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風雲

五嶽獨尊

“大將軍陳涼有大氣運,大功德,當可爲人道君王。”

在談判之初,乍一聽到林旭如此放言,對面金丹派的人再也沉不住氣了,只見一名猿背鶴頸的中年道人起身說道:

“尊神此言差矣,吳侯祝重發身具天子龍氣,方纔是真命之主,尊神想必不會看不出端倪吧?”

本就對協商不報希望,林旭微微一笑,揹負着手說道:

“呵呵呵呵,如此說來,你們是決意與本尊爲難到底嘍?”

“非也!非也!我輩不過是順天應人,輔佐天命真主罷了,其中爲難之處,還請列位尊神見諒纔是。”

聞聲,林旭扭頭看了一眼同來的敖平,這時祂的面色已經黑得跟鍋底有一拼了,額頭上青筋暴起老高。林旭也是一般無二地惱怒,隨即他拂袖起身,冷冷地說道:

“如此甚好,那大家就各憑手段分個高下吧!”

舌頭解決不成的問題就得交給拳頭來處理,地祇們既然跟修行者談崩了,只能着手準備在戰場之外展開一場凡人視野之外的暗戰,看看究竟是誰把握住了天命所在。

世間一切術法神通,本原都是來自於對法則的理解和參悟,天地法則是大道延伸的產物。因而,老子嘗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道運轉是渾然不着痕跡的,因此也是不可捉摸的,無從效仿和學習。天地之道師法於大道,自然要等而下之,於是便有跡可尋了。

倘若以神通法術暫時改變天地運行的規律,實施起來難度不大。一些道行僅是泛泛之流的三腳貓術士,他們憑藉秘傳符籙和祭祀儀式也能求得甘霖降下,或是反過來驅散連綿不絕的陰雨天氣,可見這門功夫是易於上手。不過要做到任何情況下都能陰晴如意,那就非得有大神通不可了,算得上是難於精通。假如有雙方同時開始施法,彼此之間的目標南轅北轍,那種單純依靠外力扭曲自然規律的事情就變得異常艱難。簡而言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那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快速商定了對策之後,林旭衝着大江龍君敖平一拱手,說道:

“敖兄,這一趟得辛苦你了。”

聞聽此言,敖平臉上勉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都難看,祂是根正苗紅的龍族後裔沒錯,卻也架不住這些年來功夫都花在了酒色財氣上面,敖平的道行修爲實在算不上有多出衆。被林旭趕鴨子上架,祂的確哭笑不得,喃喃地說道:

“這個……若只靠我出手,勝算誠是不高。”

在座的列位地祇都曉得敖平這傢伙的底細,倒也用不着懷疑祂在過份謙虛,林旭轉頭跟洪澤水君章渝說道:

“章水君,勞駕你從旁協助敖兄如何?”

一聽這話,洪澤水君章渝那張圓乎乎的胖臉立時從蒸好的饅頭抽搐成了個包子樣,祂哼哼唧唧地說道:

“非是在下推辭,實是力有不逮呀!”

神情窘迫的敖平終於發現了還不如自己的參照對象,祂心裡頓時平衡了,上前搭着章渝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說道:

“章水君,別不好意思,你倒是說呀!”

見狀,林旭無奈地看着低頭賣萌的章渝和擺出誇張仰天長笑姿態的敖平,他算是對這兩個活寶無言以對了。林旭沉吟片刻,跟敖平說道:

“那依敖兄之見?”

“當然是幫手越多越好,不拘水系,只要是地祇皆可。”

小圈子容易團結,代價是缺乏足夠選擇餘地,敖平這麼一說,林旭放心了,應承說道:

“噢,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隨之,林旭一彈指喚來了幾名手下,吩咐說道:

“你等替本座傳檄四方,請各方地祇前來襄助。”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林旭的地祇位階雖高,但他的地位一直沒有得到同僚們認可。除了敖平、黃世仁等親近盟友和一些關係相對中立的地祇之外,其餘地祇們都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消極態度,現在要指望祂們出力幫忙,事情大概沒那麼簡單。

轉回頭來,林旭摸着下巴,嘴裡嘟囔着說道:

“嗯,不知陰陽家能否來得及趕到?”

聽到陰陽家之名,作爲本次暗中鬥法的支柱,大江龍君敖平已然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祂喜形於色連連點頭,目光滿是期待地投向林旭,說道:

“一試無妨,請林兄儘快邀約吧!”

這時,望着敖平的這副緊張模樣,林旭啞然失笑,安撫說道:

“那好吧!待我修書一封送去王屋山,希望時間能趕得及。”

初冬時節,江水流域的初雪悠然落下,風景秀麗的錦繡山川化爲了夾雜着少許斑駁色塊的白色天地,唯有丘陵山地間生長的茂密竹林,依然故我保持着青翠欲滴的鮮綠色澤。

一場事關個人生死成敗和日後能否從龍建國,封妻廕子的大戰將至,略帶幾分溼潤的空氣中,此時此刻似乎都凝聚着重重殺氣。興漢軍和吳軍的士兵們各自在營中忙着整理軍械甲杖,各級將領們則扎堆謀劃策略戰術,檢查舟師戰備情況。雙方的最高統帥保持着相對超然的姿態,力求用自己的沉穩鎮定來穩住軍心,在他們的視野之外,一場同樣激烈火爆的對決悄然拉開了帷幕。

“咄!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身護命。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丹朱口神,吐穢除穢;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喉神虎賁,氣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氣常存。大道驅使,六甲六丁,傾山塞海,晝夜不停。急急如律令。”

這座毗鄰江水之濱倉促興建,純粹以黃土夯築而成的臺壇高有丈餘,高臺四周佈置的林立旗幡在烈烈風中飛揚舞動,恰如千軍萬馬隱身其後。

清一色身着鶴氅道袍的金丹派修行者們一個個腳踏禹步,手持着寒光閃爍的法劍,亦步亦趨地循着祭壇外沿快速遊走,他們口中不停頌讀着三淨神咒,爲即將開始的呼風喚雨預作準備。

控制天氣變化的間接鬥法,雖說不似面對面直接鬥法那般兇險,動輒就要殘軀殞命,令人一世修爲付諸東流,卻也是一樁牽連極廣的大事。萬一鬥法失敗的話,眼前這十餘萬精銳吳軍行將灰飛煙滅且不說,吳侯祝重發怕也時日無多了。待得日後新朝定鼎,今日有份力挺祝重發的金丹派免不了也要跟着沉寂下去。如此不堪的結果對於雄心勃勃,意欲光大呂祖道統的金丹派而言,是難以承受的殘酷現實,所以他們鐵了心非得跟林旭等一干地祇分出個高下不可。

“時辰已到,恭請諸位師兄上座。”

在彭蠡澤湖口一帶,入冬後的風向多爲西北,在此前提之下要喚來東南風,首先得逆轉大氣候的趨勢,再以法咒驅動風勢加強。

在沒有外力干預的時候要做到這幾點不算太難,別說金丹派的修行者傾巢而出的豪華陣容,隨便在江湖上找來幾個有真材實料的法師,掐算了準確時機都能應付裕如,只可惜這次站在他們的對立面是一羣地祇,於是事情就變得棘手了。原本逆轉天候就屬於悖逆天地之理,施法有損功德,倘若再算上地祇方面的極力阻撓,縱使百多年來金丹派雄霸江南,業已將上清茅山道等地頭蛇壓得擡不起頭來,本次鬥法的前景仍算不上樂觀。

天象有變,神祇先知。對面的金丹派在江南剛一動手,另一邊的林旭等地祇就有了感覺。

神情緊張的蕭柏琅額頭見汗,祂緊張地搖晃着手中的描金摺扇,說道:

“林兄,他們發動了,咱們怎麼辦?”

擡頭看着天上逐漸減弱的西北風無力推動被微弱月光照亮的雲朵,林旭此時眯起了眼睛,說道:

“咱們的援軍到了沒?”

聞聲,龍石耳搖了搖頭,說道:

“昨日又來了幾位地祇,陰陽家的路途太遠,這會他們只怕還在路上。”

事已至此,沒有別的選擇了,在同伴們的臉上掃視了一圈,林旭肅容說道:

“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諸君,輪到咱們出手了!”

位於江水南岸的吳軍營寨,一條棧橋上兩名扛着長槍的哨兵踏着木板來回踱步巡邏,他們的腳步在空寂的黑暗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吱呀聲響。

在人類憑着肉眼難以看清的高空中,稀疏的雲層漸漸變得厚重起來,緊接着猶如拔掉塞子的水池,一個偌大的渦旋出現在江水上方,只不過烏雲遮蔽了月光,身在地面的人們什麼也看不到罷了。

正在這時,兩名巡邏兵中走在前面的那個像是覺察到什麼異樣,他警覺地擡起頭望着漆黑夜空,神情大惑不解地說道:

“今晚的天氣真邪門,怎地一會刮北風,一會刮南風?”

一同巡邏的另一名士兵則對此則不以爲然,碎碎念地說道:

“哎喲,我的好哥哥,這大營該你管的事還嫌操心不夠碎呀?愛刮什麼風,隨着它去好了,咱們哥倆還得跟木頭樁子一塊在這矗半宿呢!得嘞,先來一口暖暖身子吧!”

說着,這名士兵擡手遞過一支酒葫蘆給自己的同伴,剛纔擡頭看天的士兵接過了酒葫蘆,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立馬堵好塞子,十分愛惜地放回腰間。這一葫蘆酒是他們倆晚上不睡覺出來值勤放哨的最大福利,誰也捨不得一口氣喝光。

歷來軍中禁酒,並且實施宵禁制度,軍營每逢入夜後非但不準士兵出營活動,就連大聲喧譁都要捱上一頓鞭子。除非是在戰勝敵軍之後,抑或是大軍開拔之前犒賞三軍時才允許在營中公然飲酒。除此之外,倘若有人膽敢在營中私藏酒水,通常的判決結果都只有人頭落地。趕上天氣寒冷的時候,營官們會給那些外出巡邏的哨兵每人配發半葫蘆酒漿用作禦寒所需,算是極少數能在營中名正言順喝酒解饞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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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間的酒鬼何其多?單隻爲了看似份量不多的這一點酒水,許多士卒寧肯冒着冬夜飛雪寒風拂面的苦楚,也要爭着搶着深更半夜跑來當巡邏兵,正是無利不起早啊!

這時候,天生一副鞋拔子臉的祝重發,他的面容在搖曳不定的燭光照耀下愈發顯出棱角分明。

在帥帳中手扶桌案,祝重發雙眼直視麾下的得力干將們,語氣嚴肅地說道:

“明日我軍將與興漢軍決戰,卿等可有良策破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