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成俊傑就開着車到了附五醫。
一路打着招呼進了神經內科的辦公室,卻沒有發現蘇曼的身影。成俊傑擡起手看了看錶,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疑惑。
7點45,這個時間段,像蘇曼這樣的住院醫師,理應到了。
一旁的醫生聽成俊傑是來找蘇曼的,不由笑着道:“成教授,蘇醫生最近都是整點到了,姚老闆追她追得緊,每天早上非要帶她早外面吃過了再送她來。”
成俊傑這才點了點頭,心裡莫名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旋即馬上搖了搖頭,笑了出來。
男人的佔有慾,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吃着碗裡想着鍋裡的人,最終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個道理,成俊傑要比大多數人都清楚。
又等了十幾分鍾,辦公室裡都差不多站滿人了,蘇曼果真如那個醫生所說的踩着點準時走了進來。
跟在她身後的姚偉強一見到成俊傑,先是一怔,接着就笑着大聲招呼起來:“成……教授,你怎麼來這裡了?”
成俊傑看着姚偉強緊張的樣子,心裡一閃而過地好笑,指了指蘇曼,道:“過來給蘇曼做一個身體檢查。”
辦公室裡的人一愣,蘇曼也不迴避,直接對科室主任道:“主任,我等會兒再去查房。”
找一箇中醫做身體檢查,無非也就是搭脈、問診、看氣色和舌象。再說來的人還是成俊傑,提要求的是前院長的女兒,這種根本不算事情的事情,蘇曼的領導自然不會有半點阻攔。
神經內科的主任點了點頭,成俊傑就和蘇曼走出了辦公室,進了沒有人的醫生值班室裡。
姚偉強滿心放不下生怕蘇曼一個激動要英勇獻身,很是死皮賴臉地也跟了進去。
蘇曼和成俊傑面對面坐下,然後非常自然地伸出手道:“雌激素水平下降我還能理解,那個雄激素水平上升是怎麼回事啊?”
成俊傑搭上蘇曼的脈搏,視線卻對着她的小腹。
器官透視視線之下,成俊傑發現蘇曼的卵巢動態情況果然有些糟糕。他微微皺起眉頭,解釋道:“人體的陰陽既對立又統一,《內經》上說,陰平陽秘精神乃治。任何一方的缺失或者增加,都會引起相應的症狀。我用一個比較直觀的比方來說,你體內的雌激素屬於陰,它原本的量是10,雄激素屬於陽,原本的量也是10。當雌激素減少,變成9的時候,雄激素就比雌激素多了1個單位,也就是說,這相對多出的一個單位的雄激素就沒有了制衡,人體就顯現出陽的症狀,但雄激素本身的量並沒有變化,所以這個陽,就是中醫所說的虛陽。所以你身上的體毛,只是較正常情況下有丁點的增加。”
蘇曼這才放心地點頭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將雌激素補回去,雄激素的水平就能恢復正常?”
成俊傑點了點頭。
一邊聽得半懂不懂的姚偉強又插嘴問道:“那能不能徹底治好啊?”
蘇曼轉頭看了姚偉強一眼,再望向成俊傑的時候,臉上已經露出了一絲緊張。對於絕大多數在正常教育環境下長大的女人來說,生育能力受到影響,絕對是一件悲劇到極點的事情。
然而成俊傑的回答,卻讓蘇曼有些失望了。
“先天之氣被傷,靠後天很難補回來,我建議……你還是先在家裡靜養吧。如果按照一般醫生的工作強度,情況會惡化得更加厲害。”
蘇曼靜靜地聽着成俊傑的話,臉上浮現出一片無奈。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卻又忽然聽成俊傑嘆惋着道了句:“蘇曼,對不起。”
“都是我自願的,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蘇曼淡淡地說着,完全無視在一邊用誇張的表情扮演着傷心男人角色的姚偉強,輕聲道,“傷在身體上,你看得見,傷在心裡的,你能看得見嗎?”
成俊傑一雙眼睛看透一切,蘇曼問的,他卻真的無能爲力。
蘇曼露出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剛起身要走,成俊傑突然道:“蘇曼,錦繡懷孕了,一個月。”
蘇曼身子一震,咬着牙無比怨恨地看了成俊傑一眼,點點頭,生生又把含在眼眶裡的淚逼了回去。
成俊傑很是抱歉地看着蘇曼,低聲道:“你的情況,我會負責到底的。等你嫁人的時候,我保證你能恢復健康。”
蘇曼只覺得喉嚨裡堵着點東西,可嚥了好幾下卻都不見東西下去,她強忍着難過點點頭,哽咽着說道:“你和秦小姐結婚的時候,就不要通知我了。”
成俊傑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沉默不語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值班室。
沒走兩步,房間裡就傳出了蘇曼的哭聲,和姚偉強安慰她的聲音。
“小曼,你看你都被徹底甩了,現在可以考慮考慮我了吧?昨天晚上我又收到一張大單子,最快後年就是全國首富了。多少小明星哭着喊着要……”
蘇曼:“姚偉強,你給我死開……!”
……成俊傑回到學校裡的時候,已經快接近10點。
校園裡安安靜靜的,偶爾能看見一兩個學生討論着題目走出教學樓。
1月末的這個時候,已經是期末的期末,再過幾天,考完最後幾門的學生會就要往老家趕。
成俊傑心裡裝着東西,一時間連看到蘇青山都有些心虛,乾脆就再上樓。把車停好後,就想隨便地在校園裡逛逛,排解一下糾結的情緒。
正踱着步,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成老師!”
成俊傑擡頭一看,便見到林依依和閔晶晶兩個學生正笑着朝他走來。
成俊傑隨口問了句:“考完了?”
閔晶晶笑着點頭道:“考完了,就是不知道考得好不好。”
“今天考的是哪門啊?”
林依依搶着道:“考《中國醫學史》啊!噁心死了,背那麼多東西也知道拿來幹嘛用!”
成俊傑不禁笑了笑,又問道:“《中醫基礎理論》考得怎麼樣?”
“及格應該沒問題吧……”林依依一臉天真地看着成俊傑,成俊傑忽然嘆了口氣,道,“要是我來出卷子,《中醫基礎理論》就出真正基礎的理論,那些亂七八糟的主觀題一個不留全部砍了。不過只有拿了滿分才讓你們通過。要是連基礎理論都弄不清楚,以後還當什麼醫生?”
林依依一撅嘴,道:“成老師,你真變態啊。要是按你說的這麼搞,每年的掛科率都得是百分百!”
成俊傑不理會林依依固有的思維模式,又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林依依被成俊傑一問,立馬就想起了上回的事情,不由俏臉一紅,破天荒地不好意思起來,低着頭輕聲道:“好了,現在健康得很呢!”
成俊傑上下看了看林依依,又順便給閔晶晶看了看,也不管林依依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點點頭道:“氣色不錯,以後多運動。”
說完,就自顧自地往實驗室方向走去。
林依依看着成俊傑的背影,心裡默默地想道:“本姑娘的清白,居然毀在了這個變態手上……”
……無人的實驗室裡,成俊傑一個人將各種熬製好的湯藥往小白鼠的嘴裡灌。掙扎着的小白鼠這些天吃多了補藥,力氣越發地大了起來。
成俊傑爲了避免被咬傷,花了不小的力氣才弄完了準備工作。然後就掐着表,靜靜地等待起來。
老鼠的體型不大,所以藥效很快就能直接看出來。
不過短短5分鐘,成俊傑就看到了一團藥氣滋潤起了小白鼠衰老的器官。但結果,和之前的幾次並沒有什麼不同。
“短時激活……並不是修復啊……”
成俊傑皺着眉頭,剛要接着做別的試驗,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看到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他連忙就按下了通話鍵。
手機那頭,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成醫生,你現在馬上到暖州市軍分區坐飛機來京華市,老首長病重。”
成俊傑想都不想,馬上道了聲:“好。”
一路往停車場走去,成俊傑快速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羣發給了所有隨時可能聯繫自己的人,這纔開着車子直接往市郊奔去。
到了營房大門外,一大羣肩上兩毛以上的軍官早已等在一旁,成俊傑剛下車,就被迎着送上了軍機。
直升飛機升空後,成俊傑才總算有機會問身邊的曾國華道:“曾團長,你知道具體什麼情況嗎?”
“不是特別清楚。”曾國華搖了搖頭,低聲道,“就是聽說老首長突然腦中風,開顱手術後一直高熱昏迷,查不出原因,也不知道該怎麼救。”
成俊傑點了點頭,然後便不再開口說話。
2個多小時後,飛機在京華市的上空緩緩降下。
成俊傑一露頭,就被一大羣等得火急火燎的人推進了車子。車子一路狂飆,車裡的陪同人員,順便和成俊傑說了一回病人的情況。
成俊傑聽完,心裡多少有了底。情況和曾國華說得沒多少出入,歸納起來就是找不到病因的高熱昏迷。
到了醫院門口,所有人見成俊傑來了,齊齊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
雖然從來不曾親眼見過成俊傑的水平,但解決S.B.危機和研發出抗癌口服藥的本事,卻絕對不可能是靠吹牛、宣傳弄出來的。
醫院的院長急得有些不知所措,生怕首長大人掛在自己醫院裡要擔責任,搶先就走上前來拉住成俊傑的手,不住地搖晃着道:“成醫生,可把你盼來了!快請進,快請進!首長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裡呢!”
成俊傑跟着院長快步進去,一進病房,就看到了一張多少年前經常在7點晚間新聞裡的臉。一時間不由稍稍愣了愣神。
守在一旁的老首長的家屬,顯然都不是一般人。
見到成俊傑來,並沒有顯得太過激動。
一個應該是老首長兒子的中年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不緊不慢地走到成俊傑跟前,顯得很是冷靜地問道:“你就是成俊傑教授嗎?”
成俊傑點點頭,剛要伸出手和中年男人客氣一下,卻馬上聽中年男人繼續道:“盡力看看吧,看不好,我們不會怪你。”
中年男人的口氣,跟結了冰似的。
成俊傑認識的這麼多人當中,也就只有樑斌說話的方式和他相似。但比起這個中年男人來說,樑斌的口吻,簡直像春曰的陽光那麼和煦而溫暖。
成俊傑輕聲應了一句,然後就走到老首長的跟前,伸出手搭住了他那隻略顯枯瘦卻扎滿輸液管的手。
只一眼,成俊傑就找到了問題所在。但是礙於邊上人太多,他還是過了將近一分鐘,纔開口道:“有辦法。”
成俊傑話音一落,邊上的小部分人就忍不住嘖嘖議論起來,醫院的院長更是激動得恨不能直接讓自家的漂亮孫女過來和成俊傑認識認識。
“紙筆。”
成俊傑淡淡地說了句,馬上有護士把東西遞了上去。衆人就圍上前去,就見成俊傑在紙上寫出了一個簡單到要死的方子。
“大黃12克,厚朴24克,枳實12克,芒硝6克。”
“大承氣湯?”
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醫生,很是驚訝地叫了出來,他用疑惑地眼神看着成俊傑,問道:“有實熱?”
成俊傑點點頭道:“對,陽明無形邪熱。”
邊上的院長才不管什麼虛虛實實的,他連忙吩咐着讓人去叫藥房準備藥,不到20分鐘,一碗熱氣騰騰聞着都苦的中藥,就被送進了房間。
兩個年輕漂亮的護士一個扶着,另一個將藥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送進病人的嘴裡。
在成俊傑的刻意囑咐下,大部分人都退出了病房。又過了幾分鐘,房間內就傳出了一陣不怎麼好聞的味道。與此同時,手術後昏迷好久的老首長,體溫也漸漸退了下去。
成俊傑一招奏效,老首長的兒子終於變得有些通情達理起來。
他主動伸出手和成俊傑一握,自我介紹道:“成教授,謝謝你。我叫李明達。”
李明達是誰,成俊傑並沒有聽說過。但既然姓李,那基本上太子爺的身份就跑不到哪裡去了。
成俊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李明達又問道:“接下來還要怎麼處理,你儘管放心大膽地做。”
“好。”
成俊傑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又拿過紙筆,寫起了方子。
這一次的方子,就多少有些高手的味道了。補源益氣、行氣導滯、開竅醒神一套套方劑組合下來,整整26味藥躍然紙上。
白鬍子老醫生一見到蘇合香這味藥,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讚歎道:“先瀉無形之熱,使熱不上蒸,再補養行氣使氣行血行,補而不過,行而不猛,開竅以助醒神,步步想接,妙到巔毫!”
……老中醫所說的妙到巔毫,果真奇妙得讓人感到神奇。
老首長喝下第二劑藥,在成俊傑的銀針作用下,不到半個小時,居然就睜開了眼睛!
這一下子,整個醫院算是徹底炸了窩了。
江浙神醫成俊傑兩個小時搞定京華市第一人民醫院全院12小時也搞不定的消息,一轉眼就傳遍了整個京華市。
傳說中才能看到的來自各省市的賀電,短短半小時內就如雪花一樣傳真到了病房邊上的家屬休息室裡。老首長另外的幾個兒女,也紛紛聞訊趕了過來。病房裡一時間擠進了不少的人。
照理說老首長剛剛醒來需要安靜,可面對這一茬一茬至少也是個副廳級的同志們,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們還真不敢開這個口。
好在,成俊傑這個小縣官倒是實事求是,根本不懼這些完全不必要的東西。
他掃了房間裡的人一眼,很是不客氣地沉聲道:“老人家需要靜養,房間裡別站太多人。”
話音一落,一些識相的“小領導”立馬就往屋外退,最後房間裡只剩下了老人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以及成俊傑這寥寥幾個人。
老首長雖然虛弱,但是感覺着針上傳來的氣感,還是禁不住用顯得很是無力的聲音感嘆道:“老甘的徒弟,不簡單吶……”
成俊傑很是奇怪甘炙草的輩分居然能高到讓這位老首長都喊一聲“老甘”,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而緊接着,這位老首長就又做出了一個讓成俊傑更加吃驚的舉動。
他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了句:“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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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這是一個非常平常的詞。可從不同的人的嘴裡說出來,就總有不同的含義。在中國這片大地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讓這位老首長說一句謝謝的。
老首長一開口,這世上便產生了一個大得足以嚇死人的人情。這便是叫九成九中國人唾罵不已而又嚮往不已的官本位傳統。
成俊傑把針送老首長的身上拔下的時候,老首長已然沉沉地睡了過去。
跟着李明達幾個人走出病房後,醫院裡的大夫和其他前來探望的人就全都走了上來。
醫院的院長忙問道:“成教授,接下來還需要怎麼處理?”
成俊傑想了想,問道:“可以按照西醫常規,營養神經,支持治療。也可以找中醫調理。如果要用中醫調理的話,我現在就可以下方子。”
醫院這個時候哪還敢自己處理,院長一聽成俊傑這麼說,立馬就回答道:“那自然需要成教授繼續主持治療了!”
成俊傑笑着點點頭,叫人拿過剛纔的方子,去掉了其中開竅醒神的藥物,減少了補益藥的分量,又加了幾味活血化瘀的藥,遞給院長道:“按這個方子,吃一個星期。最後一天我再來看看,繼續對症下藥。”
院長跟接寶貝似的接過那張紙,張着嘴想說點好話感謝一下成俊傑,卻又一時想不出來,半天才憋出一句:“成教授的字,寫得很漂亮啊!”
……老首長情況穩定,衆人終於長舒一口氣地走出了充滿消毒水氣味的住院大樓。
出了門,李明達纔開口對成俊傑道:“成教授,來京華市住吧。方便。”
成俊傑明白李明達說的“方便”是什麼意思,卻還是笑着拒絕道:“不了,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過習慣了。”
李明達深深地看了成俊傑一眼,又道:“來這裡,你也能自由自在的。中華腫瘤醫院的院長快退休了,我們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中華腫瘤醫院,特等醫院中的特等醫院。衛生部直轄,副部級單位。
李明達一張嘴,意思就是送給成俊傑一頂大到甚至超乎其自身的官帽,招攬之意,溢於言表。
然而面對一個幾乎是國內醫學工作者所能獲得的最高的地位,成俊傑卻依然選擇了拒絕。
成俊傑的堅持,讓李明達只能無奈地放棄。
可就在成俊傑和李明達揮手作別,打算連夜回暖州市的時候,一個身影卻突然衝到了他的面前,很是神秘兮兮地對他道:“成教授,能不能幫我個忙?”
成俊傑奇怪地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便馬上聽李明達指着那人向他介紹道:“這位是我弟弟,李明通。”
李明通很是小聲地在成俊傑耳邊道:“我一個朋友得了絕症,聽說您醫術高明,想找你試試。”
成俊傑問:“什麼病?”
李明通遲疑了一下,顯得有些尷尬地在成俊傑耳邊說了一個英文單詞:“AIDS。”
成俊傑一愣,臉上露出一個說不出味道的笑,問道:“你確定我能辦到?”
李明通很是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您試試唄!”
成俊傑傻了幾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東西,居然笑着道:“好吧,試試。讓你朋友來暖州市找我,這病我還真沒試過。”
……李明達親自送着成俊傑到了機場。
在候機室裡,他不輕不重地又握了握成俊傑的手,沉聲道:“成教授,以後有什麼辦不了的事情,隨時打電話給我。”
成俊傑接過李明達的名片,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雲層之上,還帶着些許落曰的餘暉。
成俊傑靜靜俯瞰着這座瑰麗而雄壯的城市,腦海裡一遍又一遍過着剛纔短短几小時裡的鏡頭,不禁低聲自語了一聲:“同樣是人,怎麼……就這麼三六九等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