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劫後餘生

這條大河,名曰馬蹄江,因水流湍急,猶如萬馬奔騰,故得此名,馬蹄江從北到南,貫穿兩縣,浩浩蕩蕩,綿延數百里。

危難之時,田桂蘭抱着花牡丹跳下馬蹄江後,很快被水流卷向遠方,也許是上天眷顧她們母女吧!亦或是馬蹄江有了仁慈之心吧!

總之,她們沒有死,而是被衝到了岸邊,只是喝了不少江水,也受了不少驚嚇,上岸後,溼漉漉的衣服貼着身體,年幼的花牡丹冷得發抖,哭道:“娘啊!我冷!我好冷啊!”

眼下已是深秋季節,一彎殘月高高掛在天際,旁邊的馬蹄江波濤洶涌,日月無情,江水無情,人心亦無情,世界之大,何處是家?

田桂蘭抱着渾身發抖的女兒,第一次感覺到了活着是如此艱難,她什麼都不怕,就算上天此刻就要了她的性命,她也不怕,只是讓女兒跟着吃苦,這比死亡更叫人難受。

後來,這對可憐的母女尋到了一堆玉米秸,然後相依相偎坐在玉米秸裡支撐了一夜,天亮以後,花牡丹又鬧着肚子餓了,田桂蘭打開系在身上的包袱,取出裡面僅有的兩個玉米麪窩窩頭交給女兒,然後看着女兒狼吞虎嚥的樣子,她的心幾乎碎成了渣。

“娘啊!我想回家。”花牡丹一邊咬着掉渣的窩窩頭,一邊睜着大眼睛說道。

田桂蘭望着女兒,摸着她的腦袋說:“你不是一直鬧着別人的家的孩子有爹爹,而你沒有爹爹嗎?現在娘帶你去找爹爹,去找一個疼你愛你的爹爹。”

聽說去找爹爹,花牡丹高興起來,蹦跳着說:“好啊!去找爹爹嘍!去找爹爹嘍!”

幾個時辰後,這對歷經磨難的母女來到了一個集鎮,集鎮上人羣熙熙攘攘,有賣吃的,有賣喝的,有賣好玩的,好看的,穿的用的,琳琅滿目,還有雜耍賣藝的,好不熱鬧。

小孩子總愛湊熱鬧,於是花牡丹拉着母親的手鬧騰着要去看一個漢子胸口碎大石的節目,正看得起勁,田桂蘭只覺背上有了細微的動靜,驀地轉身,卻無可疑之人,再一看,身上的包袱已經消失無蹤。

那包袱裡面除了幾件衣服之外,還有十幾塊錢,那可是她們母女的活命錢啊!如今被人偷了去,田桂蘭又氣又恨,暗罵那個殺千刀的竊賊不得好死。

時間來到了晚上,花牡丹又鬧着餓了,田桂蘭沒辦法,只得對女兒說:“牡丹啊!你在這裡乖乖地等着,哪兒也不許去,娘現在給你弄吃的去!”

花牡丹聽話地點點頭,隨後田桂蘭便在集鎮上像要飯花子一樣要了半天,可是沒有人施捨她半個饅頭,這是一個窮苦的年代,大家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裡有愛心同情別人。

想到飢餓的女兒,田桂蘭只能橫下心,決定去偷,於是她就真的偷了,只是偷了包子店的兩個包子,卻被老闆發現了,那老闆凶神惡煞,追上她後,就開始對她拳打腳踢,她死命護着那兩個包子,不管身上拳腳如雨。

後來,那老闆可能是打累了,方纔罷休,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田桂蘭忍着一身傷痛踉踉蹌蹌走回去,這一路上,她想了好多,想起她嫁給花慶生的那天,花慶生抱着她說:“媳婦,從此以後,我不會讓你吃半點苦,不會讓你受半點罪。”

可是現在,愛她的男人早已遠去,沒有人會疼愛她了,兩行眼淚從眼眶裡奔涌而出,然後她又想起了女兒,是的,她現在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兒,爲了女兒,不管生活再苦,她也要支撐下去。

夜深人靜,花牡丹吃完兩個包子後,已經睡着了,田桂蘭卻徹夜無眠,母女兩人躲在集鎮外一處破舊的房屋裡,這房子四處透風,陰森可怖,然而卻成了她們最好的落腳之處。

花牡丹就躺在母親溫暖的懷裡,睡得那樣香甜,田桂蘭看着女兒,一串一串眼淚掉了下來,這個堅強的女人,在血淋淋的現實面前,是如此無助,如此悽楚。

第二天,田桂蘭就開始在集鎮上找工作,也只有工作,她們纔可以活下去!

可是集鎮太小,工作難找,後來倒是有一位熱心的老闆見她生得頗有幾分姿色,便攛掇着要給她介紹一門親事,一開始田桂蘭想也不想就矢口婉拒了,但轉念一想,又答應了下來。

於是她在這位老闆的安排下,見到了那個男人,那男人老實忠厚,一看就是本分之人,男人對她,也是十分歡喜。

那男人直言不諱地說:“我叫劉根順,家住十里外的劉村,媳婦前兩年跟人跑了,一直就沒回來,可能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現在我一個人帶着兒子過,兒子叫劉喜,已經八歲了,上了小學四年級,如果你肯跟我過的話,我一定會對你好,對你的娃也好,會把你的娃當成親生的,會供她讀書,給她一個安穩的家。”

劉根順的一席話徹底打動了田桂蘭的心,她對男人的長相,年齡沒什麼要求,只要對自己孩子好就行,只要能讓孩子讀書識字,給孩子一個家就行。

後來,她帶着花牡丹就跟劉根順走了,花牡丹指着那男人問她:“娘啊!你說給我找爹爹,那爹爹是不是就是他啊?”

田桂蘭漠然地點頭,花牡丹高興道:“太好了,我終於有爹爹了,終於有爹爹了。”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對命運悲苦的母女,剛剛從花家莊脫離了苦海,又轉而跌入了另一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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