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曲教坊

終於忍受不了寧浚間接式的發瘋,木梓衿連忙稱自己必須早點回楚王府,連忙告辭離去。

走出賢王府,發現那教坊之中的幾個少女還沒有離去,木梓衿也沒多看,剛一轉身,就聽見有人叫她。

“這位姐姐。”

她依舊沒停下腳步,可發現身後有腳步聲緊追而至,“這位姐姐!您等等。”

她這才停下來,轉身,看見一抱着琵琶的少女盈盈追來,身後還跟着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

少女走到她身前行禮,“這位姐姐可是王府中的人?”

木梓衿回禮之後,稍稍擡頭看着她。這少女十七八歲上下,與她年齡相仿,可水靈軟嫩,獨有一番江南女子的婉約風情,一舉一動,如清風撫柳。擡眼之間,眉目含情,韻致顧盼。倒是生得一副好容貌。

“我是楚王府的人,”木梓衿說道,“不知姑娘這是……”

“哦,”少女有些失望,“我原本以爲你是賢王府的人。”她笑了笑,“過幾日,就是昭陽公主的壽辰,賢王想讓教坊中的姐妹到公主府獻藝祝賀,只是駙馬爺眼光很高,好像是……”

木梓衿明白,這各教坊之中的人,想要一曲成名,在京城之中混口飯吃,就必須找個契機展現自己的才華,爲人所知。見這少女並不是京城中的口音,便知道也許是剛來京城的人。

“姑娘的技藝想必很是高超,我只是個府中的下人,並不懂樂曲,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姑娘。”木梓衿說道。

“哦。”這少女更加的失落,還想說什麼,她身後的婦人低聲提醒她,說道:“姑娘,再不走,其他的姐妹可要生氣了。”

少女抱着琵琶踟躕了一會兒,對着木梓衿欠了欠身之後,轉身離去。

木梓衿遠遠地看見她上了教坊安排的馬車,有些依依不捨地離去。天色不早,天空之中幾點寒鴉歸巢,木梓衿心頭一急,連忙向楚王府趕去。

京城之繁盛在夜幕之中可見一斑,千家萬戶,燈火闌珊,仿若星河亮起,燈海萬里,連宮闕重樓,華宇千門,都在一片闌珊燈海之中。

木梓衿摸了摸懷中的一千兩,走得更快了些。雖然這京城之中有軍巡房,可自己親自經歷過“無頭鬼案”便知道,軍巡房只能保證基本的平安,若是遇到大一點的兇案,也許就沒什麼作用了。

如今身在異鄉,寄人籬下,還被海捕通緝,必須事事小心,步步謹慎。

繞過幾條街,果然看見軍巡房的人已經出來巡查了,各城門的守衛也在換班值守。前方不遠處,一輛馬車悠悠行駛着,車簾掀開,露出剛纔那張嬌嫩精緻的臉來。

想不到自己腳程挺快,還能追上外教坊的藝人馬車。

“姐姐。”那掀開車簾看見她的人很是熱情的叫她,還將車停了下來。她連忙快走了幾步,追了上去。

“姐姐到楚王府,也是走這條道?”那少女問道。

“是,這條路近。”木梓衿說道。

“楚王府不就在前面嗎,也快到了,這位女官既然是楚王府的人,那倒是可以和我們同路。”一道稍微沉重溫和些的聲音從馬車之中傳了出來,“不如上車和我們一起走吧。”

“也好。”木梓衿走得有些氣喘吁吁,坐馬車也快些,就沒推辭。上了馬車,她才發現馬車之中已經坐了五六個人,都是十七八歲到二十歲左右的少女,琴瑟琵琶,抱入懷中,有一人空手,但身姿輕盈柔軟,還有一人見到她,盈盈一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說道:“姐姐可坐這裡。”聲音珠圓玉潤,氣息平穩,中氣很足。

“謝謝,能與京城四絕同車,是我的榮幸。”木梓衿說道。

“咦?”一身青色長裙,端坐於車內的少女轉頭過來看着她,“我們又沒報姓名,你如何知道我們是京城四絕?”

“這可託賢王殿下的福了。”木梓衿笑道,從左到右依次看過去,說道:“這位姑娘,十指纖細如蘭,令人看了賞心悅目,可十指指尖上留有薄薄的繭,想來是常年彈琴。你應該是聽琴姑娘。”

“正是。”聽琴微微一怔,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哎……我就靠這手吃飯了,可常年彈琴,長繭也是難免。”

“那你如何知道其餘三人的身份?”又有人問道。

“同樣的,”木梓衿看向聽琴身旁一人,“這位姑娘身姿柔軟,身段輕捷婀娜,一舉一動都優雅端莊,何況,尤其是她的腰肢纖細嬌柔,應該是最擅長鬍旋舞的錦娘姑娘。這位姑娘氣息勻潤,吐字清晰如玉,想來是一曲《□□》名動京城的阿嬌姑娘。”

“楚王府的女官果然不凡。”坐於正中央的教坊姑姑掩脣輕笑,“都說楚王殿下不近女色,不喜歌舞,我們教坊之中的姐妹,都還沒見過楚王殿下。”

“就是。”聽琴連忙附和,“不知公主誕辰,王爺可會去?”

木梓衿蹙了蹙眉,思索了片刻,說道:“我只是楚王府中的女官,不敢妄加揣測王爺之事。只是,昭陽公主是王爺的姐姐,想來,王爺就算是不去,也會送上大禮的。”

衆位教坊姑娘一聽楚王可能不去,便有些失望。

“孫婉妹妹怎麼不說話?”有人轉頭問一直在旁沉默不做聲的孫婉。

木梓衿這才知道原來這叫她上車的少女叫做孫婉。她應該是擅長琵琶的,琵琶好啊,“猶抱琵琶半遮面”,彈琴、舞曲等,都重在技藝,而琵琶除了看技藝之外,還可以讓人注意到臉。而這孫婉的臉,想來也是可以讓很多男人見之難忘的。

“我……”孫婉怯怯一笑,“我可能是有些緊張。”她看了看木梓衿,問道:“姐姐,既然您是王爺府中的人,那你應該見過昭陽公主吧?她……她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很……很強勢兇悍?”

“孫婉?!”教坊姑姑臉色沉下去,“慎言!公主豈是你能亂說的?”

孫婉立刻縮了縮肩膀,垂下頭去。

木梓衿微微挑眉,車簾隨風輕颺,窗外燈火搖曳姍姍,映在孫婉臉上,照得如雪肌膚柔瑩似水。她微微一笑,問道:“孫姑娘不是京城人吧?爲什麼會來京城?”

孫婉愣了愣,臉色微微發白,搖搖頭,又見木梓衿目光審視探究,臉色又白了白,咬着脣。

“她是蜀地人。”教坊姑姑說道,“她是我一好姐妹的女兒。只因家人都去世了,纔來京城投奔我的。”

“是的。”孫婉立刻點頭。

“原來是這樣。”木梓衿一笑,“我曾經也見過一個蜀地人,他說,蜀地有一門絕活兒,叫做變臉,很是精彩,不知孫婉姑娘可看過?”

“不曾。”孫婉搖搖頭,“我……”

“姑娘,楚王府到了。”馬車突然停下來,木梓衿只好下車辭謝,目送這馬車離去之後,才進楚王府。

回到房間中,剛想躺下,紅袖便敲門而進,“紅線,王爺剛纔一直找你,你快去懿德堂。”

木梓衿心頭一個激靈,立刻從牀上跳起來,順順便便穿上鞋就往懿德堂跑去。

如今入春,懿德堂之內已經不燒火爐,但所有窗簾帷幔輕垂掩映,堂內燭火搖曳珊珊,靜謐安詳。

隔着輕垂的帷幔,她在門外等候了一會兒,直到裡面傳來寧無憂的聲音,她才趕緊進去。

“王爺。”她欠身行禮。

寧無憂斜斜慵懶的靠在案几前,正在整理一本本文書奏摺,見她進來,將一份屍單遞給了她,“這是刑部今日上交過來的屍單,你看看,若是沒有問題,便放下吧。”

她立刻雙手接過屍單,十分的恭敬,放在眼前細細的查看,帷幕重重,光線幽然,她不由得靠近了案几一步,微微俯身,藉着光查看。寧無憂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將案几上的燈火撥亮了些,微微向後靠了靠,燈火之下,那張黃臉燭火氤氳朦朧,搖曳火光清透而過,將她籠罩在旖旎柔光之中。她思索問題,依舊喜歡下意識咬脣,細白貝齒,瑩潤紅脣,並不誘人晶瑩。

他敲了敲案几,冷聲道:“木梓衿,你瞧瞧本王府上,哪裡有女人如你一般?”

她一怔,擡頭茫然地看着他。

“算了。”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發黃,黃粉之下,乾燥的皮膚似乎泛紅,那細齒輕咬的脣上,起了些幹細的皮,她此時正用牙齒輕輕地咬着脣皮,似乎是想將皮咬下來。

“嘶……”可惜用力過度,那脣上乾燥的皮被她狠狠一撕,竟滲出血來。她立刻伸出舌頭舔了舔,將脣上淡淡的血舔盡之後,擡頭看見他深邃不悅的目光。

她低頭,暗歎道,他肯定又嫌棄自己邋遢了。雖然她早起時,也用過他給的口脂,可一天下來,口脂早就被她吃下肚子了,哪裡能潤澤一整天?

她扯了扯脣,將屍單放在桌上,說道:“殿下,這三名官員的屍單沒有問題。”

他愣了愣,目光微微恍惚,似乎無意識地從她脣上掠過,輕輕“嗯”了一聲之後,點點頭。

她慢慢地站直,背脊有些僵硬,見他依舊伏在案几上藉着燈看書,一時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琉璃盞,水晶燈,燭影搖紅,照得一切事物美好又溫存。都說燈下看美人,會越看越美,此時她看着寧無憂,便覺得琉璃水晶之下的他,極其的美。眉如剪羽,眉宇凝絕沉化,燈下悄然流轉,如墨玉生輝。連平日裡冷漠淡然的臉,也變得柔和起來,光影勾勒,陰翳下,脣角似乎輕揚,揚起一彎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