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野嗎?我是很溫順的良家婦女好不好?不過這事兒千萬不能讓我們家阮麴塵知道了,要不然他又回罰我寫祖訓了!記住了,楊捕頭,”寶梳指着楊晉表情認真地說道,“見着我家相公,千萬不能跟他提,知道不?他要知道我這麼玩,我可就麻煩大了。t”
楊晉點點頭笑道:“被阮麴塵管着,日子很難過嗎?”
“湊合過唄!都老夫老妻了,還能怎麼樣呢?”寶梳指了指楊晉手裡的那疊證據道,“那個你可要收好了!這可是我拿命換來的。”
楊晉把那疊證據揣進懷裡拍了兩下道:“放心,這是你拿命換來的,我會拿命去護着,纔不會對不起你不是?”
“有你這樣的態度我就放心了!”
外面鬧騰的動靜越來越大了。好像那三個捕快已經被人弄走了似的,門外只剩下一些女人在亂喊亂叫亂哭,還拼命地撞着門板想進來。爲了不破壞現場,楊晉忙搬了幾張方几過去抵住。寶梳也去幫忙,兩人死死地抵住後面,不讓施家那些失控的女人衝進來。
門一次又一次地被撞擊着,震感十分強烈。楊晉一邊抵着一邊轉頭對寶梳笑道:“哎,寶梳,要是能挺過這關,我請你喝酒!”
“好說!”寶梳用力地撐着手邊的方几道,“我可能喝了,就怕你酒不夠!老實說,你們衙門裡的人怎麼還沒到啊?再不來,這門都撐不下去了!”
“應該快了!再堅持一小會兒,除了請喝酒,我還請你臨安城三日遊如何?”楊晉衝她笑笑道,“你來了臨安這麼久,大概還沒去逛過吧?臨安城附近其實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應該都沒去過吧?等你有空的時候,我請你去遊一轉!”
“行!先欠在那兒,回頭再說!我的親孃啊!這些人跟瘋了似的,會不會一着急把門燒了?”
“不會的,他們家老爺還在裡……”楊晉說着忽然停了下來,目光向一扇後窗那兒警惕地瞟了瞟。寶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問道:“有人嗎?”
“好象有……我不太確定。”
“那就先別管了!抵住這門要緊!”
正說着,外面忽然響起了殷大人的聲音。t兩人這才徹底地鬆了一口氣。原來那衙差回去稟報後,殷大人深知事態嚴重,立刻親自帶了師爺仵作以及三班衙差趕來。
待疏散開了施家的女眷和下人後,楊晉這纔將房門打開了。施家那幾個女眷一看裡面,有的直接嚇暈,有的軟癱在地上大哭了起來。殷大人回頭喝道:“看住她們幾個,千萬別放進來了!”
“殷大人!”聞訊趕回來的施家四少爺施正忙喊道,“請你放我進去!我不會亂來,我只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行,就你進來吧!”
施正被放了進去,和殷大人一塊兒進了房間,外面是一片女人的嚎哭聲。殷大人走進來時,低頭掃視了一遍,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是怎麼回事?弄得這麼慘烈?可惜了,一個堂堂銀光祿大夫就這麼沒了!楊晉,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屬下還未來得及查問,事情就變得不收控制了。屬下不得不先關了房門,將施家人擋在門外,以免破壞了現場。”
“做得好!做……哎,這不是阮府的靳寶梳嗎?她怎麼在這兒?”殷大人忽然看見了大汗淋漓的寶梳。楊晉忙解釋道:“聽她說,她是送李三老爺失散多年的女兒來施府找李三老爺的。碰巧遇上這麼回事兒,就跟着李存香來瞧瞧。剛纔我關門攔施家人時,不小心把她也關在裡頭了,不過要不是她,我估計憑我一個人是擋不了這麼久的。”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殷大人點點頭道,“既然跟本案無關,那就先行離開,稍後再請到衙門問話。”
寶梳隨後就走了,不過不是從樓梯上走的,而是從後窗直接翻下去的。直接從樓梯走的話,估計施家那些女人非得扯住她說個好歹了。
眼看着寶梳被送走後,楊晉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對殷大人道:“大人,今日這件命案十分蹊蹺。”
“如何蹊蹺了?”
楊晉指着旁邊還暈着的施夫人道:“屬下趕來之時,惟獨施夫人沒有中毒,其餘人都中了毒。其中李樺大人夫妻和施老爺已經斃命,李三老爺尚在昏迷之中,現下已經被送到樓下救治了。屬下剛剛驗過了,毒是來自這碗羹湯中,也就是說是有人故意下毒的。”
“立刻將廚房一干人等控制起來!”殷大人朝外頭衙差吩咐了一句。
“另外,”楊晉撿起地上那隻小弩道,“屬下之前進來時發現這隻小弩很不合時宜地出現在李樺大人手中,而施老爺身上也中了一箭,箭尖上是有毒的。屬下聽管家說,今日只不過是場家宴,爲何會有這種帶毒的小弩出現在這兒?這不該是家宴必備的東西。”
殷大人接過那隻小弩瞧了瞧道:“這弩做得挺精細小巧的。我聽說李樺大人的父親從前是個將軍,善制弓弩,這會不會是李家的東西?”
“倘若是,那就更奇怪了。一場家宴而已,帶弩做什麼?莫不是早就算計好了要殺人?而且,大人您請看看這個,”楊晉從懷裡掏出了那疊證據,遞給殷大人道,“您看過這個,或許就明白了。”
殷大人從楊晉手裡接了過去,一張一張地翻看了起來,越看臉色越凝重。還未看完,他便擡頭肅色道:“楊晉,即刻派人去問奉山將軍請援,封施李兩府查辦!另再着人將施李兩府在外的人悉數帶回府中,不得有誤!”
一旁正伏在父親身邊悲泣的施正忙起身問道:“殷大人,爲何要封施李兩府查辦?竟有這麼嚴重?”
殷大人冷笑了一聲,晃了晃手裡的那疊證據道:“施四少爺,你們施府和李府到底幹過什麼勾當這裡可是寫得一清二楚的!我看你也不必回官署去了,就留在家裡操辦你父親的喪事,接受查問吧!”
施正一聽,整個人差點栽了下去。楊晉隨即派人問奉山將軍請了兩隊人馬,將施李兩府各自包圍了起來。施家這邊由楊晉看着,李家那邊由殷大人親自過去說明。不多時,林提刑也帶人匆忙趕到了施府,準備對死去三人進行詳細的屍檢。
施夫人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在一間客房裡,身邊還站着兩個衙差看守着。她一個魚挺躍起,那兩個衙差忙喝道:“別動!”
“放肆!”施夫人抓起枕頭砸向那兩個衙差道,“知道我是誰嗎?敢這麼對我說話!去!把你們殷大人叫來!”
“殷大人不在,”楊晉聞聲走了進來,揮揮手屏退了那兩個衙差,又道,“殷大人親自去李府上報喪了,順便封查李府!”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震得施夫人呆若木雞!老半天她才緩緩回過神來,眼神裡落滿了驚恐和絕望,還有些不甘心!她想起了楊晉手裡拿着的那疊東西,恐怕就是那疊東西斷送了施李兩家的前程!難道說,這就是自己三哥給自己的懲罰?滅了她所能依靠的兩個府邸,再讓她淪爲卑賤的官婢任人買賣,這比直接將她所做過的事兒全部揭露出來還要殘忍和無法忍受!她是高高在上的李家千金,也是施府唯一的女主人,更是臨安城出了名的貴婦人,怎麼可以淪爲卑賤的官婢呢?三哥啊三哥,你果真太狠毒了!
“施夫人,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吧!任何的掙扎和反抗只會令你自己受傷的,毫無用處。那些罪證裡面沒有提到你,你最多會因爲你丈夫的事情而淪爲官婢,所以,好好保住性命,苟且地活着吧!”楊晉嘲諷道。
“啊……”施夫人暴躁地大吼了一聲,從*上奔下來掀翻了屋內的圓桌,然後指着楊晉喊道,“去告訴你們殷大人!是我!是我下毒殺死他們的!是我!叫你們殷大人來抓我,趕緊去!”
楊晉蔑笑道:“下毒之事與施夫人有幹什麼干係嗎?施夫人又何必爲守住亡夫的名譽而頂罪呢?”
“什麼!你說什麼頂罪!我沒有幫人頂罪!是我下毒的!”施夫人怒吼道。
楊晉攤開手一笑道:“但據我們所查以及李三老爺的證詞,今日之事是李樺大人和施老爺因爲分賬不勻而其引發的。施老爺與李樺大人這些年官商勾結,把持着臨安城管轄內的鹽,糧,茶的明賣和走私,獲利不下數百萬。毒是施老爺下的,與施夫人你沒什麼干係!”
“什麼?”施夫人氣得瑟瑟發抖道,“他居然這樣說!他胡說的!他完全胡說的!抓我!抓我去坐牢!還有還有!那個李存香,那個李存香是我叫人賣到窯子裡去的!她回來不就是爲了找我算賬的嗎?叫她來,叫她指證我!聽見沒有?”
“有這事兒?可我剛纔聽李存香本人說,她只不過是被人賣到外地去做丫頭了,並沒有被賣到窯子裡。這趟回來只是想跟雙親團聚,並不是來找你施夫人麻煩的。”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存香她恨毒了我!她恨毒了我!她怎麼可能不是回來找我報仇的?”施夫人氣得快瘋了!她不願如此窩囊地活着,寧願體體面面地去死!可等到她想死的時候,居然連個可以死的罪名都不給她!
“抱歉了,施夫人!我們衙門辦案是要講證據的,不能隨便給你誣陷罪名的。我能明白你想爲亡夫守住名譽的心情,但事實如此,我沒法幫你完成頂罪的心願,你還是窩囊地繼續活着吧!”
“你這個惡毒的傢伙!”施夫人發狂砸東西道,“你就想報復我!替你二孃報仇是不是?”
“我想,不單單是爲了我二孃,還爲了那些被你害過的人。就讓你這麼死了,真是太便宜你了。生不如死,纔是對你最大的懲罰!來人!”楊晉朝門外喝了一聲。
剛纔那兩個衙差又走進來。楊晉吩咐道:“好好看着施夫人!怎麼發瘋都行,千萬別傷着性命了,她可是本案重要的證人!”
“知道了,捕頭!”
楊晉再次盯了施夫人一眼,面帶鄙色地離去了。施夫人想追着出去打楊晉,卻被兩個衙差推了回去。她爬在窗戶上使勁地拍着門窗喊道:“給我回來!你們這些混蛋!給我回來!有本事就痛痛快快地給我一刀!我是李家的千金,我不做官婢!我死都不做官婢!混蛋!混蛋你給我回來!回來!”
聽着施夫人的咆哮聲,漸漸遠去的楊晉嘴角勾起了一絲嘲諷,這女人終究是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她仇家那麼多,淪爲官婢後會比一般的官婢下場更慘吧!堂堂臨安城的貴婦又如何?惡事做多了,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這回,臨安城裡的動靜鬧大了。自打衙門重兵圍住了施李兩府後,城裡便變得不安寧了。無論是商界還是官界,但凡是從前跟施李兩家交好的,無一不惶惶難安。事發後的頭一日就有二位官員被抓,第二日更是關了三位官員和五位老闆,其中還包括平安侯。施李之案因爲牽扯太大,朝廷下令速查嚴辦,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漏網之魚。
所以,這幾日,城裡城外甚至全大宋談論的怕都是這件震驚臨安的大案子。施家那棵大樹一倒,臨安城的商戰格局迅速轉變了,形成了以陳家江家爲首的舊門望族一派和以阮家洪家爲首的新進勢力一派,格局一分爲二,各佔一半,當年施家一統天下的局面徹底被打破了。
話說施李兩家案子尚在偵辦當中,稍有空閒後,楊晉便想起了跟寶梳許過的諾。臨近中秋之時,楊晉特意去了一趟繡莊。
繡莊這時節也是最忙的,忙着趕貨交貨。眼下的繡莊可不比從前,只是個初來乍到的小繡莊而已;如今的繡莊名聲在外,加上寶梳做買賣活絡又誠信,所以單子是一天比一天多。
楊晉去時,寶梳剛剛纔送走了幾位客人,正站在賬房窗邊活動筋骨。他也沒敲門,走進去輕輕地把兩壺好酒放下後,坐下笑問道:“最近是買賣太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