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楊晉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了楊府。t走進靈堂時,只有兩三個下人在燒紙錢,一陣夜風吹過,冷冷清清。
“楊哥哥!”殷漱兒忽然從身後跑來了,一臉關心地看着他問道,”吃過晚飯了嗎?我叫下人去給你弄點來?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你怎麼了?”楊晉走到火盆前坐下,拿起一摞紙錢緩緩地往裡扔。
殷漱兒跟着蹲了下來,一邊燒紙錢一邊認真地說道:“你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能不來瞧一眼嗎?那還算什麼好哥們?楊哥哥,你別難過了,我一定會幫你把人抓着的!”
楊晉苦澀地笑了笑,盯着火盆裡騰騰的火焰道:“不用了。”
“爲什麼?”殷漱兒忙問道,“你已經把兇手抓到了嗎?是誰?是誰?是那個柳寒原還是阮麴塵,或者是其他的人?”
“回家去吧,漱兒,”楊晉口氣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我讓楊戈送你回去。”
“楊哥哥,”殷漱兒嘟嘴道,“你不拿我當好兄弟了?這個時候多一個人幫你,也多一份勁兒啊!我殷漱兒大忙幫不上,小忙總還行吧?你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一定幫你辦到!”
楊晉忽然停了停手,盯着火苗沉默了幾秒,然後擡頭問道:“漱兒,你跟賣花木的熟嗎?”
“賣花木的?不怎麼熟吧?你要找什麼?”
“你若真想幫我忙,就替我去打聽打聽,柳寒原在什麼人手裡買下的海棠樹,買了多少,是什麼樣的。”
“這跟案子有關嗎?果然吧!是柳寒原乾的是不是?”
“你先別問了,先去幫我打聽打聽再說吧!”
“明白!那你是不是先吃口飯再說?”
“楊戈呢?”
“陪楊夫人去了,楊夫人剛剛又跑到靈前哭暈了一回,楊戈得去看着他。t你放心吧,我看着你吃完飯我就回去了……”
殷漱兒話還沒說完,一個下人就匆匆走到楊晉身邊彎腰道:“大少爺,阮麴塵來了!”
“呵!”殷漱兒激動地站了起來,嚷嚷道,“那傢伙還敢來啊?他就不怕楊老爺的陰靈纏着他不放?聽着,把他趕走!這種人不能放了他進來!”
楊晉丟下手裡的紙錢起了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去了。殷漱兒趕緊跟在後面,想瞧瞧阮麴塵到底來幹什麼的。出了大門,楊晉迎着麴塵走去,表情冷凝地問道:“阮老闆,不去遇春閣快活跑我家來什麼?你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我家奔喪的!”
麴塵打量了楊晉一眼,淺笑道:“看來楊捕頭爲追查你父親的死十分得勞心勞力啊!”
“說風涼話的話我沒功夫招呼你,請便!”
“柳寒原是不是在你手裡?”麴塵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楊晉停下腳步,轉身蔑了麴塵一眼道:“阮老闆什麼時候關心起柳寒原了?你們果然是蛇鼠一窩吧?怎麼了?柳寒原失蹤了嗎?倘若是,應該去衙門裡報官纔對,跑我這兒有什麼用?”
“城內傳言紛紛,有人說是柳寒原殺了你父親,也有人說是我,不過可惜,昨晚你父親死的時候我正在跟齊老闆他們談事情,根本分身乏術,所以我嫌疑可以排除了。那麼剩下的柳寒原呢?楊捕頭沒想過找他問問情況?我聽說昨ri你父親去城外小別莊上找過他,嫌疑挺大啊!”
楊晉輕蔑一笑道:“阮老闆的嫌疑的確可以排除,至於柳寒原,有胡老闆爲他作證,證明昨晚他一直在城外小別莊裡與胡老闆聊天,當時城門已關,他根本進不來城殺我父親,所以他的嫌疑也可以排除。t阮老闆,你滿意了嗎?”
“原來你已經不懷疑他了,可他爲什麼在離開臨安的路上失蹤了呢?”
“興許是有人劫財害命,不足爲奇。阮老闆與其在這兒跟我廢話,還不如先去衙門裡報案,或許還能救他一命。”
“劫財?恐怕不是吧?倘若真是劫財的話,留下的應該是屍體,而不是這個吧?”麴塵說着從袖子裡取出了那顆名貴無比的夜明珠,在楊晉的眼前晃了晃。
看到這夜明珠時,楊晉的瞳孔微微散開,一絲訝異閃過。他凝視了幾秒後問道:“這夜明珠阮老闆哪兒來的?”
“這是柳寒原家傳之物,聽他說,當初他父親被人重傷時,一些財物連帶這顆夜明珠被人盜走,他尋訪了好些年才找回來。楊捕頭應該也有些眼力勁兒,這顆夜明珠可是價值連城寶物,市價不下兩萬兩。倘若真如楊捕頭所言是劫財害命的話,那劫財的那個賊是不是太缺心眼了?只把柳寒原主僕二人擄走,卻把這價值不菲的夜明珠留下了?”
楊晉眉心一鎖,問道:“你說,這珠子是柳寒原家傳之物?“
“這是柳寒原親口告訴我的。這也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始終不離身的。其實柳寒原的身世說來也有些可憐,據他說,他自小是身邊那個乞叔養大的,父親在他年幼時被人重傷至死,財物盜盡,無以爲生,只能與乞叔相依爲命。真不知道當初那個害死他父親,又盜走他家財的惡人現下究竟在哪兒?這樣的人……“麴塵說到這兒,嘴角浮起一絲鄙夷的笑容道,“其實是死有餘辜的!好了,楊捕頭既然不知道,那我真應該去衙門報案了。不耽誤楊捕頭爲父親守靈了,告辭!“
麴塵說完步下臺階,上轎走了。楊晉卻怔怔地站在大門外發起了神。這時,殷漱兒從門裡跑出來,晃了晃楊晉的胳膊問道:“楊哥哥,是不是你把柳寒原抓了?抓得好啊!就是不能讓那些壞人就這麼跑了!楊哥哥?楊……“
“漱兒你趕緊回去!“楊晉說罷轉身進了府門,匆匆地往楊夫人院子裡去了。
此時楊夫人正躺在榻上,雙眼紅腫地傷心着。楊晉一進去就吩咐道:”楊戈,你先出去!“
“大哥……“
“你先出去!“楊晉命令了一聲。
楊戈和丘平只好先退出了起坐間。兩人走後,楊晉緩步走近了傷心欲絕楊夫人,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問道:“二孃,當初您和爹賣給別人的那顆夜明珠是打哪兒來的?“
聽到夜明珠三個字,楊夫人渾身一顫,轉頭愕然地把楊晉看着,吃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楊晉緊皺眉頭又道:“我記得很清楚,當初您和爹曾拿出了一顆夜明珠賣給別人。爹跟買家說,那是祖上傳下來的寶物,迫不得己才賣人的。我想問問您,到底那顆夜明珠是哪兒來的?“
“混賬!”楊夫人抓起旁邊憑几上的茶碗就抄楊晉砸去,“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你還信不過你爹嗎?你爹說是家傳的就是家傳的,還會有假?你這混賬小子,不去抓兇手爲你爹報仇,反倒來質問你二孃,你還有良心沒有?”
楊晉緊了緊牙齦道:“我問您,那夜明珠是不是爹……偷的?”
“胡說!胡說!”楊夫人情緒激動地捶着塌板道,“誰跟你說的?誰跟你說的?你爹做人向來光明磊落,絕對不可能去偷東西的!你這死小子,打哪兒聽到些傳言就來污衊你親爹,你爹屍骨未寒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當初被爹所傷的那個人後來死了,我還記得,那人有個三歲左右的小孩是不是?”
“你記得什麼啊!當時你纔多大點,能記得住什麼啊?眼下什麼事情纔是最要緊的,你鬧清楚沒有?抓住殺你爹的兇手那纔是十萬火急的!你到底有沒有點孝心啊?你爹他……”
“柳寒原可能就是那個小孩!”楊晉冷冰冰地說出了這句話。
原本情緒激動的楊夫人身子一頓,忽然一屁股坐了回去,目光驚愕地看着楊晉,久久吐不出半個字來。回過神來時,她連忙跳下榻,雙手使勁地抓着楊晉的衣裳,聲音顫抖地嚷道:“是不是柳寒原殺你爹的?你知道是柳寒原,爲什麼還不去抓他?你應該去抓他,把他抓住送到衙門去……不,不能送到衙門去!他是殺你親爹的兇手,你應該親手爲你爹報仇,讓他血債血償!”
“爲什麼不能送去衙門?”楊晉逼問道。
楊夫人瞳孔裡閃過一絲驚慌,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喊道:”你問那麼多幹什麼?現下是你親爹死了,你一點都不難過,反倒來爲難我這個做二孃的?是不是你爹死了你就打算踹我出門了?你這個不孝子,你給我滾!你爹的仇不用你報了,繼續去當你那清高廉正的捕頭好了,給我滾!來人!丘平!給我把這個不孝子趕出去!趕出去!“
楊晉失望且難過地看了楊夫人一眼,轉身開門走了。丘平幾步跑進來,扶住了搖搖欲倒的楊夫人,將她送回榻上問道:“夫人,怎麼又跟大少爺吵起來了?老爺屍骨未寒,他就要跟您過不去了?”
“孽障!活生生一個孽障!”楊夫人扶着心口大喘氣道,“虧我這些年好好地待他,到頭來還是養不家!丘平,你去,你去把葉飛給我找來!”
“葉掌櫃去打點老爺的棺木了,不知道上哪家棺材鋪子去了。夫人您先消口氣兒,奴婢這就讓人去找。對了,之前您暈過去的時候,施夫人派人過來一趟。”
“施夫人?”楊夫人忙抓着丘平的手問道,“她派來的人可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