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瑛投石

出了左衛,寧浚的臉又冷了下來,“豈有此理,若是不把顧明朗打得落花流水,我簡直咽不下這口氣!”

“王爺……我覺得,顧將軍說得對,我進左衛,原本就……”趙知良歉然地說道。

“對什麼對?”寧浚惡聲惡氣地打斷他的話,“不就是讓一個人進入左衛嗎?一個人而已,他睜着眼閉隻眼就過去了,若不查,等過幾天,我讓人弄到金冊,讓你正式成爲左衛,誰知道你是怎麼進去的?”

“可是……御林軍畢竟是保護皇家的,責任重大。”趙知良說道。

寧浚被趙知良氣得不行,便轉移話題,將焦點落在了木梓衿身上,“紅線,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焦灼的熱浪讓人有些心浮氣躁,街道上人來人往,熱氣也隨着風撲面縈繞,木梓衿有些擔心自己臉上的黃粉掛不住。輕輕地用手扇了扇風,說道:“沒想什麼,就是擔心三日後的比賽,真的能贏嗎?”

“你擔心這個做什麼?”寧浚漫不經心地揮揮手,“有六哥和五哥在,怎麼會贏不了,而且,五哥馬術精湛,箭術更是無人能敵,他能夠在馬上百步穿楊,還愁我們贏不了嗎?”

木梓衿依舊擔憂。且不說,寧無憂到底願不願意和他們一同比賽,就說他的身體。從蘇州回京之後,他便一直稱自己重傷未愈,既然受了傷身體還未恢復,那又如何能夠騎馬圍獵?

她搖搖頭,“王爺,你認識的那些人當中,還有誰馬術箭術比較好的,不如讓他們來幫忙。”

“叫他們?”寧浚連連搖頭,“讓他們來幫忙,鐵定他們會趁機宰我一頓,何況,我認識的人當中,大多都是紈絝,馬術箭術什麼的就別提了。”

他轉頭看向趙知良,說道:“先別說這些了,倒是你,趙兄,你有馬嗎?有箭嗎?”

趙知良一愣,搖搖頭,“沒有。”

“箭倒是好辦,”寧浚說道,“只是馬,這馬一定要和主人有默契才行,一定要是好馬,若是馬有問題,那就輸了一半了。”

他思索着,雙眼一亮,“走,去馬球隊,馬球隊那些人的馬一定可以。問他們借一匹。”

當即兩人便去了馬球隊。馬球隊的人剛從馬球場上下來,正在洗刷自己的馬。

當頭的那人,一身紅衣,胡服短打,颯爽英姿,英氣又嬌媚,不正是今日在馬球賽中大展英姿的明瑛郡主?

寧浚一看見明瑛郡主,立刻轉身就要走,拉着木梓衿和趙知良倉皇而逃。哪知還沒轉過身去,就見明瑛郡主擡起頭來,恰好看了過來,她笑了笑,朗聲道:“賢王殿下,怎麼見到我就要走啊?難道是怕我不成?”

“胡說!本王怎麼會怕你?”寧浚嘴硬,冷哼一聲,“我只是路過,臨時想起有事,便要離開而已。”

“原來如此啊。”明瑛郡主拍了拍自己的馬,向幾人走了過來,目光如冷劍一般饒有興致地將木梓衿和趙知良打量了一般,又輕輕地挑眉,說道:“這位黃臉的女官,便是楚王殿下身邊的紅線了?”

木梓衿立即行禮,“見過郡主。”

“不用多禮。”明瑛郡主一雙杏眼明若皓月,顧盼之間,如明珠一般。她走近一些,窄窄的領口之下,若隱若現地露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玉石。那玉石在此時流光絢爛的陽光中,閃着七彩斑斕的光,竟會隨着光的變化而發出不同的光暈。如雨後晴空之上的霓虹。

想必那就是傳聞之中,她出生時從口中吐出來的玉石了?

“聽說,你跟在楚王殿下身邊,大大小小的案子也破了不少,很是得楚王殿下的歡心。”明瑛郡主笑了笑,隨手將有些凌亂的青絲撥到耳後,隨即從懷中拿出一枚銀環,將所有髮絲全部豎起來。

明明如此嬌媚的女兒梳妝動作,卻被她做得幹練流暢,行動舉止之間,帶着男兒纔有的勁氣。將髮絲束好之後,此時的她,一身白色胡服,男兒行裝,腰帶堪堪一束,蜂腰精瘦流暢,不堪一握。

“多謝郡主讚賞。”木梓衿突然覺得,在這樣的女人面前,任何嬌媚風情的女人,似乎都會褪色,就好比,天下所有的花都是豔麗瑰紅,而突然之間,有一朵花偏偏不是嬌妍的色彩,而是奇崛的冷色,那便會格外引人注目。

“既然你如此懂得破案,那麼你對顧家小少爺的死,有什麼看法?”明瑛郡主問道。

在場的人微微一愣,寧浚更是疑惑地看了看木梓衿,又看看明瑛郡主,有些茫然。

“顧小少爺死時,我並不在身邊,這個案子,王爺也交由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去辦了,我並沒有插手。”木梓衿說道。

“爲何?”明瑛郡主挑眉,“楚王殿下不是掌管天下刑獄,他怎麼不會管這件事情呢?”

“天下刑獄何其多?”木梓衿笑了笑,“若是王爺事事都要管,那他還怎麼忙得過來?”

明瑛郡主愣了愣,又是一笑,點頭道:“也是。我只是覺得,那顧家小少爺小小年紀,就荒唐的死了,未免讓人好奇,所以想要知道其中的原委罷了。”

木梓衿但笑不語。這件事情,顧家的人怕是早就封鎖了消息。事關家醜,何況顧允琛死得又不風光,又怎麼會讓人知道?就算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要調查,也會顧及平安侯府的顏面,不會大肆宣揚。

明瑛郡主輕輕笑了笑,轉身看向寧浚,“賢王殿下,來馬球到底所爲何事啊?”

“沒事。”寧浚皮笑肉不笑,“你沒事的話,就可以走了。”

明瑛郡主眨眨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新得了一隻猞猁,很是厲害,不知道你府上的猞猁是不是被你養成了花貓,有空牽出來玩玩!”說完,她對着自己的馬叫了一聲,那黑馬立刻撒腿如雷霆一般跑了過來,靠近明瑛郡主也沒有停下來的趨勢,木梓衿等人連忙避開,卻見明瑛郡主縱身一躍,如輕燕般,在馬靠近時,飛快地拉住馬繮,飛燕掠水般,便落在了馬背上。

“賢王殿下,再會!”

明瑛郡主輕笑一聲,策馬而去。

“再也不會!”寧浚惡聲惡氣,“什麼猞猁什麼花貓!我五哥當年養了只豹子,明天牽出來,咬死你!”

賢王殿下幫忙借馬,沒有人不敢給面子,當下便借了一匹好馬給趙知良,又給他拿到了弓箭之後,便各自告辭離去。

回到楚王府時,木梓衿有些精疲力竭。想到三日後的圍獵,更是心力交瘁了。

寧浚一句話,便將她拉上了馬背,還要在馬背上射箭。她能將馬騎穩,不掉下來就不錯的。

休息了一會兒,喝了幾杯茶之後,便去找納蘭賀。

納蘭賀見到她,有些詫異。似乎從木梓衿人王府以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找她。

“木姑娘。”納蘭賀如往常一般恭敬謙和,“不知木姑娘找在下是有什麼事情嗎?”

木梓衿笑了笑,“我想向先生借弓箭,不知道先生方便不方便。”

納蘭賀怔了怔,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她的手臂上,試探地問道:“木姑娘,是想射箭?”

“是。”她怎麼看不出他剛纔的眼神,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那眼神之中,就是透露着“你不行”三個字。

雖說對她的能力表示懷疑,但是納蘭賀依舊大方的借了她弓箭。那弓箭肅然冷厲,沉重冰涼,握在手中的觸覺似乎還透着幾分殺伐。她謝過之後,扛着弓箭便想找個地方準備練習。

卻很是不巧,剛好碰到從懿德堂之中走出來的寧無憂。

夏日炎炎,繁花似錦,堆簇枝頭,悄然盛放。

王府之中的花草大多靜默淡然,如月色銀輝,素光溶溶。將雅緻清幽的庭院渲染描繪。

暖風輕撫,清風馥郁,一枝海棠輕輕搖曳,將不遠處慢慢行來的人半遮半掩住,朦朧綽約的身影,如穿破雲層的素光,如淡淡暈染開的水墨,氣質風華雅韻、深遠沉醉。九曲迴廊,亭臺水榭,清荷輕舉,那人慢慢穿花拂葉而來,從容泰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扛着弓箭停在原地,目光依舊落在那似雪海棠之上,隨後又落在他的臉上,那原本賞花沉醉的眼眸突然之間一轉,既疑惑又戲謔,眉頭輕挑,似笑非笑。

“王爺,”她微微踉蹌了一步,“請恕我,不方便爲您行禮了。”

“免禮。”他勾了勾脣,伸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她驀地覺得肩膀一鬆,肩膀上弓箭沉重的力量被他分去不少。

“就在剛纔,我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他輕聲說道,“坊間有個故事,叫做《西遊釋厄傳》,其中有個扛爬犁的豬行者,和你剛纔扛弓箭的模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死死地咬牙,當然知道那個有趣的故事,其中有個叫做豬悟能的!心頭怒火微微一拱,又強行壓了下來,說道:“我剛纔看見王爺,也有些眼花。王爺風姿清卓,面如冠玉,俊朗得就像那故事裡的高僧一樣!”

寧無憂眉頭一蹙,瞬間收回手,那弓箭立刻沉了下來壓在她的肩膀上,她身形一歪,立刻扶住弓箭,纔沒一個趔趄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