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漸差點從屁股下面那張不算便宜的椅子上摔在地上。
南萱終於從蘇漸臉上看到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禁一樂。
“不會吧,太過分了吧?憑什麼他就一賠三,我就一賠一百??”
“你應該感到高興的。因爲這幾天你的實力已經有目共睹,你知道白鹿祭第一天的時候,你對李君獨的賠率是多少嗎?一賠三千。”
蘇漸喃喃道:“太過分了,不行不行……對了,你買了沒有?”
南萱輕笑道:“我爺爺買你贏,買了三百兩。我買你輸,買了二百兩。”
“難道你不能像師父一樣支持我?”
“我爺爺那三百兩,有一半是我出的。”南萱託着下巴,笑吟吟地說,“不管我們爺孫倆誰賭贏了,你都有湯藥費了。”
蘇漸鬱悶地從懷裡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到南萱面前。
南萱訝異地看着蘇漸。
“我的一百兩,你有空的時候,幫我壓我贏。謝了。”
南萱收起那張銀票,有些無言以對。
………
蘇漸毫無三少爺的風範,叼着牙籤,腆着肚子,走出了茶樓,左看看,有看看,然後才讓出了南萱和白麟。
雪族的少年即使包住頭髮,在大街上還是顯得很醒目。
蘇漸有些擔心。
“過兩天我讓我哥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給他弄個特赦令什麼的。我哥哥是刑部大員,你知道的。”
南萱淡淡道:“這件事是戶部管的。”
蘇漸撇嘴道:“書呆子就是書呆子。現在都講裙帶關係,知道不?行了,你不用管了,我讓我哥請人吃頓飯就行了。好歹我現在也是棋聖的徒弟了,這點面子該給我吧?”
“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我可提醒你,我可不保證不會把你騎在人家姑娘身上的事情告訴爾嵐。”
蘇漸切了一聲,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只是給我小師侄一個見面禮罷了。”
白麟一直以來都保持着絕對的沉默,就在這時,他突然擡起頭來,看了蘇漸一眼。
蘇漸微笑道:“不要太崇拜師叔,師叔只是一個傳說。”
白麟的眼神一黯,低下頭去。
白麟的反應,在蘇漸的預料之外。
然而,白麟很快又擡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着蘇漸。
“我們雪族??你可以幫我們雪族,都弄到特赦令嗎?”
蘇漸神色微異,卻囁嚅着沒有回答。
南萱細長的柳眉無聲蹙起。
白麟眼裡的那一點希望黯然消失。
………
送別了兩人,蘇漸沒有坐馬車,而是步行回將軍府。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是救世主。來到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偶然。
只不過是神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
如果想要改變這個世界不公平的制度,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甚至,犧牲也在所難免。自從有人以來,只要是變革,就一定伴隨犧牲。
蘇漸自認沒有那麼大的志向,沒有那麼大的情懷,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和力量。
憑他能改變這個世界?
蘇漸想都不敢想。
只不過,明知道這裡那裡都有不公平的事情發生,都有鮮血在流淌。
難道要視若無睹?
他走到一處荒院,看着屋頂的破瓦,停下了腳步。
蘇漸看了看院子裡的荒草,眉頭一展。
“出來吧,偷偷摸摸的,跟了一路了餓不餓?要不到我家吃飯?”
他扭頭看向自己身後,嚼着牙籤,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一處牆角走出了一個少女。
“洛零?”
少女洛零往蘇漸走來,眼神複雜,有些好奇,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蘇漸心莫名一跳,吐掉了牙籤,乾笑道:“怎麼,是不是剛剛沒有過癮,所以來加時賽了?”
洛零走進院子,淡淡道:“對,上次也是在這裡。你是不是特別喜歡來這裡?”
看到洛零沒有打算動手,蘇漸總算放下了心。可是對方的話,實在是讓人莫名其妙。蘇漸完全沒有聽懂她的意思,疑惑道:“什麼意思?”
洛零猶豫了一下,突然伸出手來。蘇漸連忙後退了半步,卻發現對方沒有攻擊的意思,而是動手,開始解自己衣領上的衣釦。
一顆。
兩顆。
蘇漸原本不算太白的臉陡然通紅,就連脖子都好像煮熟了的螃蟹一樣顏色,他慌亂地後退了兩步,連連擺手道:“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如果你想做交易的話,是不是有點太晚了。如果你是在今天之前兒……”
少女拉開了衣領,露出雪白的肩膀。
肩膀上,紋着一彎新月。
………
蘇漸坐在地上,看着少女繫好衣領,還有些留戀方纔的一抹春光。
洛零半蹲在蘇漸的面前,一臉嚴肅。
“那天晚上,謝謝你。”
蘇漸苦笑道:“舉手之勞罷了。不過你是怎麼??”
“之前在流雲臺上,我們交手的時候,我察覺到你的念力了。很熟悉,所以我當時沒有繼續跟你打下去。”
蘇漸想起那些針,還有些後怕。他一直以爲自己已經同境界無敵,誰知道洛零居然能用那種方法,讓自己凝聚不起半點念力。每當能夠凝結念力的時候,就會因爲對方的針刺而被打斷冥想,這種感覺,真的讓他心有餘悸。
如果是在對付李君獨的時候發生這種事,蘇漸真寧願死了算了,總好過被李君獨一下一下打斷骨頭。
“我那天晚上被你救了一命,今天送你一局,自此之後,就兩不相欠了。”
蘇漸不屑一笑,道:“我還用得着你讓?”
洛零的態度很是無所謂,淡淡道:“隨便你怎麼想。難道你以爲我當時沒辦法對付你了?”
蘇漸癟了癟嘴。
確實,很難想象,一個能夠闖進前八的少女,沒有幾把刷子。
不過蘇漸不想跟女孩子鬥嘴玩,更不想在這種荒涼的地方進行對話,他打算解決完眼前這個女孩,然後趕緊回家休息,於是快言快語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那天會和那幾個人打起來?”
洛零同樣認真地看着蘇漸,臉上有些爲難,彷彿在猶豫什麼。
蘇漸看着對方一臉爲難的樣子,擺擺手:“不想說就算了。”
不得不承認,欲擒故縱這一招,無論何時都非常奏效,尤其當對象是毫無心計的少女的時候。
雖然洛零不是普通的少女,不過她似乎還毫無心計。
“我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這件事情對你我來說,都會招致殺身之禍。”
洛零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於,似乎是決定,相信蘇漸。
“我不是一個人。”
“啊?”
洛零不理會蘇漸的異樣眼神,繼續說道:“我們是很多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一起,爲了一個目的而行動的組織。”
蘇漸沒有打岔。
洛零已經做好了蘇漸打岔的準備,卻發現這個少年很認真地在聽,比傳聞中,要沉穩的多。
“那幾個人,是神鴉司的人。帶頭的,是神鴉司的一個物化上境的劍師。”
蘇漸聽到神鴉司這幾個字,立刻想到了另外三個字。
隱春散。
他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或許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洛零察覺到了對方的緊張,想了想,繼續道:“那天晚上,我們很多人都被殺了。我原本以爲自己也會被殺,結果被你所救。”
“謝謝你。”
蘇漸見少女終於止住了話頭,於是問道:“你們是什麼組織?暗殺?刺客?還是除暴安良?”
“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所有的雪族奴隸,都成爲自由人。”
蘇漸脫口而出道:“天地會!?”
洛零不悅皺眉。
蘇漸怕對方誤會自己,於是連忙說:“我認識的一個幫會,跟你們的目的很像,是爲了自由而戰……不說這個了,你們目前有多少成員?”
洛零這時終於表現出一個組織成員該有的謹慎。她試圖從蘇漸的眼裡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卻發現對方除了好奇卻只有好奇。
“不方便告訴你。”
蘇漸非常理解地聳了聳肩,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他當然知道,像這樣的組織,在帝國的眼中無異於一顆毒瘤。和這樣的人太過於接近,可不是什麼好事。他一來不想爲蘇家帶來滅門之災,更不想帶給自己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決定離開這裡。
洛零見蘇漸起身,有離開之意,終於決定表現出應該有的誠意。
“剛剛,我看到你和一個雪族孩子一起,你們是什麼關係?”
蘇漸第一時間就是警覺,但是又覺得跟她不需要隱瞞什麼。不管她究竟是不是如她所說的那種人,也不管她代表着什麼人,想來她也不至於能對南萱和一個小孩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來。
“那個孩子是我們在大街上搶來的。安家你知道吧?安家那個小子,安以凌手下那個胖子,我從他手上搶的。不過呢,他現在不是什麼奴隸,而是書院樂科教習南萱大姐的親傳弟子。誰想對他下手,就是對書院不敬。如果你是擔心那個孩子會被人欺負,我向你保證,那個不是問題。”
洛零沉吟道:“南萱?南先生爲什麼要收他當徒弟?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
“停……我服了你了,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值得我們費盡心思的。南萱不過是母性大發,被小孩子激發了保護欲罷了……”
洛零看起來仍然有些疑問,不過對蘇漸和南萱的所作所爲顯然是感佩有加。
“那麼,那個孩子就擺脫二位照顧了。”
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事情,試探地問道:“對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組織?我相信,以你的身份和地位,還有家族的條件,如果能夠加入我們,必然可以爲雪族的奴隸做更多更重要的事情。你不妨好好考慮看看。”
“算了吧,你還嫌我家不夠亂的……”
蘇漸本要離開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他想了想,很認真地問道:“對了,你們的組織叫什麼名字?”
“新月組。”
蘇漸有些不信道:“我問你就說?真的假的?”
“紫微閣天機閣都有備案的。”
“可是,你們的老大……我是說,貴幫的首領是女人?”
洛零厭棄地瞪了蘇漸一眼,沒有說話。
蘇漸知道自己應該是猜到了什麼,一邊往回走,一邊喃喃道:“新月組……這個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出於女人的手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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