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11
姬神秋沙在早上的病房醒來。
她所住的房間並不是上條那樣的個人病房,而是用簾子隔出個人空間的普通六人病房。當然,使用這個房間的患者全部都是女性,歲數各自不同。也有跟姬神同年的少女。
姬神的渙散的眼神移動到天花板後,緩緩地將上半身由牀上坐起。
「這麼一大早,你在這裡做什麼?」
平淡的聲音傳達的方向,是病牀的邊緣。穿着純白修道服的修女坐在地板上,將上半身靠在病牀的欄杆上,就這樣睡在病牀邊緣。
剛醒過來的姬神看起來很想睡,但是這名修女也一副很想睡的樣子。她的同居人(應該說是借住地的屋主吧)因爲經常受傷被送到醫院,這名白色少女好像很習慣在醫院過夜。她睡在個人病房的簡易椅子以及等候室長椅上的睡姿,在護士之間也挺有名的。如今傳言已經發展成出沒在醫院的謎樣少女喜歡電視、點心還有玩具。
英國人修女茵蒂克絲眼睛眯成一條線。
「呵啊……因爲醫院這裡說到了白天就不能使用長椅,所以我就來秋沙這裡避難了。好軟好軟的牀啊……」
她的動物本能好像讓她渴求溫暖的被窩。
但是,
「喂喂,棉被是用來蓋不是用來咬的。還有不要隨便流口水,到時被罵的人是我耶。」
茵蒂克絲完全不理會地將臉壓在棉被上,因爲她的臉頰貼在姬神的大腿附近,所以有一種癢癢的感覺。這個少女應該就像春天午後的課堂上一樣,有七八成的意識都還在睡眠中,姬神稍稍思考後,打開牀邊高一公尺左右的迷你冰箱。
「就用冷凍庫的冰來讓你清醒吧,嘿。」
四角形的冰塊碰觸到額頭後,修女忍不住大叫起來,不只是她,病房裡其它的人也都醒過來了。姬神縮着身體跟大家低頭道歉後,彷佛無法忍受大家的視線似地,按下遙控器的按鈕,關上區隔的簾子。
在空中接住碰到額頭後彈開的冰塊,菌蒂克絲一點也沒注意到姬神的心境,將四角形的冰塊含在嘴裡。
「秋沙已經沒事了嗎?聽說我們的魔法師好像使用了現學現賣的危險治癒術式治療你。」
「其實,他們在進行醫治的時候,我失去了意識,所以也不太清楚。但是青蛙醫生說,檢查的狀況相當良好,應該可以恢復原來的樣子。」
姬神邊說,邊拉着自己的睡衣領口,看了看裡面。十字架閃閃發亮。被這條項鍊裝飾的自己身體,以專門的卷法將繃帶纏住胸口及下腹部,但維持生命所需器官的全部血管,好像都已經修復了。
對於身爲女孩子的姬神秋沙而言,當然也會擔心身體會不會留下傷痕,有關這一點,青蛙臉醫生露出奇怪的笑容說道:「呵呵,你以爲我是誰?只要是病患需要的東西,我可是會幫他們全部部準備好。呼呼呼呼呼,我最喜歡被病患依靠了。」看來應該是沒有問題。這麼一說,當初某少年右腕被切斷的時候,結果也沒留下任何傷痕。
姬神看着睡衣裡的繃帶,
(明明本來深可見骨的傷口…)
那名紅髮神父所進行的,雖說只是應急的「維繫生命」急救,那是將通常無法挽救的傷口,完全恢復的「魔法」項目。之前曾經隨着絕望一起要放棄的某件事,再次成爲小刺刺激着姬神的心。
但是,
但是有件事比那個還重要。
「青蛙醫生說今天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不過這樣的身體,應該沒有辦法參加比賽吧。」
「???秋沙,你怎麼看起來有點寂寞?」
茵蒂克絲不可思議地望着她。
姬神無言地搖頭,不過光是這麼做腦袋裡的想法不會因此而消除。
於是她說了。說出之前原本打算沉默的事情。
「那個人,他這次又做了有勇無謀的事?」
「恩。就是這樣啊!」茵蒂克絲以清醒的開朗聲音說道:「詳細的事情我還沒問,好像是羅馬正教的魔法師們趁着『大霸星祭』攻進來,而且,這次當麻也是沒跟我商量半句,就一個人擅自蠻幹然後再對我先斬後奏!!」
叫着叫着好像又生氣起來,茵蒂克絲開始咬着棉被角。
但是,姬神沒注意到這一點。
應該說她無暇顧及。
(因爲羅馬正教的魔法師來了。)
結果,某個少年握着拳頭作戰,是爲了這個原因。
這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上條會跟真正的魔法師一起來到受傷的姬神身邊,應該在她倒下去之前就跟誰在作戰了。姬神秋沙會倒下,看到她樣子的少年會憤怒,這都是爲了完成那個「最大目的」中間過程,就像是中途突然繞遠路一樣。
(——)
當初成爲鍊金術師囚犯時她曾有這樣的疑問,爲什麼那個少年要這樣幫助自己?姬神的意識再度浮現這樣的疑問。實際上,上條當麻跟姬神秋沙間並沒有什麼必須讓他拚命的接點。
(無論是誰都無所謂吧。)
那個少年救的不是姬神秋沙。
只要是在當場的人,無論是誰他都會救。
就算姬神秋沙不在當場。
他的意識裡,根本就沒有自己的存在。
對方拚命拯救自己,這樣的行動,特別是對上條當麻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因爲這對他而言那是日常的行動,光是看這幾個月,平均一兩個禮拜他就會揮拳改變他人的人生。
(我…)
姬神秋沙維持上半身在病牀上起身的姿勢思考。
自己並不像眼前咬着棉被的少女一樣,有什麼對人有幫助的力量跟知識。也不是跟人沒有任何隔閡,光是待在身旁就可以使人安心的人。
(我,真的是…)
姬神微微低着頭,兩手輕輕抓住膝上的棉被。
她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任何可以留在少年身邊的理由。
上條當麻在姬神秋沙有麻煩的時候,無論何時一定都會伸出援手。但是,上條跟姬神如果沒有任何在一起的理由,那樣的行動就沒有任何意義。也就是說,就算他爲了姬神做出任何行動,上條就等於是白白地幫他人付帳。在很多的狀況下,那些付出都變成了他的傷口。
(其實…我真的不應該…讓他救我。)
她想起這句令人心寒的話。
就現實而言,姬神自己並沒有什麼值得讓人拚命去救自己的特別才能或能力。她身體裡的能力只會讓人受傷爭吵,這種令人忌諱的能力形成了她的性格。在學習或運動等,能力以外的領域也沒有什麼可以贏過他人的事物。
這聽起來簡直太笨了。
(爲什麼?)
爲什麼自己會被人所救?
(爲什麼要救我?)
是有什麼問題嗎,這應該是搞錯了什麼。
(就連那時候也是。)
當她全身是血地倒在小巷時對方說的話。
(他明明…明明答應過我的。)
結果還是沒有遵守約定,他說過要在夜間遊行之前回到病房。
(這麼來說,我的價值是…)
如果這麼溫柔的一句話,也壓迫着那個名叫上條當麻的人。
(我存活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我好像只會成爲…大家的累贅。」
她說出這麼冷淡的一句話,這句話在自己胸中迴響。
相對地,咬着棉被的少女,動作突然停住了。
除了擁有應該被人救助的特別才能跟知識,還兼備光是待在身邊就能讓他人感到幸福的溫暖胸懷的修女說:
「纔沒這回事,當麻跟秋沙在一起好像很愉快哦。」
咦?
姬神秋沙瞬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一直被他守護的那名純白少女,鼓着臉頰重新開始咬着棉被,
「當麻的右手因爲揮過頭,拳頭有部分的皮膚都削掉了。」
她生氣地對姬神說明起來。
「基本上討厭麻煩的當麻會做到那個地步,理由一定是這樣啊。當麻對於規則規定或是爲了世界之類的理由,是不會認真的。只要是他覺得麻煩的事情……例如多人數的打架時會逃走,又不做豆腐漢堡給我吃,完全把我的說教當成耳邊風。」
但是,茵蒂克絲再次繼續話題。
「當麻一定會遵守自己決定的事。無論是要跟幾百個修女爲敵,前往操縱好幾千人棋子的鍊金術師牢籠,他也絕對不會退縮。當麻他下定決心要守護秋沙。因此,說到羅馬正教的魔法師,還是學園都市的顛覆,因爲重要的秋沙捲入這樣無聊的事情,所以他才無法原諒。」
姬神秋沙聽到了這些話。
她只是默默地一直聽着。
「當麻因爲守護了許多人,所以很難搞清楚。但是,他想保護秋沙的心情,並不會因此就減少。他絕對不會認爲秋沙是麻煩。如果他是這樣的人,當麻的周遭不會有這麼多人聚集。因爲當麻不會自己提這種事,所以大家也都不講,羈絆的連結現在並不明顯。但是如果知道了所有的羈絆,所形成的連結一定又深又遠。」
茵蒂克絲切斷話後,周圍一片寂靜。
姬神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她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下顎跟嘴角微微地震動。
她稍稍地思考這樣的震動來自怎樣的感情。
「我說吹寄啊,突然來到人家的病房呼人家巴掌是怎樣啊!你這麼有精神的話,根本就沒必要待在醫院啊!?」
「你…你這傢伙給我閉嘴!突然看到男生的**無論是誰都會嚇到吧!」
「可是趁人家換衣服時突然闖入病房的不是你嗎——」
「上條當麻!你趕快給我準備好!是不是還沒醒來?那麼想促進腦的活性,就需要丹寧酸紅茶,裡面有很多,你給我大口喝!」
「好燙!?你…你這笨蛋。有必要爲了掩飾害羞向人家喉嚨灌熱茶嗎!!」
走廊傳來**的聲音。
伴隨着不適合早晨寧靜病房的啪噠啪噠慌張腳步聲。
「姬神的病房應該在這裡吧。不過突然過去會不會給人家添麻煩啊!」
「啊?姬神雖然不太講話,但不代表她就喜歡安靜。仔細觀察就會知道了,她高興的時候嘴角會微微露出笑容。我還以爲喜歡默默照顧人家的吹寄同學應該會知道這一點呢。」
「喜歡照顧人?……你說誰啊?」
「噗。我說你啊,不知道姬神的病房在哪裡還特地來我病房間我,在禮品販賣店裡爲了選水果跟花還煩惱了三十分鐘,所以你一定是處處爲朋友着想的人…燙啊!?我說過紅茶不能用灌的!不要管腦袋的活性了,趕快帶姬神一起到班上同學那邊去!我也跟醫生那邊借輪椅來了::」
「今天第一場比賽是很耗體力的全校男生騎馬打仗。正式比賽a組。幹嘛不安排受傷的人也能夠參與加油的競技賽啊!」
茵蒂克絲停止咬棉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的卻只有隔間的簾子。姬神也望向跟茵蒂克絲相同的方向,手裡拿着可以自動開關簾子的遙控器。
「你…你知道那個人,爲什麼搞得全身是傷也要作戰嗎?」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茵蒂克絲不經思索地回答。
「之前我問他時,他說是爲了自己。也許對當麻而言,這就是幸福吧?」
姬神按下遙控器的開關。
簾子打開來了。
眼前出現的,是姬神秋沙所期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