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庭宮闈

夜雨纏綿,與光交織盪漾,將房間之中的景色暈染得朦朧溫柔。

秋夜清雨,燈光輕柔落在身上,隨着輕輕搖擺的光暈如漣漪般輕搖。溼潤的空氣帶着庭院之中清涼的氣息,暗暗送入房間之中,卻化爲甜澀相融的藥味。淅瀝輕柔的雨聲,伴隨着兩人勻淨的呼吸,沉靜悠然。她呆呆地看着桌上那盞宮燈,宮燈拼裝精細,古樸紅漆之上,雕刻雲海仙境,高山流嵐。燈紗之上,國手丹青隨筆肆意勾描着仙山雲海,期間瑤臺宮闕,有仙鶴騰飛於祥雲之上。

她透過這燈光,發現寧無憂目光幽幽隱在濃密的睫毛陰翳之下,目光幽遠如夜空之中的星辰。

那盞宮燈如此纏綿朦朧,燈光猶如千絲萬縷,交纏在兩人之間,木梓衿不知寧無憂此時看向何處,只順着他的視線微微頷首,卻指尖他青天碧浪回紋的廣袖之上,暗紋泛着淡淡的光澤,猶如淡淡雲彩氤氳籠罩之下的月色,悠然皎皎。

她記得,那盞宮燈,還是她剛來楚王府時,納蘭賀好心給她照明的。

片刻之後,寧無憂才輕輕用手慢慢摩挲着廣袖邊緣,輕聲道:“你大可以放心,本王,還不至於被選妃擾亂了陣腳。”

他伸手,將她的手握住掌心之中,深深地看着她,輕聲道:“你應該明白的。”

她倏然擡頭,又垂下頭,聽他說道:“你纔是本王的同牀共枕人。”

她緊緊地收攏十指,卻發現只能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他微微一笑,與她十指相扣,“我依舊還記得那晚。”

她眨眼,心跳如雷,“哪晚?”

他輕聲一笑,笑聲低沉如酒,清冽沉醉,“我時常想起那晚,覺得不可思議,好像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他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只能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微微用力,將她拉近一些,緩緩地靠近她,“木梓衿,你願意,今後如那晚一樣嗎?”

木梓衿掙扎了會兒,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掩飾般手忙腳亂地將藥碗收拾好,放進食盒之中,又見食盒裡紅潤香甜的蜜棗兒可口誘人,便又拿了一顆放嘴裡。

“你認爲,若是本王要回絕這次選妃,該如何?”寧無憂輕笑着問,目光依舊緊緊粘着她。

木梓衿眨眨眼,平復如雷的心跳,漫然一笑,“若是王爺想要拒絕一個人,有無數種理所當然的理由。”她輕輕地收攏十指,又戲謔輕笑:“若是讓那些千金知道了王爺無心選妃,恐怕不知道會有多失望了。”

寧無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笑容清美舒暢,也露出一絲笑容,他斂衽起身,伸手提起食盒,“今夜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明日準備好,隨我入宮參加宮宴吧。”

她起身,將他放在一旁的雨傘撐起來,遞給他,“好。”

寧無憂伸手拿過她遞過來的傘,雨傘映下透明淡淡的陰影,透着燈光,在兩人身上落下清淡的光影。

房檐走廊之上,宮燈搖曳,爲這夜色添抹上綺麗疏淡的色彩,將秋夜的雨,染上溫和斑斕的光。寧無憂轉身,沿着這燈光,慢慢走入雨幕之中。身後傳來關門之聲,門框之內流瀉而出的溫暖燈光緩緩消失,他才加快了腳步,快步離開。

七月的涼意來得姍姍遲緩,當空一輪昏黃的太陽,照得京城一片巍峨氣派。皇宮之內彷彿一片春光旖旎。

京城之中,兩位王爺要選妃的事情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一時成爲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的美事,市坊之中,無數人猜測着到底哪家侯門重臣的千金能夠得到王爺殿下的青睞。

木梓衿近水樓臺,得益於是寧無憂的貼身侍女,十分榮幸親自參與了選妃的過程。

秋意勝春,進入皇宮之後,原本有些涼意的風漸漸變得暖融融,夾帶着暖香,若有似無飄渺地席捲而來。

“剛纔還覺得有些冷,現在到覺得有些熱了。”木梓衿跟隨在寧無憂身邊,見皇宮之內,平湖瀲灩中央,一座宮殿宛如天宮般坐落在湖內島嶼之上。湖水連天一色,漣漪共日月而升。漣漣水面之上,仙鶴水禽悠然自得,朵朵睡蓮簇擁着漣漪,層層疊疊,脈脈隨風搖曳盪漾起伏。湖面之上,隨風飄來絲竹管絃之聲,還有妙齡少女輕靈的笑聲。

“這裡是太極宮,宮內這太液湖湖水引了溫泉之水進來,就算是到了冬天,這湖上依舊能溫暖如春,百花齊放。”寧無憂款步走到她身側,腳步不急不緩,“而且,每個宮中,都有能工巧匠,每時每刻都在想方設法保持皇宮內舒適的溫度,那些花匠也各有本事,能讓花朵一年四季都不會凋零。”

木梓衿咋舌,一路驚歎不已,兩人正打算上島,忽然見一行侍衛慢慢走來。走進了,纔看清那是御林軍左衛。

而御林軍領頭人,則是顧明朗。

顧明朗看見寧無憂,立即上前行禮,又看了看太液湖中央的小島,那島上宮殿燈火通明,美不勝收,“聽聞王爺今日選妃,可喜可賀,在下祝王爺能覓得佳人,有情人終成眷屬。”

寧無憂輕笑,“本王自是會覓得佳人。”他緩緩地勾了勾脣,微微上前一步,將木梓衿擋在身後,“卻不知,顧將軍何時能成婚?本王也好喝你的喜酒去。”

顧明朗臉色微微一僵,在嘴巴上佔不到寧無憂的便宜,便識趣地道:“在下還有要事,便先告辭了。”說完,帶着一行人慢慢離去。

寧無憂雙眸輕輕乜了乜顧明朗離去的身影,這才帶着木梓衿一起上島。

說是選妃,但是也不過是個形式。王爺選妃,按照慣例,一般是出自朝中重臣或者侯門世家的大族族女,且身份尊貴。所以不能讓人隨意挑選一一審視。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最終可能會有人被選中當上王妃,但是各家千金族女都不會宣之於口,只是坐在太后與太皇太妃安排的筵席之中,而王爺則不會唐突的入席,而是在暗處觀察,若是對誰有意,便會提醒一二,自然會有人前去請來王爺所在的後殿,先隨意聊聊,若是不滿意,可讓其再回筵席之中,若是滿意,便可相互贈送信物,問其身份姓名,以表示已選中這位女子做了王妃。

木梓衿很是好奇,不知寧無憂準備了什麼信物。

兩人進入殿內,便又女官恭恭敬敬地上前來,將兩人引入後殿。後殿之內,設有屏風,與前殿相隔開來,但是卻可以透過屏風看到前殿的情況。兩人進入後殿時,賢王寧浚已經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嚼着東西,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着新進貢的葡桃。見到寧無憂也來參與選妃,一時面如死灰,彷彿生無可戀。

不遠處暗自觀察的太皇太妃一臉乾焦急,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寧無憂憑欄而坐,臨風而望,太液池之中,一碧千里,月上漣漪,層層睡蓮脈脈盪漾而去,青蓮芬香馥郁,美不勝收。

選妃還未正式開始,前殿之中各家閨秀還未到齊,此處也不過偶爾聽聞幾聲嬌俏軟糯的笑聲,隔着重重帷幔和雋秀屏風,前殿之內婀娜身影隱隱綽綽,朦朧曼妙。

大約是知道如今來選妃的人是楚王殿下,所以各家閨秀都極盡嬌妍打扮,卻都有些拘束緊張,連走路微笑,都有些不自在。木梓衿看了個大概,只覺得那些少女個個美貌如花,一時看得應接不暇眼花繚亂,若是讓她選擇的話,一定會左右爲難,難以決擇。

她好奇地透過屏風和帷幔看着,一時覺得殿外偎紅倚翠,珠翠華然,煙羅錦繡,猶如花團錦簇。淑女名媛無論是相貌還是舉止品性,皆是無可挑剔。盛裝華服,珠光寶氣,名貴不可言。木梓衿此時或許才隱隱明白,身爲一個女人,必須極盡可能的打扮自己,原來女人身上的魅力和誘惑,是可通過外在的裝飾和修養,展現到極致的。

她輕輕地咬着自己乾乾的脣,下意識的看向前殿之內,那些少女閨秀各自點染的櫻脣,或嬌小如櫻,或火紅如霞。那些雲鬢輕綰,青絲堆滿寶石珠翠與釵環的女人,可真是美。

太后今日心情似是極好。原本年輕美貌的容顏,一雙精明流轉着沉穩的鳳眼輕輕上揚,流眄之間,光彩熠熠動人心魄,露出由內而外的雍容與氣勢。身爲這皇宮之中最尊貴的女人,她的氣魄自然與其他女人不同,可與那些美貌精心打扮的閨秀比起來,她更多了一份其他任何女人都沒有的魄力和高貴。

一身煙霞緋紅雲錦華服,精巧輕綰的雲鬢之上,只一支金鑲玉點翠鳳釵,僅僅是靜坐在前殿中央,微微一笑,便奪去所有人的光彩。彷彿在日月之下,衆星只能悄然黯淡。

在她身旁,還靜坐着一個少女。那少女至此還微微頷首,淡淡的脣輕輕上揚着。青絲只隨意綰了雲鬢,其上也不帶朱釵金銀飾物,只是斜斜插着一朵粉芍。身着藕色青衫襦裙,襦裙之上,幾隻白梅如淡漠暈染,她清淡得猶如淡淡的溪流般,或許更像會隨時隨風而逝的流雲,若不是坐在太后身旁,恐怕是很難引得他人的注意。

難得的是,這女子如此輕描淡抹的裝扮,在太后強盛的瑰麗華美相比下,卻依舊保持如杏李般的嬌嫩爛漫,兩人相互陪襯,倒是讓在場的其他閨秀都顯得黯然失色。

那少女偶爾微笑着擡頭與太后說話,嬌嫩的容顏在帷幔之中若隱若現,木梓衿恨不得將那些帷幔和屏風都掀開來,好看清楚那少女到底長什麼模樣。

能夠與太后親近的人,這京城之中饒是身份尊貴的也恐怕不多。木梓衿微微咬着脣,心裡豁然明瞭,那少女,或許便是太后要爲寧無憂選的王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悶騷王爺這算是悶着悶着表白了。

悶騷的人騷起來也讓人心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