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長社之戰(4)

與佔據優勢地位的黃巾軍相比,漢軍方面的日子可就難過多了,在與黃巾軍長社連營間隔十里之外的漢軍營寨之中,帥帳內外燈火通明,將帥們正在熬夜商討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機。

儘管是倉促行事,太平道十多年的準備還是超乎朝廷的想象,黃巾軍起義波及了長江以北的大部分州郡,尤其是在人口稠密的黃河中下游地區,整村整鄉的老百姓都跟着反了,不計其數的城鎮被黃巾軍佔領。四方軍報如雪片般飛來,大漢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持續多年的黨錮禁令也出現了鬆動跡象,這是朝堂上三大勢力集團之間的角力,哪怕已然到了生死存亡懸於一線的當口上,他們也還是把爭權奪利看得高於一切。

許多眼光短淺的人還覺得這次黃巾暴動跟以往的歷次類似羣體性事件沒什麼本質差別,但在這個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裡,不乏能夠夜觀天象白晝望氣的大能者,若是誰覺得這幫人會看不出黃巾之亂對漢朝氣數的打擊有多沉重,那就是在胡說八道了。

“……此番汝南蛾賊北進,一路上勢如破竹,近聞汝南一方渠帥彭脫武勇過人,其軍中另有一員大將喚作白將軍,此二賊屢敗義軍,皆非等閒之輩。”

點起蠟燭的帥帳中,愁容不展的皇甫嵩跪坐在堆滿簡牘的書案前,向兩位友人介紹情況,坐在西席的朱儁端着茶碗,喝下一口加了姜鹽調味的濃稠茶湯,接口說道:

“善,此獠當及早破之,以除後患。”

聞聲,坐在東側高冠博帶的盧植不置可否地嘆息一聲,搖頭說道:

“吾聞波、彭二賊素來不睦,兩軍亦有貌合神離之相,波賊斥汝南蛾賊別出分營駐紮,足見此輩短視無謀,或可分而治之。”

秦漢時期的尚武之風盛行,在商鞅耕戰策略激勵下的秦軍驍勇善戰橫掃六合自不必言,蒙恬的長城軍團用勁弩把匈奴騎兵打得徹底沒了脾氣,要不是秦末天下大亂給了冒頓單于整合內部擊敗老冤家東胡人的時機,恐怕匈奴人在大草原上也折騰不起什麼風浪。

通盤繼承了秦制,漢軍也非常有戰鬥力,即便是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兵,那也是多年習武慣於舞槍弄棒的壯士,絕不是放下鋤頭就去拿刀把子跟人開片的泥腿子,如此勇武的精銳戰士再配上百鍊鋼工藝的兵器和鎧甲,漢軍頻繁掃蕩漠北也就不稀奇了。然而,將星謀士輩出的漢末三國卻是這個偉大帝國時代輝煌的最後一抹餘暉,在接下來的幾百年裡,漢人遭遇的一幕幕悲劇寫在史書上,悲慼得令人不忍卒讀。可以想見,若不是出了冉閔這種逆天狠人,只怕長江以北的漢人會全部死絕,長江以南地區的東晉也未必能獨善其身,到時候一枝獨秀的華夏文明都要跟四大文明古國中的其他三個前輩一起走進博物館供人瞻仰了。正如中古時代雅利安化印度跟更早以前的古印度文明不是一碼事,綠化的美索不達米亞和埃及也跟創造古老文明的傳承沒什麼關係了。

沒有一雙看透歷史長河的慧眼,皇甫嵩不知道自己一生效忠的大漢帝國會向何處去,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恪盡職守。對於盧植的說法,皇甫嵩提出了不同觀點,沉聲說道:

“盧公此言似有不妥,若先破彭賊,波賊定會反撲,屆時必遭兩面夾擊,我軍勢危矣!”

聽着雙方的意見似乎都挺有道理的,朱儁左右爲難之下,脫口而出說道:

“唉,怪只怪我軍兵力不足,坐視賊軍坐大,延宕時日終爲大患,不若儘早上表章,奏請朝廷增派援軍,未知君等意下如何?”

目前聚集在長社一帶的豫州黃巾,不算軍中那些老弱充數的部分,精壯士卒就有十幾萬人馬,掠奪了地方郡縣的武庫,裝備不比官軍差多少。

汝南黃巾軍前來長社匯合,彭脫部下能戰之兵好歹也能湊出個兩三萬,更別提渠帥彭脫和那個無名驍將白某都是能夠單槍匹馬衝鋒陷陣的猛將,汝南黃巾的這支援軍不是可以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小事。在個人武力可以碾壓弱小的高武世界,戰場上兩個強力武將的突然出現,意義不亞於敵方平添數萬大軍,即便皇甫嵩和朱儁、盧植都是一時之選的名將,他們也不敢誇口說在兵、將兩方面都不佔優勢的情況下輕易翻盤。

相比於明面上具有絕對優勢的黃巾軍,漢軍方面雖有曹操和董卓諸軍前來增援,不過他們的兵力也有限,聲名才幹還不足以讓三位主帥託付重任,現在看着自己手頭上的牌面,漢軍將帥當然很值得憂慮了。

自古以來,用兵之道在於蓄勢而發,靜如止水,動若雷霆。以逸待勞以衆凌寡那纔是兵法的王道,絞盡腦汁承天琢磨玩什麼以弱勝強傾國豪賭,如果不是爲形勢所迫的無奈之舉,那就只能歸結爲腦殘了。唸叨着自己一輩子都在以弱勝強的將軍,不是在吹牛就是真瘋了,所謂先求勝而後求戰,把這句兵家箴言反過來理解的主,那就是自個送臉上門找抽了。

“唉,迄今黨錮未解,朝堂之上論戰正酣,只怕……”

皇甫嵩此言一出,帥帳內頓時安靜下來,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多少將帥面對敵軍都能巍然不動,結果卻被自己人玩死了,這就叫神通不抵天數啊!

假如從絕對數量上來說,東漢末年的人口是遠比不上西漢時期的,即便考慮到那些隱戶也是如此,東漢有隱戶不假,西漢難道就沒有隱戶了嗎?既然東漢的人口總數不及西漢,證明荒地還有很多,那爲什麼老百姓會沒飯吃呢?這顯然是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千古疑難。

我們不妨把創造財富的過程和結果稱爲“做蛋糕”,分配財富的手段則可以叫作“分蛋糕”,做大蛋糕固然是很重要,沒蛋糕可分,當然是不行的。同樣的,合理地分配蛋糕也很重要,一個弄得不好是會出大問題。十分不幸的是,華夏古代王朝十有八九都是倒在分蛋糕這一步上面,分析前因後果卻又不得不讓人感嘆它們是自己一心作死啊!

儘管比起西漢而言,東漢王朝的可開墾荒地數量要多得多,但是那些土地一家一戶的小農卻沒有能力墾殖,更坑爹的是丁賦,這種賦稅也就是人們俗稱的人頭稅,打從每個人一生下來就要開始成爲光榮的納稅人了。

當然,考慮到嬰幼兒的死亡率,王朝一般對半大孩子纔開始徵收人頭稅,年齡在十四、五以上的,那就算是成人了,更不可能逃不過稅收的天羅地網。這種人頭稅大大降低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水準,甚至讓他們不敢生孩子,在現代人身邊可以與之相比擬的是增值稅。

暫且假設那些忽悠人的輿論宣傳是真的,稅賦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財富再分配手段,很明顯身家豐厚的富人應該比窮人繳稅更多才合理,然而,實際上的情況如何,呵呵呵呵……

無論是人頭稅也好,增值稅也罷,它們在現實生活中發揮作用都是劫貧濟富。

一個開奔馳住別墅的億萬富翁和一個擠公交車的上班族購買一瓶礦泉水,他們爲這件商品價格所含增值稅支付的稅金是相等的,不會因爲土豪狗大戶們的身家和收入超出屌絲若干萬倍就多收他一毛錢稅,相差天壤之別的個人財富與價格相同的含稅商品,這在無形中就在盤剝窮人去補貼富人。這也很容易理解爲什麼個稅起徵點提高如此困難,富人們逃稅和轉移財產的鬥爭反抗能力是屌絲們的若干倍,zf試圖對他們加強徵稅,可以說是既不經濟也不方便的設想,那該怎麼辦呢?一句話,老太太吃柿子,不妨專撿軟的捏。

在社會環境安穩的大前提下,這些被搜刮的民脂民膏尚不足以衍生成爲致命危機,一旦碰到災荒年景,抑或是金融風暴之類的突發事件,雪上加霜的老百姓就很容易活不下去了,這後果擱在古代社會就是揭竿斬木起來造反,擱在現代社會那就是大家上街集體散步了。

現代社會都解決不了的頑疾,擱在古代就更是絕症了,在大漢朝堂上沒把政治問題解決之前,前線請求雒陽增兵是希望不大了,不過漢軍還有增強兵力的機會,那就是來自民間的義勇。

東漢光武帝劉秀起家是依靠世家大族,事後酬謝這些贊助者,也讓東漢成爲了世家的樂土。各地的豪門大族紛紛豢養部曲,平日耕種戰時爲兵,隨便拉出個千八百號人馬的豪門在中原地區一抓一大把。像是曹操在派兵平定汝南的時候,那些支持袁家的地方豪強就湊出了數萬私軍與曹軍對抗,這還只是一郡之地,整個豫州有多少豪強,那真是沒人說得清楚了。

窮棒子和富人之間的矛盾纔是天底下最大的矛盾,黃巾軍既然代表了那些活不下去的窮人的利益,那漢末豪強們自然就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上,屁股決定腦袋,這是一定的。

盧植、皇甫嵩與朱儁簡單商議過後,立即派出信使向四方的豪強義勇尋求幫助,很快,豫州各地的豪強私軍就紛紛開始向長社靠攏,一場大決戰已是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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