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如此感慨,李德書才擡眸一看,只見她眼下已有淚痕,忙勸慰道,“娘娘千萬不要這麼說。天下父母,哪個不爲兒女着想的?奴才兒子雖爲領養,卻也看做比骨肉至親,還要重要的人,何況您是皇上的親生女兒。”
他早看清了現下情勢,所以一直以來都對無憂多有關照,若是大齊不幸破滅,他有個去處,纔好一同保他兒子平安。
少見了無憂哭泣,江芊熠也安慰道,“你現下知道也不晚,咱們一同盡孝就是。”說罷,便向李德書道,“李總管辛苦來一趟,黃昏已過,不如留下將就一晚吧!”
李德書恭然一笑,“奴才還得馬不停蹄地趕回去伺候皇上,就此告辭了。”說罷,行了跪安禮,便退了出去。
三家鼎力之勢,想來一時半會兒也消減不去,只有聽天由命,希望慕容睿英明的治國政策,能延續現下昌盛的平安。
忽而有些放心不下慕容睿一人於國,無憂便寫了封信,由李德書帶回給慕容睿,只是一封很平常的家信,說明自己的平安、何時回國之類的。
寫了封家書,果然心內安心了不少。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林瑛嵐自帝青宮回來,連東殿都未曾回去,便直接來了西殿。
江芊熠還在披香殿與無憂同用晚膳,便聽外頭人來報,說是子衿貴妃到。只不過在帝青宮待了一日一夜,她竟直接恢復了封號與位分。
龍曦辰此舉實在讓人琢磨不透,明明恨不得她死,現下又如此善待,難道是林峰做了什麼手腳?
正想着,林瑛嵐已然進門,依舊笑意之中伴着點點傲意與不屑,卻是比先前沉靜了許多,貴妃的威嚴便就自生,“雪傾貴妃,別來無恙啊!沒想到本宮如此幸運吧?”
無憂卻是沒有好臉色,也沒必要微笑對她,只冷冷道,“本宮用膳,並不喜歡外人看着,蝶衣,幫本宮把閒雜人等清理了。”
於她眼中,她一向是閒雜人等。這一點,林瑛嵐早就看透了,便就不計較地笑笑,“那貴妃儘可不必用膳了,不留客也就罷了,哪有趕走客人之理?”
說罷,便瞧了瞧飯桌上只顧吃飯的江芊熠。
她並非沒瞧見林瑛嵐,自她一進門,她便愣了。雖是愣了,但反應也快,還沒等水雁提醒,她便開始埋頭吃飯,只盼着她沒有看見自己。
人都長着一雙明眼,林瑛嵐也非年邁之人,怎會注意不到她?她們若非北宮相遇,便是不認識的,遂故作不識地問道,“這位貴人是?”
無憂也懶得回答她的問題,只道,“子衿貴妃若無要事相告,儘可以回東殿了。夜已深,若是看望本宮,也請明日再來。不過明日本宮是否有空,可就說不準了,子衿貴妃是識趣兒的人,必然明白本宮的意思。”
她確然明白,亦如以往的友善之態,眸色之中卻還逗留着不屑的笑意,“雪傾貴妃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本宮此番重病能愈……”
一說起重病,江芊熠整個心都吊了起來,她實在不敢承認自己救了敵人,可事實如此,且眼睜睜地就在面前,她想抵賴,或許都是無從了。只能祈禱林瑛嵐大發慈悲,不要將她們的事都抖摟出來。
只聽林瑛嵐
繼續道,“此番鼠疫能愈,多虧老天爺助本宮。本宮早知自己命不該絕,沒想到翻身得如此之快。雪傾貴妃也着實狠心,本宮還懷着身孕,竟忍心見皇上將本宮打入北宮、受盡屈辱,還差點保不住性命、保不住孩兒。皇上不是說你善良麼?良善在何處呢?本宮自是一處也看不見!”
什麼老天有眼?定是那易太醫及時救治,沒想到這易太醫還挺忠誠,林瑛嵐大勢已去,他還肯盡心救治於她?
其實自林瑛嵐被廢黜,易太醫就已經起了異心。鼠疫之時,她曾讓宮婢偷偷請易太醫來,還不顧身份,跪倒相求,易太醫也着實狠心,竟一藥也捨不得給她,只等她生死由命。
自那以後,她便不再相信什麼忠誠。還記得先前,易太醫於府時便對她忠心不二,哪怕她遭司馬芊茉的陷害,哪怕她的兒子一歲還未得大名,只要她在位一天,他便忠誠一天。
先前她不過被貶黜爲林御女,只不過被廢去了冷宮,就遭他百般折辱,以往忠誠煙消雲散,現下她自是不會用他了,不僅如此,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也別想要了,龍曦辰登基以後,他的地位便是她給的,既然他不珍惜,就別怪她採取非常手段!
無憂亦是不欲理會她,因着她與江芊熠的口味不同,所以桌上擺着的菜大致分爲三部分是大齊甜菜,另一部分是北魏清淡菜色,多餘的部分則是一些兩人都共同喜愛的菜色。
江芊熠只顧埋頭吃着,無憂也沒注意她,只漠漠怒道,“蝶衣,還不送子衿貴妃回去?若是累着了龍胎,本宮定拿你是問!”
許久未見她怒,現下果然威懾更甚,蝶衣嚇得一驚,忙福身道,“奴婢這就送子衿貴妃。”說罷,便做出了請的姿勢,“子衿貴妃還請回東殿吧,明日一早再來不遲,您還懷着龍嗣,定要早睡纔是。”
恭然的話,卻迎來林瑛嵐的狠狠一瞪,她的眼神靈動,好似會說話一般,只瞪了一眼,就像在警告她:憑你也敢趕走本宮?不想活了麼?!
被她的眼神嚇住,蝶衣也不知該怎麼辦,哪頭都不好得罪,只好尷尬地站在中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無憂隨即又怒道,“分不清誰是主子了麼?蝶衣,還不趕走!”她已然失了耐心,也不欲說什麼送客之類的話,乾脆直接說了趕走,再不識趣的人,也總該聽懂她的不耐煩了吧?
林瑛嵐哪裡是聽不懂,只是裝作不知罷了,她今日來便是要興師問罪的,哪裡顧得上這麼多。
忽而注意到披香殿中的十色月季,雖然只發了不少芽,卻已經有了點點幽香。這花着實稀罕,這還未開花,怎就綻放異香了呢?
林瑛嵐輕輕一笑,又看向江芊熠,“瑤真貴妃吃得認真,可是飯菜太合胃口了?”
這話裡有話的,像是在提醒無憂:瑤真貴妃十分異常。
可江芊熠平時就是這麼一副狼吞虎嚥、專心吃飯的樣子,即便她這麼說,無憂也不會生疑,只看了她一眼道,“子衿貴妃若是對飯菜感興趣,儘可請東殿的廚子,來西殿一趟,讓廚子們互通一下廚藝即可,不必在這裡廢話!”
她的身孕不過月餘,至多兩月,小腹還如舊平坦,也看不出她懷孕的辛苦,想來要麼是調理得當
,要麼是已然小產。
後者的可能性較大,不然也不可能冒險侍寢,天下母親,誰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
林瑛嵐卻是不理會她的話,只一心想江芊熠道,“待瑤真貴妃用完膳,能否與本宮一聊,本宮有幾個醫學上的問題,正愁找不到醫者請教。”
太醫院那麼多太醫,她還怕沒人替她解決疑問嗎?江芊熠遂平聲回道,“妾身尚還有事要忙,儷懿宮那邊的安胎乃受皇命、不得有違,還請子衿貴妃見諒。”
聽得拒絕的話,林瑛嵐卻是絲毫不發怒,只淺淺笑着,像是胸有成竹一般,“既是皇命不可違,那本宮也不好打攪你了。如此,本宮便留下與雪傾貴妃,好好聊一聊你的事,本宮十分想知道你的醫術是如何學成的,竟如此出神入化。”
她的醫術,林瑛嵐怎麼知曉?無憂心下怪道,許是道聽途說吧,寧溫雲催生一事,乃是她保下了母女性命,如此,也確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
一聽她還要留下,無憂更是漠然,“本宮要早些歇息,子衿貴妃還是回去吧!”
頻頻被拒,林瑛嵐也有些惱怒,不過並沒有發作,只莞爾笑着,“雪傾貴妃無空,那本宮只好明日再來了,反正瑤真貴妃一事,本宮是一定要說的。”
這話說得,無憂聽得糊塗。不過這也正常,林瑛嵐說話,總是讓人聽得稀裡糊塗的。
不過她究竟要說什麼事呢?只是請教醫術?還是想拉攏江芊熠,爲自己所用?
如是這樣一想,無憂也覺得確然,江芊熠對安胎一事,尚有幾分研究,她現下正是頭三月的危險關頭,再加上鼠疫的關係,定然胎象不穩,其他庸醫估計治不完全,也只有江芊熠能治了。
其實無憂並不知曉,早在治療鼠疫之時,江芊熠便提前將胎兒也安定好了,只要安全過了頭三月,並按時服用她所開的安胎藥,那她這一胎出生後,必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跟着母體也會有所影響,月子後更加容光煥發。
聽她咄咄逼人之勢,江芊熠也只好妥協,“既然子衿貴妃特意來請,那妾身便隨您去東殿一趟吧!”
本以爲江芊熠會不屑,沒想到她還真同意了。無憂一驚,忙拉住她的手,“西殿還有你可忙的,不許跟她去!”
這林瑛嵐手段頗多,她雖相信江芊熠的不二之心,卻也架不住林瑛嵐的謀略,只能阻止她。
接到無憂暗示的神色,江芊熠便小聲勸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定然不耽擱多少時間。”
聽她細聲,無憂便也竊竊私語,“我只怕她不安好心,想要拉攏你爲自己人,或者想借你之手,再害溫雲。她的手段,可是想不到的厲害,你招架不住的!”
江芊熠卻是不怕,“我是個醫者,她想動什麼手腳,還瞞得過我麼?你且放心吧,我謹慎些就是,昔日的粗心,不會再犯了!”
見她倆竊竊私語得歡,林瑛嵐也不發作,只靜靜等在一旁。感受到腹部有一絲異樣,這才注意到那盆十色月季,她對月季還是有一定研究的,即便雜交再多次,也不至於形成這種異香。
還記得她的四季菊,亦是綻放異香的,如此怪異味道,只是危險,絕非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