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寒症二字時,林瑛嵐整個人都顫了一顫,這麼多年都沒人揭穿的秘密,終是被他發現了麼?
“假裝寒症一事,你總無從抵賴了吧?”如此之言,話音剛落,便在她腦中迴盪了數次,次次都似帶着錐子,點點刺痛她的腦子,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昏倒在御前。
若是昏倒也好,說不定還能得到他一點憐憫,可偏偏就是昏不倒。已然假裝了寒症,總不能再假裝昏倒吧?
他定然也是沒底,問出來只爲求證,而非肯定!只要咬牙不承認,興許他就不會怪罪她了。
如是這樣想着,林瑛嵐神色一定,故作鎮定道,“臣妾不明皇上之意,臣妾確然患有寒症,這一點太醫們可以證明,皇上爲何要疑心臣妾?難道皇上與臣妾之間,連這點信任也無了麼?”
龍曦辰只是一派冷麪,語氣更是跌到了谷底,冷滯萬分,“朕與你,從來就沒什麼信任可言,你只實話實說,說不定朕可以網開一面。”
實話實說這個詞於林瑛嵐而言,一向與自尋死路沒什麼分別,她依舊不承認,只堅然道,“臣妾從沒有欺騙過皇上,還請皇上明察!”
這回換方漣漪笑得從容,“嬪妾記得,貴妃的身子,一向都是易太醫照料的,從前於府亦是如此。那麼貴妃的寒症,也只有易太醫能夠證明,何來太醫們之說?分明就是貴妃與易太醫同流合污,欺君瞞上!”
也懶得與她分辨,林瑛嵐只一副無辜的模樣,試圖博取龍曦辰的同情,“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龍曦辰臉上也再沒有憐憫之色,只冷冷看了林桓一眼,“子衿貴妃既說自己是冤枉,便請太醫院所有太醫來驗一驗。”
以往那些庸醫驗不出寒症,是因爲缺乏這方面的醫理,如今研究了多年,驗一驗有無寒症,該是沒有問題的。
林瑛嵐着實一驚,下意識地有些心虛,“皇上,多年來的感情,與臣妾的點點滴滴,都不顧了麼?如今只爲着伊修儀的幾句話,便要驗病,此事若是傳出去,臣妾的恩寵、臣妾的名聲豈不皆要受損?皇上曾說過要保護臣妾,現下都忘了麼?”
愈說愈是動情,林瑛嵐再次垂淚,心彷彿也跟着一痛,“皇上還曾說過相信臣妾,皇上還曾說過會一直憐憫臣妾,如今怎的就變了?皇上不是一向君無戲言麼?”
這算是心虛麼?龍曦辰心下發寒一笑,“貴妃不必緊張,也不必再假裝了。朕自然君無戲言,正如律法,要建立在善人的基礎之上,你若真是騙朕多年,那也無所謂什麼君無戲言了。”
打從第一次寵幸開始,一直到現在,哪怕是那段被認作不吉的日子,他也沒有如此冷面相對過。林瑛嵐雖說對他無意,可畢竟是她第一個男人,更是對她有過承諾的男人,如何會不心痛?
原來君王的感情那麼脆弱,她早該看清,靠着這份虛弱的感情而活着,遲早要跌得渾身是傷。
如今還能怎麼辦?只能任由着一個個太醫診問、把脈,看着方漣漪將寒症的資料呈上,依舊是梅仙的筆跡。
什麼男女之事壓制寒症,可減輕寒症的折磨;什麼寒症只會在母體,不會遺傳於子體等等,皆被梅仙一口否
認。
原來無憂不僅是右護法之徒,還有梅仙這個強大的後盾,龍曦辰再次對她刮目相看。他並不是不明白林瑛嵐的心思,她不過借寒症之由,與他行夫妻之事罷了。
她生了這樣的心思,難保林峰不會生這樣的異心,他豈能留這樣的人於朝?但林峰尚且還有利用價值,林瑛嵐更是掌握着龍翼汶之妻,不可就此處死。
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只要困住林瑛嵐,就不怕林峰謀反。並不是利用他們的父女之情,林峰肯將女兒送進黎王府,想來他們也沒什麼親情可言。
他唯一的籌碼,就是林瑛嵐對大局的掌控,和自己後路的鋪設。她是聰明人,既然走了這條路,自然會把自己的後路鋪好,以免林峰不顧她而謀反,她定然有讓他謀反不成的殺手鐗,只要將之爲他一用,此難便就迎刃而解了。
經太醫們的診實,由院判章太醫上前彙報,“稟皇上,經臣等診斷,子衿貴妃娘娘並無任何寒症跡象。”
林瑛嵐心頭一震,故作無辜地撇清道,“沒有寒症跡象,怎麼可能呢?易太醫明明診實了,臣妾確然患有寒症呀!”
還真是會推卸責任,方漣漪哂笑,“依貴妃之意,是易太醫欺君瞞上了?貴妃的如意算盤打得真精呀,四季菊中的壯陽之物,乃是花房、或者嬪妾加入的;寒症乃是易太醫所診,任何一條罪狀,都無關於您,說得好像是受害一方似的,嬪妾實在佩服!”
隨即瞪了她一眼,惡狠的神色,在移向龍曦辰時,全然消失,依舊是之前那副可憐的模樣,“皇上明察,臣妾真的冤枉,臣妾全然不通醫術,如何曉得易太醫假說寒症之事?更是不曉得四季菊中的毒物了。”
龍曦辰一個眼色,又傳喚易太醫來,只見他行大禮一跪,“微臣參見皇上、貴妃娘娘、伊修儀。”
方纔他就在殿門口待命,自然也就聽見了林瑛嵐的撇清之語,一聽便直想衝進來辯解,可理智還是讓他冷靜下來,如今經了皇上的允許,他自然是知無不言,“皇上明察,若不是背後有貴妃撐腰,微臣絕不敢謊報寒症!”
說罷,他娓娓解釋,“昔日於太子府時,貴妃見微臣懂得一些寒症的醫理,便要微臣替她診治,併爲她所用。當時微臣只是一介郎中,又看其他郎中都各自有了主子,微臣便就應允了。而後微臣的一舉一動皆是受貴妃指使,貴妃強悍,微臣是斷不敢擅自做主的呀!雖是如此,但微臣也算是幫兇,皇上若要責罰,微臣甘願領受!”
“好一個幫兇!”林瑛嵐含淚,惡得看向他,“分明就是你毛遂自薦來投靠本宮,還說什麼有個爭寵的好計要獻給本宮,便說了寒症一計。如此本宮才收了你做手下,不然你連給本宮提鞋都不配!”
易太醫亦是精銳,惶恐中還帶着幾分自若,一派清白地問道,“娘娘既說微臣縱使,那麼就請娘娘拿出證據來。”
證據?!本是有證據的,那便是易太醫開給她的假方,能令她暫時處於寒症復發的病狀,以騙過龍曦辰的雙眼。
可易太醫也是機智的,早早地將那些方子都毀掉了,連林瑛嵐手抄的幾份“證據”,也被他一一找出而毀。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今日乃是她布的局,竟然把自己布進去了!
細細一想,倒是龍曦辰坐收漁翁之利了,利用她與林峰扳倒龍翼汶、再以罪廢了她和林峰......
究竟是誰的計謀,她已然分不清楚了,只瞪了易太醫一眼,帶着幾分陰毒的意味,由原先的無辜,漸漸成了自嘲。自以爲聰明,或許就是世上最傻的想法了!
龍曦辰仍是一片冷色,只漠然問道,“子衿貴妃,你拿不出證據麼?”
就算拿得出那證據,易太醫也可以說,那是她逼他寫的,亦是無濟於事。如此一計,確是她輸了!
不禁鼻頭又是一酸,林瑛嵐第一次認真地哭了,語氣真實,倒比之前更加楚楚可憐,“臣妾拿不出證據,也再無話可說,只求皇上能從輕發落,體諒臣妾身懷有孕。”說罷,瞪了章太醫一眼,“你們這羣太醫不必如此見風使陀,見本宮就要倒了,便落井下石,連報喜都省了!有種就與皇上一說,皇上自有定奪!”
一聽有孕,方漣漪立時一震,心下也有些急了,忙道,“皇上,定又是貴妃的胡言,萬望皇上不要輕信!”
林瑛嵐呵呵一笑,笑得諷然,“是不是胡言,太醫自有診斷,由得你這個狐狸精多言麼?”
狐狸精?這詞倒是與她挺貼切的,方漣漪卻不是那麼喜歡,她不過用她的方式,爭取夫君一點憐憫、一點愛意,不管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她都沒資格說她是狐狸精!
也不顧兩個女人的爭吵,龍曦辰只肅然問於章太醫,“你且說說貴妃是否有孕。”
章太醫顯然有些爲難,久久纔回話道,“回稟皇上,貴妃娘娘確然有孕,且已滿月。”
好不容易纔有了扳倒林瑛嵐的機會,怎麼能因爲她的身孕而前功盡棄?!方漣漪正欲開口,卻被龍曦辰一個眼神喊停,只聽他道,“身孕是喜事......”
衆人聽罷,本以爲林瑛嵐有轉勢的機會,卻不曾想龍曦辰訕笑幾聲,譏刺道,“可惜朕已經不缺孩兒了。”
“皇上......”林瑛嵐大吃一驚,怔怔然看着他,忽而覺得他的眉目之間,有一種令她恐懼的東西,使她不敢再視。
還記得初次有孕,龍曦辰雖沒有表現得過於喜悅,但她能確實感受到來自他內心的喜色。他高興,她亦是高興,雖她心中愛着龍黎軒,可這麼多年來,她還是切切實實對他有過感情的。
還記得她初次生產,雖然被司馬芊茉害成了不吉,可他還是沒斷對她的寵幸,他還曾說過要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到傷害。
還記得昔日小產,乃是受了方漣漪等人的陷害,當時他亦是毫不顧忌其他地封了她做貴妃,還賜了龍泰赫大名、封了藝菊帝姬......
昔日感情一朝散,世上大概再沒有比這更絕情的話了!
只見龍曦辰嘴角,掛着不明意味的笑容,語氣更是含了幾分怒意,“來人,傳旨下去:廢林氏貴妃之位,降爲從七品御女,褫奪封號,幽居北宮,非召不得外出。林御女身孕一事,降生與否,全憑老天做主。另外,寒症與四季菊一事不便張揚,對外便說林御女無禮於君上,以冷宮論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