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財童子?你好歹也找個正常點的,怎麼找個傻的啊?”
寶梳抿嘴一笑道:“四叔,您沒聽過一句話嗎?傻人自有傻福氣,有福氣自然就有命,有命才能掙大錢,您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兒?”
阮威趴在桌上看着寶梳寫字道:“是,我說不過你,你怎麼說都行,橫豎給我把這封信捋漂亮點!務必要讓你四嬸來城裡幫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我把自己寫慘點可憐點,總行了吧?”
“聰明!”
話音剛落,帳房的門忽然被人用力地推開了,砰地兩聲撞在了牆上。寶梳正想擡頭問話,竟看見東玉穿着個嫩綠色的小汗衫站在門口,笑嘻嘻地喊她道:“大嫂嫂!”
“哎喲!東玉啊!”寶梳驚喜地放下了筆,正要起身,阮威強了個先,欣喜若狂地走過去抱起東玉,問道:“乖兒,你和你娘進城了?什麼時候來的?想爹不?”
看見阮威,東玉原本燦爛的笑容漸漸枯萎了下去。他使勁掙了幾下,從阮威懷裡縮了下來,一溜煙跑到了寶梳身邊,躲到寶梳身後,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阮威。
阮威心裡一緊,忙走過來伸手道:“東玉啊,爹都不認識了?你這傻小子,躲什麼躲啊?”
東玉緊緊地抓着寶梳的裙子,探出半個小腦袋道:“你不是我爹!”
“誰說的?誰說我不是你爹?”阮威有點急了。
“外婆說的!外婆說要給我找新爹!”
“屁話!你外婆……”
“四叔!”寶梳衝他使個眼色道,“有您這樣罵丈母孃的嗎?”他立馬反應過來了,軟和了語氣問東玉道:“是你外婆說的,我不是你爹?”
“嗯!”東玉點點頭道,“外婆說,你要逼死娘,你就不是我爹!”
“嘿!怎麼能這麼跟小娃說呢?東玉我告訴你,我不是你爹誰是你爹?你姓阮的,知道不知道?”
“外婆說我改姓宋了!”
“什麼!那老……你外婆真這麼說的?”
東玉嘟起嘴道:“是這麼說的!”
“你外婆真是胡說八道,你姓阮的,爲什麼要改姓宋?”
“我新爹姓宋!”
“什麼新爹?你外婆還當真給你找了個新爹?”
“哼!”東玉把頭縮回去躲在寶梳後面不露臉了。阮威想把他拉出來,卻被寶梳攔住了。寶梳轉過身去低頭問東玉:“你跟誰來的?”
“跟我娘,還有新爹!”
“什麼東西?”阮威氣得個半死,指着東玉問道,“你哪兒什麼新爹?你就一個爹,知道不?”
東玉鼓着腮幫子不答話。寶梳朝阮威揮揮手,讓他上一邊去,然後問東玉:“你娘呢?”
“在樓下和真姐姐說話。”
“那你新爹呢?”
“新爹去交貨了,一會兒來接我們!”
阮威一聽見新爹兩個字,真是氣得快發火了。寶梳使勁衝他眨了兩下眼睛,轉頭小聲道:“東玉的話您還當真了?等我下去問個清楚再說!待着吧!”
說罷,寶梳牽着東玉下樓去了。阮威知道靈芝在下面,怎麼待得住,偷偷地溜到樓梯口邊朝下張望,沒見到靈芝的身影,倒聽見了靈芝那熟悉的聲音。
一聽到這聲音,阮威覺得渾身骨頭都軟了,好像忽然被灌了一杯千年綿竹大麴似的,兩隻腳都挪不動地兒了!自打靈芝走之後,阮威是悔得腸穿肚爛,沒哪日不盼着靈芝回來。乍得一下聽見靈芝的聲音,他真恨不得立馬衝下樓去直接領回家!
可他也知道,靈芝對他還有芥蒂,就這麼下去,見了面也是尷尬的。樓下歡聲笑語時,他就在上面豎起耳朵聽着。正聽得津津有味時,樓梯轉角處忽然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賊……”
阮威回過神來,轉頭一看,原來是那傻子哥,忙揮揮手道:“一邊去,傻子哥,別打擾我聽我媳婦說話!”
傻樂樂站不動,緊皺眉頭,小心翼翼地盯着阮威道:“我沒見過你這個哥哥,你是不是賊?”
“我昨兒才見過你,傻子哥!”阮威壓低了聲音激動道,“你當真是傻的啊?我是這兒的老闆娘的叔叔,知道不?”
問題是昨天阮威的確看見過樂樂,但樂樂沒在意他那麼個人,就顧着粘絨絨了。
“那你躲在這裡幹什麼?”傻樂樂好像還是不信他。
“不都跟你說了嗎?聽我媳婦說話啊!乖了,一邊玩去,別在這兒杵着了!”
“你是偷偷摸摸的。”傻樂樂很認真地說道。
“我……”阮威快吐血了,“我要能光明正大地走下去,我還用在這兒偷偷摸摸地聽嗎?求你了,傻子哥,找你的絨絨去吧,別在這兒耽誤叔辦正經事兒了,好不好?乖了乖了!”
“賊纔是偷偷摸摸的!”
“我都說了我不是賊了……”
“老闆娘姐姐,”傻樂樂不等阮威解釋完就朝樓下大喊道,“有個賊在這兒偷偷摸摸地聽他媳婦說話,快點把他抓起來,他要偷他的媳婦!”
尾音一落,樓下繡班裡頓時響起了一片鬨笑聲,因爲繡娘們都知道阮威在樓上。阮威那張臉青不青紅不紅的,羞了個五色齊全,忙三兩步奔下去把傻樂樂拽上來,拉進了帳房。傻樂樂掙扎道:“你……你幹什麼?我們有很多人!老闆娘姐姐和絨絨都在下面!你……”
“閉嘴!”阮威撿起地上一隻團魚嚇唬傻樂樂道,“再嚷嚷,我讓這東西把你的東西啃了信不信?”
“我的東西?你……你要啃我什麼東西?”傻樂樂一臉天真無辜加呆傻萌地問道。
“你生兒子的東西!”阮威故意兇他道。
“我娘說了,傻子不生兒子,只養兒子,我……我沒有生兒子的東西。”
阮威愣了,風化了,徹底拜服給了傻樂樂,索性把甲魚一丟,朝他拱拱手哀求道:“傻祖宗,求求你了,別再出聲兒了行嗎?叔不想把臉都丟光了,叔的媳婦在下面,叔沒臉了,怎麼去見媳婦?你行行好,一會兒叔拿銀子給你買好東西吃,好不好?”
“我不要東西。”傻樂樂搖頭道。
“那你想要什麼?只要你不亂嚷嚷了,我什麼都給你買,行不?”
“我要你叫我大爺!”傻樂樂抄起手,一副很拽的大爺姿勢。
“什麼?喂,你到底真傻還是假傻啊?”阮威揚了揚手道,“耍你阮四爺是吧?你阮四爺的大爺早入墳堆了,再胡說信不信我抽你了?”
傻樂樂忙往後退了兩步,擡起手擋着頭道:“不叫就算了,爲什麼還要打人?”
“那你爲什麼要讓我叫你大爺?”
“我聽別人說,當大爺很威風的。”
“啊?那……那什麼,”阮威放下手,有點欲哭無淚道,“那確實是……當大爺是挺威風的,不過你這小身板就不太適合了,知道不?要像你阮四爺這樣的塊頭才能當大爺,所以往後不要再跟別人那樣說,會捱揍的,明白不明白?”
“哦……”傻樂樂是懂非懂地點點頭。
阮威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道:“你果然是個傻子,敢隨便當大爺,你不傻誰傻?不過仔細瞧瞧,你跟遠志還真有點像呢!”
正說着,寶梳推門進來了。阮威忙轉身問道:“怎麼樣?”寶梳笑問道:“您說哪樣啊?是剛纔的偷聽呢還是東玉的新爹啊?”
“還不都怪你這個招財童子!對了,東玉新爹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問清楚了沒有?”
“我剛纔跟四嬸打趣了幾句,真有這麼一個人……”
“什麼!”阮威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倍!
“哎喲,我的耳朵!”寶梳忙捂着耳朵後退了兩步道,“您先別激動好不好?我就說有這麼一個人而已,又沒說四嬸跟他拜堂成親了!”
“那趕緊說啊!”阮威着急道。
寶梳揉了揉耳朵,道:“那人是宋家公的徒弟,跟着宋家公做鏢師的,算是四嬸的師兄了……”
“什麼師兄?靈芝又沒走鏢,哪兒來的師兄?哪兒來的?跟着我老丈人走鏢的多了,上來就冒充師兄,哪裡鑽出來的大蔥裝象鼻子!”
“可人家真是四嬸的師兄,跟四嬸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這回進城,也是那人帶着四嬸和東玉來的,一會兒吃過午飯,還要回去的。我聽四嬸那口氣,好像您那位丈母孃真的想撮合她和她師兄……不過,”寶梳忙穩住了阮威道,“只是您丈母孃想,四嬸未必想!”
“我那個丈母孃啊!”阮威回身在寶梳的雞翅木算盤上狠砸了兩下,嚇得寶梳連忙跑過去拿起她的寶貝算盤,護在懷裡道:“說歸說嘛,不要砸我的東西!這裡頭每一樣東西都是阮麴塵送我的,砸壞了您賠啊?”
“你四叔媳婦都快沒了,還顧着你那算盤?”
“再找個孫常寧不就完了嗎?”
“還笑話我是吧?”
“事實如此啊,四叔!您納孫常寧的事兒傷四嬸那麼重,不是您一句後悔就能挽回來的。說句您不愛聽的,就算四嬸真嫁了她師兄,禮金我也還是會送去的。”
“什麼?寶梳你到底幫誰的啊?”阮威錯愕道。