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目標

鏤花窗戶上,半透明窗紗朦朧綽約。寧無憂西側的住房比那處偏僻小院落的房間好很多。

侍女送來熱水,她先洗了個澡,將今天奔波的風塵洗淨,也浸潤冬日的嚴寒。窗外雪已經停了,白日裡,王府中的下人地上的雪掃乾淨,此時鏤花窗櫺之外,朦朧的燈光映照進來,不見往日紛飛的雪影。

一道身影映在紗窗上,慢慢地行走移動,停在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她靠在浴桶上,慢慢地睜開眼睛,立刻清醒,連忙起身,隨意擦了擦水,胡亂披上衣服。

門被人輕輕地叩響,帶着催促的意思。

“來了。”她將頭髮綰起,匆忙地去開門。

門剛一打開,門口的人便走了進來。似一陣清風一般,無聲無息的,倒讓她微微一驚。她關好門,與他一起走入房間中。

房間中氤氳着水汽,清香幽浮。顯然是她剛洗過澡,他若有似無地看着她,見她髮絲上掛着水霧,略微乾燥卻乾淨的臉氤氳着紅潤,身上的衣服也換了。整個人乾淨清爽,倒是比剛來王府那晚讓他看了順眼。

所以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到軟榻前坐下,將厚厚的一疊卷宗放在小桌上,用手輕輕點了點。

她立刻走過去,拿起卷宗。“這是京城所有官員的卷宗?”竟然這麼快就得到了?

“不然你以爲呢?”他勾了勾脣。

她側首疑惑地看着他,目光微微眯了眯。他遠離京城將近三年,這三年期間,新皇登基,許多官員更替,京城之中的情況想必複雜無比。他遠在蘇州,竟然可以在這麼短短的時間之內就將所有京城官員的卷宗交給她,這說明了什麼?

她心頭不知是駭然還是驚訝。只覺得,也許自己知道的越多,就會越危險。而他這麼毫無保留的將這些東西交給她,到底是太過信任她呢?還是已經準備好了後招,以保證她不會泄露半分?

“收起你那些自作聰明的想法!”似乎是一眼就看出她心底的算計和擔憂,他突然沉聲道,“你現在所要做的,是破案!”

“是。”她當然知道分寸,當即將這份卷宗拿到燈下,藉着燭火的明亮翻開查看。順便拿出筆紙,準備記錄。可剛剛翻開幾頁,卻發現其中自己想要記錄勾畫的重要人物,已經被畫了紅圈。

她詫異地擡頭看着他,“這些人,是你勾出來的?”

他指了指她放在小桌上的《易經》,只是微微淡笑:“你能想出兇手作案殺人的依據,難道我就不可以嗎?”

“王爺當然是料事如神!”她扯了扯脣,“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王爺勾出來的這些官員。現在通知端王,將這些官員保護起來吧。”

他點點頭,轉頭對門外道:“納蘭賀。”

門上立刻映出納蘭賀的身影,“王爺。”

“進來。”寧無憂說道,順便將木梓衿手中的卷宗拿過去,等納蘭賀進來之後,將卷宗給他,“記住我勾畫出來的這些人,通知端王,這些就是兇手的下一個殺害目標。”

納蘭賀接過卷宗查看一遍,便將卷宗還給了寧無憂,“是,我這就去通知端王殿下。”

次日,天未亮,木梓衿便被一陣嘈雜人聲吵醒。門外已有侍女忙碌準備,她立刻起牀,侍女將飯菜擺放好之後,對她說道:“王爺讓先生用過飯之後到懿德堂等候。”

今天的事情還有很多,她匆忙吃完飯,簡單收拾一番,穿好宦官的衣服,便準備去隔壁的懿德堂。剛剛開門,想了想,又返回房間,坐到鏡子前,將寧無憂給她的口脂和潤顏膏打開,在脣上和臉上以及手上都抹了一點。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比在宜水鎮時要潤澤鮮嫩許多,寧無憂給的東西果然是上品。

匆匆到了懿德堂之後,在門外就聽到裡面的說話聲。依舊是熟悉的聲音。

她走進去,一一行禮拜見。

“哎,免禮免禮!”賢王寧浚見到她,忍不住就靠過來,伸手扶住她,一臉的興奮和親切,“梓衿,聽說你已經知道兇手的下一個目標了,還連夜讓人通知保護了起來。我快好奇死了,你快點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兇手下一個要殺的人是誰的?”

她擡頭看了看寧無憂,他坐在桌前,顯然是剛用過飯,正在用軟巾擦手。想了想,她說道:“我是根據這些天得到的線索推測出來的,可如今在抓住兇手之前,一切的推測都只是推測而已,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去找尋更多的線索。”

“好。”寧濤負責此案,當然知道此案的嚴重性和緊迫性,“下一步你想怎麼做?”

“我要去查看那幾名官員的屍體。”

“好。我這就去安排。”寧濤立刻讓人去準備車馬,卻被寧浚給攔住,“那些屍體就停放在大理寺專門騰出來的冰房裡,大理寺離這裡也不太遠,走路去就可以了。”他拉着木梓衿的手,笑意吟吟地道:“梓衿,你都來京城好些天了,還沒看過京城的風貌人情,不如我們就走路過去,你順便體會體會如何?”

“哼!”寧濤蹙眉,“我看你是想趁機討好人家纔是!”

木梓衿微微猶豫,突然想到什麼,答應了寧浚,“好,我們就走路過去。”

三個人收拾了一番,換上了普通的服裝打扮,帶上小廝隨從,便出了門。京城熱鬧繁華,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聲鼎沸,房屋樓閣,勾欄酒肆鱗次櫛比,琳琅如屯雲。

她沒想到寧無憂也會跟着出來,她將自己隨身帶的箱子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後。京城之中,百姓們見慣了富貴權勢,懂得看人,一見到他們這行人,都會不自覺地避開。可就算是如此,寧無憂似乎也有些不自在。這勾欄酒肆,大街小巷,各種氣味交雜縈繞,一會兒從藥鋪中飄出藥味兒,一會兒從客棧中飄出酒香,一會兒又是街邊小吃濃烈誘人的香氣,着實刺激嗅覺。

“你看你看!”突然被寧浚拉住,“那邊又變戲法的!去看看去看看!”

木梓衿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一羣人圍擁着幾個變戲法的人,歡呼喝彩。

那些變戲法的人的表演精彩神秘,只將一塊黑布往上一掀,遮住自己全身,再放下時,周身已經換了一套衣服!如此一掀一放數次,不過在幾次眨眼之間,就換了好幾套不同的衣服,看得人驚歎不已!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不絕於耳!

“這個好!”寧浚雙手拍得啪啪作響,見一旁的寧無憂和寧濤不過只是隨意地看着,寧濤甚至還出言道:“八弟,我們是去大理寺的,還是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大理寺是要去的,可查看屍體不是梓衿的事情嗎?梓衿都不着急,你們急什麼?”

寧無憂站在人羣之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黑布圍住的幾個變戲法的人,冷笑道:“不過是些障眼的小伎倆,有什麼好看的?”

“障眼小伎倆?”寧浚眉頭倒豎,轉頭死死地盯着變戲法的人認真地看了會兒,“我怎麼看不出來什麼門道?”他又看了看身旁的木梓衿,用手肘推了推她,“你看出來了嗎?”

身邊的一些圍觀的人已經注意到他們幾人,她只是勾了勾脣,說道:“這畢竟是人家吃飯的飯碗,拆穿好不可,走吧。”

京城繁華熱鬧無數,就算花上幾天幾夜的時間都沒辦法看完,一時間,木梓衿也不再觀看京城的人文風情,直接往大理寺趕去。

大理寺冰房之內,因爲停放了京城重要官員的屍體,故而讓人嚴加看管起來。因爲三個死者死亡時間不同,停放在不同的房間裡。房間之內放置了冰塊,防止屍體快速腐爛。但是最晚死亡的屍體也是二十多天前,最早也是將近三個月,哪怕有冰塊護着,並且已進入寒冬,可房間之中的氣味依舊不好聞。

驗屍的仵作見幾人皆是皇家貴胄,連忙皁角蒼朮點上,以掩蓋屍體發出的惡臭。木梓衿見狀,立刻阻止,“屍體的氣味不可與其他氣味混淆,否則會影響驗屍的判斷。”她指了指煙氣繚繞的香爐,說道:“還是滅了吧。”

“滅了!?”寧浚瞪了大眼睛,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臉的菜色,“可是太臭了,我……嘔……”房間中的惡臭就算是說話呼吸之間也能嗅到,讓人噁心作嘔。

這裡,除了這裡的老仵作和木梓衿之外,其餘幾人都是面如菜色,胃中翻江倒海。這還沒有進入停屍的房間,若是進入了,那如何受得?

老仵作不敢得罪這些王爺,看了木梓衿一眼,卻沒敢將香爐滅掉。驗屍畢竟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一般人驗屍之前,都會點上皁角蒼朮,或者在口中含幾塊薑片,防止惡臭侵襲以致嘔吐。卻從未見過什麼都不讓點,也不含薑片的。

木梓衿蹙了蹙眉,“這樣吧,請各位王爺到外間等候,我自己一個人去驗屍即可。”她背上自己的箱子,轉身對老仵作道:“請您將各位王爺帶出去,我一個人進去查看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