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以爲自己聽錯了,忙問了一句:“愛妃,你剛纔說誰?有個人自稱是先生的親生父親在你那兒?”
吳貴妃瞄了一眼面部僵硬的道悟,對趙構稟報道:“陛下,適才妾身派環鈴出宮辦事。剛剛走到宮門口,環鈴就遇上了一個叫不易的和尚。他自稱是道悟的親生父親,知道道悟許多陰謀詭計。環鈴知道妾身早對這個道悟先生有所疑心,所以在稟明瞭妾身後,妾身吩咐她先把人帶進了宮。妾身以爲陛下不能只聽道悟一面之詞,還是應該知道知道道悟是個什麼來歷。”
“愛妃所言極是,把那人叫上來!”
環鈴出去了片刻,領了不易和尚進來了。父子相見,猶如隔世,更多添了幾分隔閡。道悟實在沒想到,自己父親居然敢自動送上門來!可越是這樣,他心裡越是滲得慌。很明顯,這老禿驢是帶着跟他同歸於盡的念頭來的!
趙構打量了不易和道悟兩眼,點頭道:“嗯……的確有幾分像,應該是父子了。”
不易和尚行了個禮,雙手合十道:“貧僧的確是道悟的親生父親,陛下若不信,貧僧可以跟他當場滴血驗親。”
“這倒不必了,不過朕很好奇,你是和尚,你兒子也做過和尚,你們家的男人都去做和尚了嗎?”
不易和尚笑了笑道:“這話說起來就長了。當初是貧僧出家在先,後來又讓道悟出了家,並給他起了個法號叫道悟。其實他真名並非道悟。”
“那叫什麼?”
“冒昧問一句,陛下可有聽說過吉爾哈家族?”
“吉爾哈?”趙構略想了想道,“若說吉爾哈的話,朕只聽別人提過,在遼國有個吉爾哈家族,一門武夫,只是早年挺風光的,後來也就沒落了。”
“沒想到陛下還聽說過吉爾哈家族,那麼,在您眼前的這兩個和尚其實都是出自於吉爾哈家族的。”
“啊?”趙構大吃了一驚,指着不易和尚愕然地問道,“你說什麼?你跟道悟都是出自吉爾哈的?那你們是遼人了?那你們是遼國派到本境的細作了!”
道悟的臉色已經不能再難看了。他緊緊地攥着拳頭,斜眼狠狠地盯着不易和尚。都說父子是冤家,那他和不易和尚絕對是冤家中的冤家!這老禿驢果然是抱着必死之心來的!難道爲了阮麴塵,這老禿驢連死都肯?
不易和尚臉上的表情從容且淡定,就像麴塵平日裡微笑時的模樣。他緩緩說道:“陛下不必驚慌,也不必害怕,貧僧就算是遼人,那也已是過往。沒錯,貧僧以及貧僧的兒子都是遼國派來本境的細作,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趙構頓覺毛骨悚然,指着不易和尚道:“你們居然……居然潛藏在本境已經二十年了!那些蠢貨都是怎麼辦事兒的啊?居然沒有發現你們!好啊,朕算是明白了,擄金幫也是個殲細幫對不對?道悟說過,你是擄金幫的大幫主,你都是細作,那你手下的人應該全都是細作!”
不易和尚淡淡一笑道:“就算貧僧告訴陛下,擄金幫並非細作之幫您也是不相信的,那貧僧就不打算解釋了,任由陛下發落吧!”
“那他呢?”吳貴妃指着道悟問道,“他也是擄金幫的人了?”
不易和尚搖搖頭道:“他不是,若他是,我們父子也不至於決裂成這樣。不過,他在江湖上也是有名號的。不知道陛下和娘娘可曾聽說過夜月閣?”
“夜月閣?”趙構詫異了一下問道,“是不是江湖中傳聞甚多的那個ji館?”
“正是。這位,”不易和尚指了指旁邊的道悟道,“便是夜月閣的閣主。夜月閣除了做皮肉買賣之外,還兼殺手中介,販賣人口以及倒賣情報。就說臨安,也有好幾戶的千金小姐被他擄到了夜月閣中爲ji。”
“本宮說呢!”吳貴妃立刻氣憤道,“本宮早看他不順眼了,原來他居然是個gui公!若說起城裡那幾起閨秀失蹤案,本宮也是有所耳聞的。原來都是這欺君犯上的逆賊所爲!陛下,您若是信了這種人的話,朝堂內外不知道會怎麼笑話您呢!”
趙構也氣得臉色都變了,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潛藏了個江湖大賊!要是傳出去,外頭人還不知道怎麼笑話自己呢!他當即一怒,拍着桌面喝道:“好你個大膽的道悟!居然敢對朕隱瞞自己的身份,還意圖編造謠言,混淆朕的視聽以達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實在是太膽大妄爲了!朕若不嚴加懲處,怎麼令天下人服?”
“陛下!”道悟辯解道,“草民雖爲夜月閣的閣主,但也是一心效忠於陛下的……”
“你是效忠於自己吧?”不易和尚打斷了道悟的話道,“你勾結蒙古人,不就是想利用蒙古人的勢力替你謀奪這半壁江山嗎?你一再針對擄金幫,不就是想要擄金幫的產業,爲你充裕國庫招兵買馬嗎?你不斷地針對阮麴塵,不就是因爲他剛來臨安不久,根基還不穩但家業頗豐,所以才窺上他的家業意圖霸之,不是嗎?”
“阮麴塵就是擄金幫的!”道悟大聲道。
“擄金幫?呵呵呵……”不易和尚仰頭大笑了幾聲,搖搖頭道,“你真傻,你以爲擄金幫還存在嗎?擄金幫早在靖康之亂時就被金人剿滅了,哪裡還有什麼擄金幫?”
“你胡說!”
“阿彌陀佛,是你癡念太大,想要霸佔的東西太多,只要擋你路的人都會被你說成是擄金幫的。我身爲擄金幫的大幫主實在不忍心看着無辜百姓受到連累,所以今日前來,一則是伏法,二則是向陛下敬獻我們擄金幫這些年的一點點積蓄,希望能爲抗金添一些些薄力。”
說着不易和尚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大信封,遞給了劉公公。劉公公接過話送到了吳貴妃手裡。吳貴妃拆開信封一看,裡面有數張銀票,房契地契以及一把鑰匙。吳貴妃納悶地問道:“這鑰匙是做什麼的?”
不易和尚答道:“鑰匙是開我寄放在錢莊的箱子的。裡面有我這些年收集的一些古玩珍藏,全都敬獻給陛下和娘娘。我們擄金幫這些年略有積攢,都全數在這兒了。如今擄金幫沒了,我拿着這些東西也沒用了,還不如獻給陛下用來對抗金人。”
趙構着實是吃了一驚:“你真打算把這些東西全都獻上?”
“沒錯!”不易和尚點點頭道。
“但就算如此,你身爲擄金幫的大幫主,朕也是必須嚴懲你的。”
“貧僧來之前便想好了,任由陛下處置。”不易和尚坦蕩蕩道。
“也算難得了,陛下,”吳貴妃輕嘆了一口氣對趙構說道,“迷途知返,還能把全部財產都交出來,也算難得了,陛下!陛下何不網開一面,從輕發落呢?”
“朕可以對他從輕發落,但對你——”趙構指着道悟氣憤道,“你這個膽大妄爲,敢欺君犯上的人朕絕對不會從輕發落!你膽子真是不小,居然敢混到朕身邊來當細作,你以爲你有幾條命可以讓朕砍的?朕必定要將你凌遲處死,以儆效尤!來人……”
人字尚未說完,道悟忽然如一道劍光般掠過前面的宮婢和劉公公,直奔趙構面前。殿內頓時響起了一陣驚叫聲,道悟扣住了趙構的脖子喝道:“閉嘴!統統都給我閉嘴!把房門關上!關上!”
“快!快去關上!”吳貴妃慌忙招呼宮婢道。
宮婢跌跌撞撞地跑去把房門關上了。吳貴妃又忙回頭對道悟說:“你別執迷不悟了!你殺了陛下,你也出不了這皇城的!”
道悟雙眼通紅,冒着騰騰殺氣道:“我放過他,他就能放過我了嗎?這麼愚蠢的一個人憑什麼坐擁這諾大的江山?他不配!”
“你還是這麼死心眼,”不易和尚搖頭嘆息道,“你以爲你就配了?你以爲坐江山真的那麼好坐?一坐上去就可以呼風喚雨了?”
“你給我閉嘴,老禿驢!”道悟狠狠地瞪着不易和尚說道,“我是你兒子!我是你親兒子!你居然兩次打算跟我同歸於盡,你到底是什麼樣的父親啊!天底下有你這樣的父親嗎?”
“那我能怎麼樣?”不易和尚反問道,“難道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把無辜的人一個又一個地牽扯其中,然後再看着你自己萬劫不復?我勸過你了,悟兒,可你始終不聽,我只能走這條路了!”
“無辜?誰無辜了?你那寶貝徒弟無辜了嗎?他們到底有多無辜?擄金幫散了,擄金幫沒了,你哄得了這狗皇帝你哄不了我!”
趙構被道悟勒得氣都喘不過來了,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你這個……這個十惡不赦……的傢伙!朕……朕絕對……絕對不會饒了你!”
“你饒我?”道悟仰頭獰笑了幾聲道,“你的狗命現下還在我手裡,你憑什麼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