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真相

“不要啊!”金樽一聲大叫,從痛苦掙扎中擡眼醒來。

端午激動到大哭。“皇上,您終於醒了,要是再遲些,奴才們就都被拉出去問斬了。”

金樽在醒來前已昏睡了好久好久,脈搏如遊絲般纖弱,時有時無。當時他整個人一會兒平靜一會兒又抽搐不止,可是嚇壞了衆人。御醫們幾乎全被招進了宮,可是面對皇上這樣的怪病,他們也是束手無策。好在現在皇上醒了,跪了一地的御醫也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剛走,要不要奴才去····”

“是真的嗎?”金樽坐起身,臉上依然是沒有一點血色,聲音和眼神一樣空。他呆呆的看着前方,意識好像還都沒回來。

“皇上,您說什麼是真的?”端午一時反應不過來,可能是緊張金樽病情的心思還沒緩過來。

“她····真的···已經··不在了嗎?”一句話艱難的由口而出,金樽無力又渙散,夢魘一樣的狀態。

“皇上,您這剛醒,還是先養好身子。”端午不敢正面回答,皇上的身體狀況讓他害怕。

“我問你,她··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在了?”金樽突然轉頭看端午,整張臉沒有表情,身體僵硬的緊繃,聲音在瞬間全力上提到極限,然後又陡然落到最低。

“皇上····”端午低着頭哭泣,不再說話。

金樽身體猛的後傾,他閉起眼,像是什麼東西又裂開了。靜默了有半炷香,或是一炷香。然後他緩緩起身,走向外面。一句“誰都不準跟。”讓太醫都留在了殿上。

金樽搖搖晃晃,似是一件快散架的器物趔趄着向前,在撐着一路掙扎。

金樽到了鎖心殿的大門口,在門前站着停了片刻,然後提氣用力推門。

院中靜謐安然,但似乎每個角落裡都有阿籬。金樽的眼前有了阿籬在院中的各種場景,擡頭望天的淺笑,低頭看花的落寞,倚在牆院一角的清冷。走走停停的木然躊躇,閉眼聽風的寂寥,夜幕緩落的孤單守望。她的心傷她的疼痛,他竟然讓她在這兒重複了那麼多,那麼多這樣的時刻。

金樽曾無數次站在一牆之隔的遠處,無數次有衝動想要撇開一切靠近,奔赴。但最終卻都是在掙扎煎熬裡偃旗息鼓,然後又慢慢離去。如今他進了這座院門,看到有阿籬的地方,他跑着一個個的去抓去觸摸,卻一個個都是空,都是幻象。

什麼都沒抓到,神志一直處在混沌狀態的金樽,急切推開裡面的殿門。裡面早已被清空,是隻有四壁的空,阿籬的一切痕跡都被清空了,就像她從沒存在過。

阿籬不在,她真的已經離開了,這個世上再無她。原來一切都是真的,並非夢魘。確定不敢接受的事實,金樽轟然崩塌,扶牆倒地。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她沒多等他一下,就一下,她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撕裂般的疼痛洶涌撲來,帶着懊悔自責和不甘,金樽捂着胸口難以呼吸。

金樽當初無奈寵幸左雲雲和瑢依二人,一半是被母親家國形勢逼迫,內疚責任所趨,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因爲阿籬。他怕阿籬再次成爲衆矢之的,被所有人圍攻和侵害,所以他才做出了這一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他想讓阿籬好好的,想和阿籬永永久久在一起。以爲讓別人覺得他不再在意她,就是給她最大的保護,沒想到卻成了傷害。而這一個個誅心的傷害還是他親手所給,他無法面對。

金樽那時在長安殿看到那張別人欺騙阿籬的字條,雖然知道阿籬是無辜上當,可還是忍不住爲她去赴約吃醋生氣,吵架相傷。後來花喜對他表達傾慕,他覺得這樣的人不能再留在阿籬身邊,怕她害阿籬。所以就藉着要寵幸花喜給阿籬提醒,也把花喜從阿籬身邊撇開。

其實金樽從未寵幸過花喜,之後做給阿籬看的那些恩寵也都是假的,因爲阿籬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和吃醋行爲,所以他才抓狂故意惹阿籬的。

花喜死了,金樽得知消息就知道阿籬是被人所害,但奈何證據已被人做全。金樽想要救阿籬就必須反着來,所以纔有了那麼一出阿籬不知的相疑傷害。當着那些人的面,金樽必須對阿籬足夠冷酷殘忍,她們纔會放鬆戒備和深疚,金樽纔有機會不聲張就讓阿籬脫身。

花喜是死於左雲雲派去的人之手,本是通過瑢依派去個人安插在阿籬身邊監視,哪知她反水獻媚於皇上爭寵。所以左雲雲就只能讓她死,還能嫁禍給阿籬,可謂是一石二鳥。只要證據齊全就可以將阿籬快速處死,因爲牽涉到阿籬的事都怕張揚,一張揚阿籬就更是必死無疑。

金樽賜花喜的兩名侍女都是金樽的人,出事後先是假意應承皇后作證,然後再在最後配合反轉,證阿籬無罪。一切都是假的,但金樽給阿籬那巴掌卻成了真的,因爲阿籬疼,金樽更疼。

瑢依裝病要阿籬的黑月珠,金樽作勢要出。但給瑢依送去入藥的卻是一枚假的黑月珠,真的那個一直在金樽身上。他想一切穩定了,沒人可以再用朝政天下要挾他時,他就告知阿籬真相。可惜後來情況突然變遭,事情出了他的預料,他再無機會向她開口。

金樽看到阿籬拿刀對準自己母親,他知道阿籬不會。可事實上他當時不能護阿籬,否則母親一定會不惜一切殺死她。他只能假意順着母親,將阿籬暫時囚禁在鎖心殿。他曾無數次想衝進去看她,但母親的眼線就在那裡。他不能有任何妄動,如果他想阿籬安全。

金樽有了要帶阿籬離開的念頭,他意識到只要阿籬還在宮裡,那些對她的傷害就不會停止,不管他裝的對她有如何不在意。阿籬始終是那些人的心病,她們不會放過她。

家國天下的責任和使命,讓金樽不能隨心帶着阿籬一走了之。他要安排好一切,所以他一邊安穩朝政,一邊讓左雲雲選了有才能的王族異室立爲義子。他親自教這個孩子文韜武略,治國安民,其目的就是想早日脫了江山於身,帶阿籬離開。

後來,鎖心殿出事,金樽便決定將計劃提前,因爲他不能再等了。當他看到阿籬被帶上來時,想念、心疼和憤恨的痛苦一下子全涌上來,在胸中沸騰,咆哮。他忍住所有情感,按着他們的要求將計就計。

金樽讓人用一個死囚犯易容成阿籬的樣子,準備在阿籬上刑場前被帶去梳洗時做調換,讓假阿籬如願在所有人面前消失,然後他再帶阿籬徹底離開這裡。誰想到此事會被瑢依看破猜到,她使計破壞了調換,讓真阿籬在金樽不知情的情況下帶上了刑場。

金樽是在阿籬斷開繩子,走下來變身時才知道,眼前的阿籬是真阿籬。可惜一切已晚,什麼都來不及了,他只能繼續向前,想着還能補救挽回。給阿籬那一劍,就是想讓阿籬在一切都無法挽回前停下,他還能繼續計劃帶她離開。

可惜····可惜····,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那麼努力隱忍情感,那麼殘忍自傷,那麼痛苦煎熬,以爲捱過了就可以換來和阿籬永久在一起。誰知將阿籬最終傷到了不在,那些深愛竟都變成了害。如果早知道,他一定會不顧一切。

可惜沒有機會了,沒有機會重來,他將永久禁錮在這無休無止的懊惱悔恨和自責裡,永世不得脫身獲得解脫。

金樽是真的無法原諒自己,他崩潰到不能再崩潰。一直順着牆下落後退,癱倒在地的他摸到了一個東西,拿出來是一隻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