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威脅

040 威脅

“咴咴!殺呀!衝啊!轟——轟——轟——”

戰場上紛‘亂’的人喊馬嘶聲,火器燃燒爆裂的巨大轟鳴聲,夾雜着兵器撞擊發出的脆響與利刃穿刺‘肉’體特有的怪異聲音,這一切仿如阿修羅道向人間敞開了大‘門’,歡迎來賓參觀異域風光。

興漢軍北上抵禦鐵勒人侵襲,以南陽郡治宛城爲中心的廣大戰場上,隨處可見倒伏在荒野和田地中的死屍和分不清個數的殘肢斷臂。在荒蕪的鄉野間,那些白天草草埋葬的屍首,到了夜裡又被飢餓的野狗拖出來分食。時值仲夏,空氣中無處不瀰漫着一股腐爛的屍臭味,即使掩鼻而過都阻擋不住那股濃烈到直衝腦‘門’的強烈異味,以及不明物體燒焦散發的刺鼻味道,這些味道‘混’合起來簡直無法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官刺‘激’。

在宛城的城下,橫七豎八的屍堆中,氣若游絲的垂死者低沉呻‘吟’與哀號,恰如來自地獄深處的呼喚。說不得,如此此景只能使人聯想起“人間地獄”這個老掉牙的形容詞。

忍住掩鼻而過的一閃念,陳涼翻身下馬,他掃視着滿目瘡痍的戰場,心中隱隱作痛。

正當陳涼糾結於付出的慘重代價之際,探馬風馳電掣般自遠處狂奔而來,他來到陳涼跟前翻身下了馬,單膝跪地說道:

“啓稟大將軍,苗將軍奪佔東、南,兩個方向的三座‘門’,命小的轉告大將軍,鐵勒人從西、北方向的兩座城‘門’逃走了。”

聽了戰況簡報,陳涼壓下心底裡複雜的情緒,語氣盡可能保持平靜地對身邊的幾個傳令兵說道:

“你們分頭出發,告訴陳忠、陳節,殺傷鐵勒人的軍士,不過行事要小心,千萬別把自己摺進去。”

“是,小的得令!”

這時,陳涼轉回頭看着一旁意興闌珊的司徒雅,說道:

“司徒都督,如此安排是否妥當?”

聞聲,司徒雅擡眼看了一眼陳涼,跟着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呃,陸戰實非末將所長,不敢妄言。”

興漢軍的水軍大都督司徒雅在陸地上也‘混’過,當時也並未表現出足以稱道的過人長處,直至進入了荊襄水師,他的水戰才能展‘露’,從此開始平步青雲。

毫無疑問,司徒雅是‘精’熟水‘性’,熟諳水戰‘門’道的戰將,堪稱是水中蛟龍。這次攻打南陽之戰,水軍的主要作用是協助運輸輜重,發揮餘地有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南陽附近水淺不得行舟,強行‘弄’幾條小艇參戰除了象徵‘性’之外別無用處。何況棄舟登岸以後,自感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司徒雅,似足了離了水的老黿,什麼也不大玩得轉了。

其實陳涼看出司徒雅對指揮陸戰沒多大自信,據一些熟悉他的軍中老人所說,司徒大都督陸戰上面那兩下子,水平還不如被排擠走的苗仁輔二十年前的楞頭青時代。

有鑑於此,陳涼索‘性’讓司徒雅跟在自己的身邊充作隨軍參議,反正到了計算功勞的時候也方便分潤他一份。這個安排姑且算作是安撫這位本已準備攻伐巴蜀,半路上又不得不跑到豫州攪合這一灘渾水的水軍大都督。

陳涼剛剛作出調遣安排,正當此時,一名滿頭大汗的前軍探馬由遠及近狂奔而至。

這名探馬飛身跳下了胯下那匹疾馳而來,立馬開始口吐白沫,很可能當場暴斃的戰馬。探馬三兩步搶到陳涼身前單膝跪地,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報!啓稟大將軍,小的們在宛城以北三十里處,撞見鐵勒人大隊騎兵。敵軍兵力詳情尚未查明,依揚起的塵埃高度來看,少說有上萬騎,請大將軍火速定奪。”

南陽附近沒有什麼像樣的山川險阻,山巒不高,河川不深。相距僅有三十里的平野之地,騎兵不吝惜馬力放開疾馳,或者在中途換馬趕路,用不少個把時辰就要殺到眼前了。

聽完彙報以後,陳涼的臉‘色’頓時發青,司徒雅也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

在前面興漢軍剛打了一仗,艱難取勝後大軍的銳氣已泄,倘若此時遭遇大隊騎兵突襲,那是凶多吉少啊!

從最初的震驚中醒過神來,陳涼二話不說,一把揪住了身旁的中軍官,大吼大叫地說道:

“傳令下去,收攏隊伍,依託城牆結成車陣,務必阻敵南下。”

一直隱身在暗中觀察着情況變化,林旭這時眉頭緊鎖,對於他而言,陳涼麪臨的危險就是林旭這個風險投資人的資產面臨打水漂,自然容不得輕忽大意。

身爲神祇爲什麼要甘冒偌大風險,不惜與人道因果糾纏不清,林旭執意‘插’手到人間改朝換代的戰爭中,不遺餘力地扶植陳涼?難不成是他吃撐了嗎?當然不可能是因爲這麼荒唐可笑的理由,簡而言之一句話,林旭還指望着依靠陳涼建立一個新王朝,抵禦片界融合後必然會侵入中原的異族,以及他們很有可能採取的種族滅絕式的同化政策,避免華夏神系在這一方天地的傳承命脈斷絕。

以史爲鑑,可知興亡。林旭心知肚明,地球進入核武器時代後,畏懼於自己創造出超大威力毀滅武器,人類爲了適應這種強大的威懾力量平衡,戰爭從無限制轉入了以“屈敵從我”爲主的有限戰爭方式。

在蘑菇雲威懾時代,一國的戰爭目標不再定爲消滅敵國,徹底佔領對方的領土,而是轉變爲擊敗原有的政權,扶植親近己方的勢力上臺。那種公然出兵消滅一個國家,並且宣佈將其領土併入自身版圖的情況,大概除了薩達姆這樣野心太大,眼力又差勁,一聽別人慫恿就當真的傢伙,可謂是天下難尋,地上難覓。

儘管核武時代的人們逐漸接受了有限戰爭的概念,千萬不能忘記一點,在此之前的幾百年中,單是‘蒙’古鐵騎就在地球上一口氣屠殺了數千萬人,焚燒了不計其數的城市和鄉村。

‘蒙’古人這種極高效率的屠殺和範圍空前的大破壞,堪稱是前無古人的,在覈武器誕生之後,恐怕也很難再有後來者超越他們創下的恐怖紀錄了。稍晚一些時候,登陸美洲的西方殖民者同樣幾乎殺光了北美大陸的印第安人,在南美大陸他們大肆殺戮當地土著。爲了獲取新大陸蘊藏的貴金屬,強迫奴役當地人到危險的礦山進行苦役勞動,不惜以人命換取金銀,連帶着滅絕了南美洲的古老文明。

要說最爲令人髮指的行爲,莫過於歐洲人送給當地人天‘花’病人曾用過的‘毛’毯作爲禮物,故意在土著部落散播這種致死率極高的烈‘性’傳染病。

西方殖民者以傳播福音之名,在新大陸造成的破壞是如此嚴重,以至於瑪雅等具有千年以上歷史的古老文明,被人爲地斷絕了文化傳承。哪怕一部分在屠殺中逃走的瑪雅人的後裔後來還繼續生活在熱帶雨林中,他們也喪失了祖先創造的輝煌文明。僅有的極少數幸運逃脫了西班牙傳教士之手,未被宗教裁判所焚燬的古老瑪雅彩繪文書,以及殘存下來的金字塔雕刻圖畫,再也無人能正確解讀其中的記載內容。

這些神秘莫測,需要西方專家學者重新破譯,加以解讀闡釋的瑪雅文書,正牌的瑪雅人後裔反而不認識了,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由此可知,毀滅一個民族和一個文明,本質上並不難,只要你足夠冷血和強大就可以了。

不妨看一看當前林旭面對着的惡劣狀況,在秦八十四世皇帝登基初期,官方統計數字確認大秦帝國約有四千多萬人口。假如考慮到爲躲避繁重的徭役和‘花’樣百出的賦稅,潛逃投靠官紳貴族之家,以及跑到山裡墾荒的老百姓,總人口數量應該比這個數字只多不少。可近年來,北方各地戰事迭起和天災人禍橫行,時至今日,根據各地的地祇們統計,人口數量大概只剩下七成左右,即是在三千萬上下。

平心而論,這個數字按照古代王朝的生產力標準衡量不算少了,不過外來異族鐵了心進行一場大屠殺,只要殺人的速度只需比人口自然增值的速度略快一些。那麼,無論現有的人口基數看起來有多可觀,全部死光光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在地球歷史上,一位古‘波’斯王薛西斯,他也就是跟斯巴達三百純爺們血戰溫泉關的那位‘波’斯王。

據說薛西斯在率軍攻打希臘時,曾突然望着浩浩‘蕩’‘蕩’從浮橋渡海的大軍感傷流淚,他對部屬說是因爲想到了這數十萬浩浩‘蕩’‘蕩’的大軍,等到百年之後一個也剩不下,從而聯想起了死亡這個凡人無法逃脫和迴避的必然宿命。

不同神系之間的神戰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戰爭模式,不同於爲爭奪信仰而發生的戰爭,雙方爲了打倒對手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只有勝利者纔有權書寫歷史。

神祇親自動手殺人會落下人道因果,繼而惹怒阿賴耶引發不測後果,這也同樣可以用委託人間的代言人來完成相關佈置的方式規避限制。正如此時此刻,那些依然在片界西方浴血鏖戰的幾支異族大軍一樣,他們一旦決出勝負,勝利者就會以最爲血腥的方式解決統治隱患。願意改宗的人必須舉行儀式,否則全數殺光,直到將所有敵對神系的信徒斬盡殺絕爲止。

與此同時,十字軍還在搗毀祭祀敵對神祇的廟宇和殿堂,焚燒祂們傳播信仰的經典和語錄,直至從物質到‘精’神上,完全抹去證明祂們曾存在過的一切證據,這就是最爲殘酷的神戰模式。

我們的人有千千萬萬,你們這些劊子手能殺得完嗎?這是一位殉道者在臨終之前向舉起屠刀的劊子手所發出的挑釁言辭。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辭,的確夠豪邁的,不過他說錯了一點。不同於在本民族內戰中,參戰各方多少都得保持着某種倫理道德的底限,再邪惡的獨裁者受到有形和無形的制約,他也不可能瘋狂到採取無差別的大屠殺政策。

問題是那些原本就是異族的侵略者,他們只要把屠殺指令認真貫徹下去,橫下一條心來,即使眼前是千千萬萬的人,他們也一樣殺得完。

神祇因信而生,當信徒死光了,祂們還能獨善其身嗎?或是隕落,或者沉眠,絕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