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塵回過神來開口道:“你們沒發現嗎?這四件事情有重有輕,看上去似乎是針對高楠將軍送女進宮的事情,但背後似乎另有陰謀。”
“什麼陰謀?”夏夜問道。
“暫且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幹什麼,但他絕對不會走到這步就停下來的,他應該還會出招。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就等着看他到底還有什麼招。”
正說着,曲中來了。曲中進屋便說道:“還是去晚了!”
“死了?”麴塵問道。
曲中點點頭道:“我們的兄弟一路追出城去,可惜還是晚了!找到人的時候已經被埋在坑裡了,很明顯有人先一步滅了口。”
“誰?”寶梳問道。
“就是油鋪子裡的那兩個夥計,”麴塵道,“我讓曲中派兄弟去找,但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對方下手夠快的。那兩人前腳才從衙門裡出來,後腳就被滅了口,可見對方有多囂張。一個陳國舅,你們想想能有這麼囂張嗎?他女兒在宮裡也不過是個淑媛,並不得盛*,他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行事嗎?”
“不是陳國舅,難道真是道悟?”夏夜抓了抓後腦勺道。
“道悟的確嫌疑很大,可最近他連門都不出,會是他指派人乾的嗎?”汝年疑心道。
麴塵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容說道:“難道你們就沒想過道悟和陳國舅聯手嗎?”
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片刻後,夏夜連連點頭道:“對啊!我們怎麼沒想到道悟和陳國舅聯手呢?”
“他們會聯手嗎?”寶梳奇怪道,“聽上去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難道道悟說服了陳國舅策反?”
麴塵搖頭道:“陳國舅還沒那麼大的膽兒。讓他策反,他絕對是不會答應的。不過你們想想,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有個共同的敵人?”
“誰啊?”
“吳貴妃。”
“吳貴妃?”寶梳眨了眨眼睛,思量了片刻後恍然大悟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前日我跟景王妃碰面時,景王妃跟我提起過陳淑媛封妃的事兒,好像因爲吳貴妃的一句話,那事兒就暫時擱置了。陳淑媛和陳國舅一準很恨吳貴妃吧?”
“道悟對吳貴妃也沒怎麼好意。吳貴妃阻攔他去見皇上,他必定會懷恨在心。這樣一想,是不是他們倆就有了聯手的理由了?”
“可他們聯手搞出這些事兒,也害不着吳貴妃吧?”夏夜插話道。
“看起來是害不着,可城裡城外出了這麼些擾亂民心的事情,倘若你是吳貴妃你會怎麼處置?”
“唔……”夏夜想了想道,“我啊,我要是吳貴妃我就在宮裡吃着喝着睡着,管那麼多事兒幹什麼呢?”
“求神拜佛!”寶梳忽然冒了這四個字出來。
這四字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恍然大悟了過來。夏夜哦喲了一聲,合掌道:“原來如此啊!怪不得搞那麼多小動作,目的是這個啊!看來我不得不相信真是道悟和陳國舅聯手的了!麴塵,你想得夠通透!實在是通透啊!”
“我想這當中不僅僅有道悟和陳國舅,那兩個蒙古族人也有參與的份兒。道悟很清楚我們已經盯上他並知道他與蒙古族有往來,所以他按兵不動,也不露面,讓我們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沒死。他只在背後出謀劃策,該由陳國舅出面製造事端。”
“所以你一直認爲道悟沒死?”
“他那人很狡猾,不會輕易被師傅毒死的。”
“這麼說來,沒了安西王和皇上這兩顆棋子,他又找到了陳國舅這顆。唉,”夏夜蔑笑了笑道,“你說這些人怎麼就那麼笨啊?輕而易舉地就做了道悟的棋子,哪日被他翻臉殺了都不知道呢!”
麴塵淡淡一笑道:“這些人心裡要沒過多的慾念,又怎麼會被道悟利用呢?道悟只是很會看透人心,抓住別人的弱點而已。”
“那這事兒我們管嗎?”汝年問道。
“看看再說。”
幾個人聊到夜深,才各自回院子睡覺去了。各個院子熄燈後,整個阮府便安靜了下來。約莫三更天時,一個人影從寶梳院子裡竄了出來,如鬼影一般。她動作靈敏地翻牆到了初真院子,再弓着腰身溜到了丁香的嬰兒房外。
丁香白日裡幾乎都是初真照料着,只有夜間跟一個養娘同睡,就睡在初真外間的暖閣裡,方便初真夜裡起來照看。這黑影動作熟練地撩開了窗戶,從那兒翻了進去。半分鐘後,她懷抱着睡熟的丁香又偷偷翻了出來。
她把丁香包放在了一塊兒布里,斜背在了背上。小丁香睡得真香,什麼都不知道,而裡頭那養娘也全然不知人已經丟了。紮好布包袱後,她順着牆根又翻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躲開了巡邏的護衛,直奔後院門上。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直到她想打開後門溜走時,後門外忽然響起了詹曉寧的聲音。她急忙後退縮到暗處躲着。片刻後,詹曉寧鬼使神差地從後牆上翻了過來。落地時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嗷嗷了兩聲道:“沒這麼倒黴吧?才喝幾兩酒就摔了!哦喲……好痛啊!”
“誰啊?”旁邊房間裡睡着的門子忽然打着燈籠出來了。一看是詹曉寧,門子忙放下燈籠,上前攙扶起他道:“二少啊!你怎麼摔這兒了?剛回來啊?”
“跟兄弟喝了兩口酒,”詹曉寧扶着他的臀部站起來道,“聊到這會兒纔回來。我不好意思鬧你起來,就自己翻牆進來了,誰知道……”
“哎喲!您該叫我纔是呀!萬一摔着了可怎麼辦呀?要不要我去叫個人來背您?”
詹曉寧擺擺手道:“不用不用,坐一會兒就好了,你去睡吧!天怪冷的,你老人家可別凍着了!”
“真的不用?”
“不用,我屁股肉多,摔不着骨頭的,你去吧!”
門子把燈籠留下了,看了詹曉寧真的沒事這纔回屋睡覺去了。詹曉寧坐在廊下,一邊揉屁股一邊嘀咕道:“摔得好,一摔把我酒也摔醒了,就是痛得慌!哎喲……真上了年紀了,摔一下疼半天呢!”
話音剛落,牆頭上又落下一個人。詹曉寧回頭一愣,忙提起燈籠往那邊照了照問道:“喂喂喂,哪個不要命的小偷啊?知道這兒是哪兒嗎?敢翻牆了都!”
“照什麼照,詹曉寧?”
“甜兒?”詹曉寧的屁股立馬不痛了,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問道,“怎麼是你啊?這麼晚你去哪兒了?”
“要你管?對了,你怎麼了?給誰打瘸腿兒了?”鄭甜兒指着他問道。
“不是,剛剛翻牆的時候摔了一下……”
“呵!”鄭甜兒嘲諷地笑了笑道,“都跟你說了叫你沒功夫別逞能。這麼高的院牆是你爬的嗎?仔細把你二少的金胳膊鈺腿兒給摔了,那就不值當了!”
“話說回來,甜兒你這麼晚纔回來去幹什麼了?我不覺得姐姐派過你什麼夜差啊?”
“我跟曲中哥出去辦事兒了,你管得着嗎?”鄭甜兒揚起下顎盯着他問道。
“跟阮曲中出去的?什麼差事?爲什麼要大晚上的出去?阮曲中不是跟索蘭珠一路子的嗎?什麼時候又改跟你搭檔了?不對,你是我姐姐身邊的人,怎麼能跟他出去辦差呢?”
“是我自願的,可以了嗎?讓開!”
鄭甜兒撥開詹曉寧正要走,詹曉寧又把她攔了下來道:“甜兒,你到底怎麼想的啊?你還去和那阮曲中一塊兒,心裡不會不舒服?”
“我有什麼好不舒服的?”鄭甜兒抄手問他道。
“你明知道阮曲中不喜歡你,喜歡索蘭珠,你還在他眼前去晃悠,你自己心裡不難受嗎?”
“我早不難受了,行了吧?”
“這麼說來,你對阮曲中已經沒意思了?”
“就算我對曲中哥沒意思,也跟你無關!快點讓開詹曉寧!不然我叫你兩條腿都瘸着,信不信!”
“等等!”詹曉寧噓了一聲,指了指耳朵問她道,“有沒有聽見是在打噴嚏?”
“沒有!”鄭甜兒沒好氣地回答道,“我看是你喝多了聽錯了吧?懶得跟你個酒鬼廢話,讓開,我要回去睡覺了!”
“甜兒你等等!難得在這兒碰上,是緣分啊!一塊兒說說話嘛!”
“回去跟你的小雪絨說去!”
“甜兒……”
詹曉寧打着燈籠跟在鄭甜兒屁股後面走了。等燈籠光全部消失了之後,躲在暗處的那個人影才溜了出來。剛剛背上的丁香忽然打了個小噴嚏,她以爲會暴露,沒想到那兩個居然就這麼走了。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輕車熟路地翻牆出去了。走出後巷子時,早有個人在那兒等着了。
“人呢?”等候的男人問道。
“在這兒呢!”她將背上的丁香取了下來,交給了那男人。
“是阮初真的孩子嗎?”
“千真萬確!我白日裡已經確認過了,是阮初真的女兒丁香。”
“這是你的酬勞,拿着趕緊走!”那男人丟了一包沉甸甸的東西給她。她不忘扯開袋子看了一眼,滿滿的一袋子金子,嘴角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道:“還算公道!”
“要是孩子不對,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回來的!”
“放心,”她把袋子揣進懷裡笑道,“阮府上就三個娃,兩女一男。男娃才幾個月大,其中一個女娃是隔壁那院子的,怎麼會弄錯?你只管抱回去就是了!”
“那好,我信你一回!走了!”
“有活兒還找我!”她說罷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男人也不敢怠慢,抱緊那小丁香,跑到了下一個路口,再轉了一個彎走到巷子盡頭上了一頂小轎,然後吩咐道:“立刻回府!”
兩個轎伕忙擡了起來,急匆匆地往前走。轎中男人這纔來得及好好看一眼懷裡的小丁香。接着朦朧的月色,他仔細往小丁香臉上瞧了瞧,點頭道:“像,是很像啊!就是阮初真的孩子沒有錯……”
話未完,轎子忽然晃了一下。他忙摟緊了小丁香問道:“怎麼回事?”
“管家老爺……有兩個人……”外面的轎伕結結巴巴地答道。
“兩個人?什麼人?”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了兩個轎伕的慘叫聲。這男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抱着小丁香剛剛鑽出來就被誰迎面一腳揣了回去,手裡的小丁香也給順勢奪了過去。他慌張大喊道:“你們是什麼人?這兒可是臨安城!你們別亂來!”
“亂來的是你吧!不要命的玩意兒!”詹曉寧彎腰扯開轎簾,眼露兇光地盯着這個男人道,“幹什麼啊?朗朗乾坤,天子腳下,明着搶孩子啊?生不出來去領養啊!爲什麼要偷別人的孩子?”
“你你你……”
“你個屁你!”詹曉寧一把將他從轎子裡抓了出來,丟在地上道,“膽兒夠肥厚啊!鵝肝做的吧?都可以煎了直接下酒了!你親孃奶奶的,居然敢偷初真姐的孩子,活膩了是不是?看詹小爺不揍你個花開富貴滿地紅纔怪!”
那男人嚇得爬起來想跑,卻被抱着孩子的鄭甜兒擋了下來。鄭甜兒擡腳就踹在他的小腹上,又把他踹了回去,並吩咐道:“詹曉寧,趕緊揍啊!狠狠揍,別留手!沒勁兒了換我來!”
“哪兒能讓甜兒你幹這些粗重的活兒?”詹曉寧衝鄭甜兒討好地笑了笑道,“這種事情我來就行了!”
那男人嚇得渾身直髮抖,連忙說道:“你們不能順便打人的!這兒是臨安……”
“那你就能隨便偷孩子了?管你那麼多,揍完再說!”
“啊!打死人了!”
“啊!救命啊!”
“啊!快來人啊!”
那男人喊了幾聲後,痛得喊不出聲兒了,只能被詹曉寧胖揍了一頓,拖回了阮府。直到這個時候,初真和汝年才發現丁香不見了。初真當場嚇白了臉,抱着丁香哭了起來。
汝年那叫一個生氣!二話不說也上前踹了那男人幾腳,然後指着他喝問道:“爲什麼偷我女兒了?說!”
那男人雙手交叉在面前,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說道:“這不是偷……”
汝年又踹了一腳,厲聲道:“這不叫偷還叫請啊?不招是吧?來人!給我拖出去吊外面樹上,把鞭子抽!”
“別別別!”那男人翻爬起來擺手道:“別別別,戚大人!我們有話好好說,犯不着這樣啊!”
“你知道我是戚大人,知道你還敢偷我女兒,你吃飽撐的啊!”汝年大聲訓斥道,“說!到底誰派你來的?是不是道悟?還是那誰誰誰?”
這院子的動響很快把麴塵和夏夜兩口子都吵了起來,匆匆趕過來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得知事情原委,夏夜也氣極了,本想狠踹這王八兩腳的,卻被麴塵拉住了。麴塵道:“踹死了問什麼因果去?留着後頭收拾!我問你,看你穿得也挺體面的,是城裡哪戶人家的?”
“我……”這男人眼珠子轉了轉道,“我是剛來城裡的……”
“剛來城裡爲什麼要偷孩子?”
“我……我家裡沒孩子……我媳婦生不出來……”
“生不出來就來偷啊?”夏夜指着他罵道,“你可真夠缺心眼兒的啊!知道別人十月懷胎又多辛苦嗎?這種缺德事兒也能幹?怪不得你連兒子都沒有!”
“我知錯了!我知錯了!”那男人連連磕頭求饒道,“我真的知錯了!前些日子我無意中看見了貴府上的那位小小姐,覺得挺有眼緣的,所以就收買了一個江湖上的女賊,讓她幫着偷孩子……”
“就是那養娘王嫂子?”寶梳問道。
“是她,是她,我真不是故意的,各位大俠!我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所以纔想着偷個孩子回去養着的!”
“不對吧?”寶梳疑心道,“你要偷也該偷個男孩回去養着吧?誰會偷個小姑娘回去養着?”
“我不是說了嗎?我見過你們府上的那位小丁香小姐,覺得很有眼緣啊!我相信眼緣的!我和我媳婦打第一眼看見那小丁香之後就覺得很投緣啊!我們倆都快四十五歲了,一直無所出,別人跟我們說得抱養一個,那男丁自然就來了。可這幾年看來看去也沒一個順眼的,直到看見了小丁香……”這男人拱手求饒道,“幾位,我真沒害這小丁香的意思。我把她抱回去,好生養着,等過幾年我真得了兒子,我自然會送回來的。我就是打的這麼個主意,幾位求你們饒我一命,我上還有老下還有小呢!”
“饒你個屁!”汝年罵道。
“算了,”麴塵攔着汝年道,“他大概也是走投無路纔出此下策的。看他也是個體面的人,沒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會想到這個主意。就饒他一回,放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