憊,絕對沒有多餘心思進行慶祝。”
白庸一本正經的端坐着,對計帷幄舉起酒盅:“慶功宴,也是遲到的接風宴。”
計帷幄隨手舉起酒盅碰了一下:“還有對偉大的紅世雙巫的追悼宴。”
白庸飲了一口,像是不喜歡一樣皺起眉頭,隨即平復,道:“以及九黎軍隊的歡送宴。”
計帷幄眼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魔教衆將,收束聲音道:“也可能是一場鴻門宴哦。”
白庸略帶緊張道:“喂喂,你可不要亂來呀,現在彼此還是盟友關係,在沒有分道揚鑣之前,還是有和平的希望,只要有一線可能,就不能隨便拋棄。”
“誒,放心吧,我只是在說笑而已,名聲什麼的,我還是要考慮的。”
“……我還是去四下有沒有埋伏刀斧手,對了,在此之前,”白庸以滿是質疑的目光看了對方一眼,然後站起身,拿掉對方手中的酒盅,“要先防止你擲杯爲號。”
“你這也太不信任我了吧……”
“正因爲了解,所以纔不信任你,天國的華顏紅座可以作證,你就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
計帷幄笑道:“你一個做臥底的有資格說我嗎?你這樣子,過世的亂世尊者會很傷心的,好好回想一下吧,他臨死前所說的話。”
“你越是東拉西扯,就越是可疑,先不提刀斧手,我敢說你肯定提前動過手腳了。唉,戲師伯的動作就很不對勁,雖然常人看不出來,但我深知他的習慣,很明顯他在小心警備着,一副隨時可以爆發真元的模樣。計師兄,你該不會是在紅世雙巫還沒有解決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算計盟友了吧?”
“誒,你這麼可以這樣質疑同門師兄弟呢?”計帷幄本來還想糊弄下去,但白庸一直將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只好嘆氣着坦白,“好吧,我承認,嚴格來講在某種意義上也並非不能說我沒有做過那麼一點點算計,不過呀,我可不是第一個下手的人。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對方在對付亂世尊者的立場上並不堅定,很有蛇鼠兩端的感覺。即便沒有親眼見證,我大致也能猜到他們乾的事,無非是三足鼎立一類的尿性。既然敢做初一,就要接受別人的十五。”
白庸搖頭道:“你這樣只會將他們徹底推向對立面,把最後一根和解的絲線也扔掉。”
計帷幄冷笑:“和解的絲線?那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師弟,不要對和平抱怨僥倖心理,要不然戰爭會背叛你的。我不相信你會看不出來,對方的態度究竟如何……”
“和平比戰爭更爲困難的地方,就在於你要主動去爭取,你若只是一味坐着等待,來到自然只有戰爭,可如果能主動一些,和平未必不能創造出來。”
“主動爭取和平,就意味着我方必須做出妥協。你看一下吧,現在孰強孰弱?毫無疑問,我方的戰力已經全面壓倒他們,照理說他們應該來求我們放一馬纔對,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向他們讓步?我可從沒聽說過,戰爭中國力強大的一方還要向國度弱小的一方做出妥協。”
“天朝自然要撫卹四方……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我只能是在這裡請求,師兄請遷就我一回吧。”
白庸以對長輩的敬酒姿勢,將酒盅遞給計帷幄。
“你是在顧慮齊無憾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毫無必要,大義與私情,以他的眼界絕對能做出正確的抉擇,而且有些時候人就是身不由己的,哪怕他要徇私,他背後的門派都不會允許,他的長輩們也不可能讓他跟一名魔教女子在一起……”計帷幄滔滔不絕的說着,試圖說服對方。
白庸沒有再多說一字,只是維持着敬酒的姿勢。
計帷幄看着對方倔強的脾氣,長嘆一口氣,接過對方的酒盅,揮揮手道:“罷了罷了,這事我不插手就是,反正我只是一名外援,你纔是真正的主事者。憑你的智慧,只要小心一點,也不用擔心會被對方欺騙,就是可惜了我前面的佈局。”
他舉杯仰頭,喉嚨一陣吞嚥,然後道:“這樣你滿意了吧。”
白庸看着對方,也同樣長嘆一口氣,然後道:“計師兄啊,我認爲你前面說的一句話很對,你怎麼能質疑同門師兄弟呢?我是那麼的瞭解你,知道你是一個爲了成功,不在意名聲,不在意交情的人,所以要騙過我還是換一種方式吧——酒盅裡的酒根本沒飲掉啊!”
被識破暗手,計帷幄偏過頭,十分露骨的“嘖”了一聲。他剛纔的確沒有飲酒,暗中藏了一個小動作,令酒水無法流下來,然後空做了一個飲酒的動作。如此一來,哪怕事後東窗事發,他也有藉口可以說,到時候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有個臺階雙方都可以下來。
雖然還有一種先口頭承諾安撫住,事後卻反悔不認賬的方法,但這種事計帷幄還做不出來,至少對着有交情的同門做不出來。他真要承諾了,哪怕再不樂意也會照着做,當然,如果方纔的欺騙行動成功了,他就能毫不猶豫啓動佈局,因爲從事實上講,他並沒有承諾,只是白庸認爲承諾了。
欺騙跟失諾,程度上是有所不同的。欺騙是用謀的一種,君子也要用謀,可謂圓滑變通之道,但不能失諾,失諾意味着失去信用跟人格,也許有人做得出來,但那絕對不是玄宗出來的人。
既然被識破,計帷幄也就被逼上絕路,這下他可沒法糊弄了,最後無奈的笑了笑:“好吧好吧,願賭服輸。”
他再一次飲酒,然後將空的酒盅翻過來給白庸看,示意這次沒有作弊。
“唉,你說你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呢?你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毫無疑問魔教的人會刁難你,就連正道這邊,也會有許多人不理解你,反過來還要罵你。甚至就算你成功了,魔教的人會認爲便宜佔得不夠多,正道的人會認爲你妥協地太多,兩邊都要斥責你,就跟你處置九黎大軍一樣。”
白庸生擒了四萬多的九黎大軍,統統交給了刀皇,帶去支援北方的戰爭。北方的侵略戰爭已經結束,但剩下還有分散的敵人要剿滅,而且鎮守邊關的大將也痛下決心,要進行千里追擊,打算直接殺進敵人老巢,直搗黃龍,進行鎮壓和移民,一勞永逸。
北方這邊,由諸葛軍師布計,由刀皇擊殺了冰洲女皇,然後配合白庸這邊的佈局,儘量封鎖消息,再由刀皇日夜趕來支援,主心骨被殺,聯軍也就成了一盤散沙。
白庸認爲將九黎大軍送回獄洲是不可能了,考慮到當地人的情緒,就地安置肯定不行,而且必須給予處罰,送往北方的軍隊是最佳的處置。一則北方本就是胡漢交雜,不在意外來人,而且軍隊是個大染缸,二則有處罰意義,三則九黎大軍驍勇善戰,在戰場上可以發揮最大的作用。
只不過,對方並不領情,許多九黎軍隊的將領便揚言如果獲得自由,就要回來報紅世雙巫的血仇,殺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