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愧疚垂首,“溫雲,昔日我實在糊塗,竟沒考慮到你身爲人母的感受。那日德勝說看到琦淑娣的人,在廚房外鬼鬼祟祟的。我本可以阻止她,卻寧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她在你的糉葉上抹了滑胎之物。昔日小產,雖與我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我也算是幫兇之一,你可怪我麼?”
她溫和一笑,伴着點點悽楚,“即便是你親手殺的,我也斷不會怪你的。無憂,我是真心與你交好,你明白麼?”
“溫雲。”想起昔日她失子之痛,無憂心中百感交集,“我並不是存心害你的孩子,我實在怕與你分寵,更怕與你生分......”
寧溫雲會意地點頭,眼中那抹失子的悲痛猶存,卻是半分恨意也無,堅定道,“我也怕與你生分,我早該知道侯爺是你的,我不該搶也沒資格搶。”
她愈是這麼說,無憂便愈是愧疚,正欲開口,卻被她攔下,“你不必說些客氣話,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與你分寵了。”
“其實你不必......”無憂欲言又止,似是恕罪一般道,“即便你與我分寵,我也不會再害你了。”
見她如此,寧溫雲掩嘴一笑,“我不同於其他女人,總是一副非侯爺不成的樣子。我這個人、我這一生,總是要自由的。侯爺的寵太過束縛,現下好不容易塞翁失馬,我可不欲再重拾舊寵了。”
確然如她所說,她不是個非龍曦辰不要的人,這一點無憂一早就明白。
“可女人沒了男人,下半輩子總是不好過的......”無憂弱弱道。
“瞧你說得毫無底氣,可見自個兒也不贊同所言吧?你交出了心,下半輩子若沒侯爺,自然是不好過的。我卻沒有,我雖已非完璧之身,心卻是完整的,我自是沒什麼好怕。”寧溫雲依舊是婉和笑着,眼下卻有一抹冷然,與無憂本有的淡然有些許相似,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之感。
就這麼默了許久,寧溫雲正好細細想了今日之事,暗道不好,忙道,“今日之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她的意思,無憂自是明白,遂回之一個肯定的眼神,“貞紫萱仗着家世雄厚,一向目中無人,實際上卻是個笨拙無能之人。而今日她卻能將昔日之事,辯得頭頭是道,可見背後之人爲着嫁禍,做了不少功夫。”
寧溫雲笑得毫無溫度,“林瑛嵐便是林瑛嵐,說什麼背後之人呢?自你失蹤,她便派了許多暗衛出去尋你,勢必要在外面剷除後患。幸而你身在金國,她的人不敢犯境。不然她的暗衛武功高強,你就是插翅也難逃。”
“她尋了你一年都無果,本以爲你已然自滅,沒想到你竟以功臣的身份回來了。如今薛氏被廢了後,她便少了一股大勢,而你卻風頭正盛,她怎麼可能按捺不動?”
無憂不解,“她何必要對我趕盡殺絕?就爲了一個正妃之位麼?”
寧溫雲不緊不慢地吃了一口點心,悠悠道,“我倒看不出她覬覦正妃之位。實不相瞞,其實昔日侯爺納妾,並非自願,而是黎王
迷惑的。”
古來只有女子迷惑男人,倒是第一次聽說男人迷惑男人的!無憂輕笑道,“黎王的取向如此扭曲麼?”
見她想歪,寧溫雲無可奈何地笑笑,“你不要瞎想,且聽我慢慢說。我們五位妃妾皆是黎王精心訓練出來的女人,專用於分散侯爺的心。你不必問我原因,黎王對你的心,你定是明白的吧!”
“當日你自凌絕峰迴來,便不再理會侯爺了。侯爺甚是苦惱,便病急亂投醫地問了黎王,讓他出個主意見你一面。黎王給他出了個餿主意,便是納妾。還頭頭是道,說只有納了妾,你纔能有危機感,到時不必侯爺去找你,你便會主動送上門。”
“自然,這都是黎王哄騙侯爺的話。他讓侯爺納妾,既爲讓你對侯爺死心,也爲讓侯爺對你死心。林瑛嵐是黎王最爲得意的訓練品,伺候侯爺她自然是首當其衝的,果然討得了侯爺的歡心。”
“我們幾位妃妾,在黎王府共室了一段日子,因而彼此都深爲了解。林瑛嵐的個性孤傲,卻是個癡情的主。一開始訓練時,她並不願意,因爲她不欲嫁給侯爺。而後見了黎王一面,她竟勤勉起來,一聽進步之人能見到黎王,她便更是刻苦。每每見到黎王,我都能從她眼底看到一抹羞澀。”
寧溫雲大約滔滔不絕了整整半個時辰,終於說完了從前在黎王府所發生的事。
本以爲林瑛嵐只是覬覦正妃之位,沒想到竟是癡情於龍黎軒。
忽而想起一年前林瑛嵐所說的話,她說她不屑於龍曦辰的愛意。若她愛的真是龍黎軒,那麼她也算是個苦情人了,爲心愛的人而勤勉、委身,卻得不到他的垂簾,只能淪爲他的棋子。
無憂緊眉,“既然她容不下我,必然還有接下來的動作,我們必須早做防範!”
寧溫雲頷首,“現下薛氏被廢了後,正是林瑛嵐脆弱之時,是時候報一報昔日之仇了!”
金國的雪天總是寒風呼嘯,半夜睡得正沉,亦能被那風聲驚醒。而北魏的雪日卻是不同,特別是那溫和的雪花,並不似金國之雪一般頑固不化。
溫室內,四季海棠的嬌豔玲瓏,更勝紅梅傲骨風姿。橙紅、桃紅、粉紅、雪白,四季海棠的花色似乎比梅花要豐富許多,使得原本獨傲風霜的梅花,也有些自慚形穢。
龍曦辰外出回來,已是晚膳時間。
無憂遂請了他坐,兩人一齊吃了晚膳。
“我們出去散散心可好?”還沒等無憂回答,龍曦辰就先一步披上了狐裘,似乎篤定了她會同意一般。
見他如此,無憂遂笑笑,問道,“哪裡沒去過似的,大晚上的,還出去散什麼心?也不怕凍着?”
話至此處,龍曦辰忽而有一絲不捨,慢條斯理道,“我昨日上了表,今日父皇雖還沒批示,但離開北魏已是必然之事。至多三天,我們便要離開北魏了,不趁着這時間遊玩遊玩,更待何時呢?”
捕捉到他眼底的一點哀傷,無憂微有心疼,莞爾道,“你若不捨得這方土地
,我可以陪你留下來。”
他一怔,半晌才晃神,微微一笑道,“表書已然呈上,哪有後悔之理?我早不是幼稚之人了,再不會出爾反爾,說到便要做到。”
在無憂聽來,這句話便是一種承諾,深入內心。隨即欣慰一笑,“這便是世人所說,愛情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性麼?”
他轉眸深情道,“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因爲你。無憂,我是爲你才變的。”說着,順手從衣架上,取下她的披風,細心替她披上,繫上繫帶。
狐裘的披風十分保暖,在北魏用是綽綽有餘的,特別是經受了金國的天寒地凍之後。
“我帶你出去散散心。”他溫顏,伸手牽起她,一步步走出了金國侯府。
方纔走出芙蓉園時,無憂便有些心慌,想說只在園內散心即可。現下見他帶自己出了府,更是慌了,忙道,“散個心而已,何必出府呢?”
他神秘地笑笑,“等到了目的地,你便知曉了。”
目的地?什麼目的地?
現下龍曦辰在龍君曜面前還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多少人對其虎視眈眈。白日出府倒是無礙,不帶隨從亦是安全的,只是深夜......
她費盡心思替他贏得一方土地,可不是要親眼見到他死於非命......
目的地便是城外梅園的高臺。
記得上一次來,亦是冬日。那天龍曦辰的“死穴昏厥”之症剛愈,他便帶她來了此處,還給她取了一個封號:雪傾。
“還記得此處麼?”見她似乎有些畏寒,他忙摟住她,將她的手塞入衣間。
感受到他的體溫,她微微羞澀地點了點頭,“此處我自然記得,便是你爲我定封號的地方。你若要來,明日一早再來也不遲,何苦深夜來此呢?”
他欣然一笑,“若是明日一早來,恐怕就看不到美景了。”
“美景?”她惑然,“不就是北魏京城的全景麼?深夜暗暗,怕是什麼美景都看不清呢!”
他擺手否然,“你跟我上去便知能不能看清美景了。”
好奇心已成她的習慣,每每被他帶動了好奇心,總是忍不住跟着他走,現下亦如。
好不容易登上了高臺,她累得有些喘,本沒心思再看什麼美景,餘光卻瞥見低處城中的點點燭光,忙定睛去看。
那燭光是彩色的,紅黃藍綠各不相同,正是這個冬天缺少的五彩繽紛。
仔細一看,將那點點燭光連在一起,正好是“我愛你”三字。
“這是?”她不解其意地看向他。
遠處剛剛擺好蠟燭的四大護衛(紫華、紫陌、紫雨、紫洛)被凍得手腳冰冷。
“爺該是表白好了吧,咱們可以回去了麼?”
“似乎還沒好,還是再等等吧。”
“就算是好了,也要先收了這蠟燭,不然引起火災、驚擾了百姓可怎麼好?”
“爺要浪漫,怎麼就讓咱們受苦呢?這大冷天的,阿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